顧詩若低垂着頭,黑髮自肩上滑落,羸弱的肩膀微微聳動,倏忽,婚紗影冊上暈染開一滴水珠。
看她這樣,傅雲墨心口一窒,長手一伸將她攬進懷裡,逐漸收緊了力道,啞聲道,“胡說八道什麼,誰跟你說會死了?”
顧詩若縮在他懷裡,緊緊揪着他腰側衣服,好半晌,她像是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用力閉了閉雙眸。
“你忽然間對我這麼好是因爲同情我嗎?想在我死之前給我一場虛假的美夢是不是?”
聽到她的質問,傅雲墨眉心一蹙,壓抑着火氣低吼道,“顧詩若!”
她將臉深埋進傅雲墨懷裡,揪着他衣服的手緊緊攥着,“對不起..請..請讓我冷靜一下”
聞言,傅雲墨原本滕然而升的怒火也消散了些許,想生氣也氣不來,大手覆在她後背輕輕拍着。
縈繞在她鼻尖的是傅雲墨身上獨有的麝香氣息,她沉默了很久,原本動盪不安的心臟像是慢慢平復下來了。
她鬆開了攥緊的手,慢慢從傅雲墨懷裡退出來,佯裝笑意,“我沒事了,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除了接受現實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但是傅雲墨,我現在的情況這麼糟糕,你招惹上我不會覺得很累嗎?”
傅雲墨憐惜的揉了揉她發頂,“很累,但是把你交給別人照顧我不放心”
顧詩若微垂下長睫,用力往前倒,額頭重重砸在他胸膛,“白癡”
“傅太太近段時間來膽子見長啊~”
抵着他胸膛的人噗嗤一下笑出聲,原本的陰鬱散去,她輕笑出聲,“膽子見長又怎麼樣?我有病你還能打我不成?”
傅雲墨微用力懲罰性的拍了她後腦勺一下,“吃藥去”
顧詩若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神色黯然,她的確害怕真的有一天睡着了就醒不過來了,以前她以爲傅雲墨絕情冷漠,現在看來他其實一直都很爲自己着想。
現在想想也就通徹了,爲了不讓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糟糕透頂,傅雲墨寧願違心撒謊欺騙她,引得她去恨他,也不願意告訴她實情。
說他殘忍好像對自己傅雲墨已經很包容了,當初耿耿於懷的事情,結果都只是一場誤會,梗在她心上的唯一一個疙瘩也消除了。
不管怎麼說,那個孩子雖然離開了,但是好歹傅雲墨還在她身邊,至少那個孩子的離去不是因爲傅雲墨不想要,而是因爲不能夠要。
好在那個孩子是帶着他們兩個人的愛離開這個世界的...
“謝謝你選擇我”顧詩若埋在他懷中,沉沉出聲。
孩子還是愛人這個難題,每個男人都有一半的機率會遇上,孩子的離開是幾乎讓她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氣,可是私心裡她很慶幸傅雲墨沒有猶豫的就選擇了她。
這已經足夠證明傅雲墨對她是真心的了,或許當初那場他鋪下的情局,套住的人不單單只是她一個,在她動心的時候,她很慶幸傅雲墨也心動了。
“傻丫頭”他動作輕柔的輕撫着顧詩若順滑的黑髮,似是想起了什麼,他低沉出聲安撫,“你別害怕,不會有事的,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嗯,不會有事的,說好了你還得用這輩子給我補償,我就這麼撒手人寰了,多虧啊”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着,心底卻無法控制住恐慌,她比以前更加怕死了,經歷過他的溫柔體貼沉浸過他的寵溺後,她怎麼可能捨得離開...
“傅雲墨,我想去醫院接受治療,我不想坐着等死”因爲害怕離開,所以顧詩若願意去醫院主動接受治療,無論多苦都可以堅持下來,只要能夠治好。
傅雲墨眼眸微凝,他低低嗯了一聲,“好,等婚禮結束後我陪着你去國外治療”
他還是不放心國內的治療水準,也自己搜索過有關的醫療資料和病歷分析,這種傷害有輕有重,問題就在於不知道顧詩若現在的情況就是是好還是不好...
如果真的很糟糕的話,那治療起來就會有很大的難度,而且即使是手術以後也不會有太長的壽命,唯一的保守建議是讓顧詩若接受放療。
可是那種痛苦傅雲墨曾經親眼見識過,他不想讓顧詩若每天都奄奄一息的躺在病牀上,那樣,即使能夠勉強維持她的生命也不會有太大的意義。
他有他的擔憂,顧詩若也有顧詩若的隱憂,只是他們默契的都沒有像對方坦白過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
顧詩若強裝着不在意,裝着像是不知道這件事一樣,每天都笑嘻嘻的過日子,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剩下多久的時間可以陪伴在傅雲墨身邊,所以她想呆在他身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與其在惶惶不安中度過,倒不如坦然接受的好。
她也有她的執着堅守,比如在每一次睏倦了要昏睡的時候,她都會默默的掐着自己的手強迫着自己打起精神,因爲顧詩若怕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時間一晃,兩個多星期便過去了,傅雲墨承諾給她的婚禮也在慢慢的籌劃中,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事無鉅細他皆親力親爲,大到請柬名單場地,小到婚禮現場的佈置和酒水飲食,他都要一一過問。
顧詩若看他這麼忙得昏天黑地的也有點心疼,曾經也問過他爲什麼不找人來做,而非要是自己親力親爲呢?
傅雲墨的回答令她啞然也讓她感動,他說,“因爲是跟你的婚禮,所以我很緊張也不允許出錯,我想給你最好的”
思及此,顧詩若悵然的長長嘆了口氣,側撐着腦袋,歪趴坐着,雙眸直勾勾的望向正在認真草擬名單的男人。
“很無聊?”傅雲墨沒有擡頭看她也感受到了來自她目光的洗禮,故此,他輕聲問了一句。
顧詩若卻只是嘆氣,她似是撒嬌的輕語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夠忙完呀?你把我晾在一旁很久了,我一個人這麼坐着的確很無聊”
敲着鍵盤的手微頓了頓,他噙着促狹笑意,將視線從筆記本上挪開落在她臉上,笑道,“傅太太這番話真是引人深想,你是在暗示我冷落你太久了,要我做點別的事情來補償你嗎?”
一看就知道傅雲墨想歪了,話裡話外那濃重的歧義令顧詩若臉一紅,她狠狠颳了傅雲墨一眼,“寫你的名單去!滿腦子都是猥瑣思想!”
傅雲墨噙着淺淡笑意,眼底滿是無奈,隨後長手一伸,將被他擱置在一旁的請柬遞給了顧詩若,“既然這麼閒着,那就幫我個忙,你看看喜歡哪種請柬樣式”
他一拿就是厚厚的一疊,顧詩若接過來後在桌子上攤開來,被這五花八門的請柬晃了眼睛。
硬是逼着她這個選擇恐懼症的人去選東西,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要難受。
傅雲墨名單擬了一半,餘光瞥見她小臉緊皺成了包子,不免失笑,“怎麼?都不喜歡?”
聞言,她猛搖頭,可憐巴巴的擡起頭望向他,糯糯出聲,“我選不出來”
他看了顧詩若一眼,只得將自己手上的事情擱置一邊,傾身上前從那一疊請柬裡抽出了幾張他認爲可以的後,薄脣輕啓,“你看看這幾張你喜歡哪張?”
顧詩若沒做聲,傅雲墨就只得一張一張的拿去過問,他先是拿了一張大紅色的請柬樣式,顧詩若猛搖頭拒絕,試了幾張後,他拿起了優雅簡約的白色樣式,顧詩若頓了頓,悶悶的小聲道,“是婚禮又不是葬禮...”
怨不得說顧詩若這個女人就是有讓人能夠恨得牙癢癢的本事,讓她自己選又選不出來,他選出來的顧詩若又不滿意。
傅雲墨隱忍着情緒,額角太陽穴微微跳動着,他目光搜尋了一圈後,最終落定在那張淡淡香檳色的請柬上,封面鏤空,看着簡約又大氣。
他揚了揚手上的請柬,“這種總可以了?”
熟料,顧詩若猛地將他手裡的請柬抽走,拿着細細端詳了很久,才終是點頭同意。
“你怎麼這麼磨人”傅雲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落在顧詩若耳裡就變成了大事了,她怒目相對,“還沒辦婚禮你就開始嫌棄我了?!”
他挑眸冷冷掃了顧詩若一眼,淡淡出聲道,“我一直嫌棄你”
“...”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
嬌媚的臉蛋上表情精彩紛呈,見此,傅雲墨輕笑出聲,他說,“你要是沒有這麼多的缺點我也不會愛上你,正是因爲你不完美,所以我擔心沒有人會愛你,纔要將滿滿的愛都交給你”
她總覺得傅雲墨現在這笑容這麼意味不明,而且關鍵是從高冷的神壇上跌落下來後,他便蛻變成爲了油嘴滑舌的腹黑狐狸了?
顧詩若蹙起秀眉,狐疑的打量着他,隨手伸出手用力捏住了他的臉頰往兩邊扯,惡狠狠的開口道,“哪裡來的妖孽,還敢在我面前作怪,還不快點現出原形來!”
驀然,頭頂一沉,她被迫鬆開了手,傅雲墨用力拍了她頭頂一下,嚴肅的說道,“真是成天沒個正形”
顧詩若豪爽的揉了揉頭頂,猛地朝着他撲了過去,一頭扎進了他懷裡,笑道,“也比你好,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肉麻話?快說,你這是去哪撩妹學了這麼多技能?”
一開口就是各種暖心的情話,顧詩若承認她就是羞恥的被撩動了,她仰着頭,雙眸亮如繁星,一眨不眨的死盯着他。
傅雲墨嘴角微揚,噙着清潤笑意,“撩你算不算?”
“哦~”她饒有深意的拖長了尾音,“傅先生,你變壞了喲~”
他含笑不言,顧詩若不甘示弱的爬到了他身上,雙手捧着他臉,雙眸直視着他笑道,“那這些話你不可以對其他女人說,只能夠對我說,明白嗎?”
任由她蹂躪着臉,傅雲墨就是不回答,惱羞成怒之下,顧詩若張嘴咬住了他下巴,眼底閃爍着狡黠淺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