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凝神,雙眸驀地一緊,站在病房門外的顧詩若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才平復下來,曲起手指輕輕在門上扣了扣。
屋內交談聲便戛然而止,她若無其事的掛上了柔和笑意,彎着嘴角開了房門,笑着說,“媽,您好些了嗎?”
顧夫人再看到來人是自己的女兒時,有過三秒的愣神,隨即態度冷了下來,“你怎麼這麼早就跑過來了?”
顧詩若臉上仍舊帶着淺淺笑意,似乎毫不介意顧夫人對她冷漠的態度,她笑着說,“我來看看您啊!媽,我是您的女兒,哪有當母親的生病了,我這個女兒卻不陪在身邊的道理?”
她笑着走近病牀邊,將手上提着的剛剛從醫院外面開着的24小時便利店裡購買的新鮮水果放到了牀頭櫃上,隨即朝着一旁林管家笑了笑,甜甜的叫道,“林叔”
林管家笑着頷首,“大小姐,早上好”
“林叔,昨晚真是謝謝您在這裡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夜,現在也累了吧?”顧詩若淺笑盈盈的看着林管家,不容他多說,隨即便開口道,“林叔您年紀也大了,經不得這麼長時間熬夜不休息,您看我現在過來接班了,您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媽這裡我會好好照顧着的。”
林管家一怔,看她臉上雖掛着笑,可眼底卻無半分笑意,當下也明白過來了,這大小姐是誠心想要支走他,恐怕也是有事想要單獨跟夫人好好聊聊...
當了這麼多年的管家下人,林管家早就已經摸透了這母女倆的性子,他畢恭畢敬的微微彎腰,說道,“那我就回去吩咐廚房給夫人燉點湯水,晚些時候再過來。”
目送着林管家離開,確認他已經走遠了,顧詩若才鬆了口氣。
顧夫人也看出自己的女兒不對勁了,沉沉出聲問道,“你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垂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裙襬,她不住將目光投向一臉平靜的顧夫人,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氣,出聲道,“媽,您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在騙你的?爲什麼您不戳穿我...”
顧夫人眼眸複雜的看着她,盯的她都快.感覺到無地自容了,纔出聲,“你是我的女兒,你有幾條花花腸子我很清楚,大致我也瞭解了,是那個姓傅的男人主動找上了你,你....”
她恨鐵不成鋼的嘆氣,“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跟沈宋鬧了不愉快,都鬧成那個樣子了怎麼還不知道回家來?你是覺得我這個當媽的護不住你,還不如一個外姓男人在乎你嗎?”
“對不起,媽,我...”她緊捏着裙襬,都快攥出水來了,低着頭不敢去看自己母親那眼底對自己的失望。
顧夫人的確是對她很失望,可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女兒自己不疼,還有誰會操心半分?
這事她早就去了解清楚了,當初在申城動靜鬧的那麼大,她就算是想不知道也難。
她氣的是這傻丫頭竟然不信自己反而去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栽了一次還不夠,她竟然還傻乎乎的想要去栽第二次。
只是顧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本性不壞,她是有點小聰明可惜上不了檯面,這次幫着那個男人來欺騙自己,只怕還不像是自己瞭解的那麼簡單,怕也是有她的苦衷,纔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顧夫人本想着要讓她和那個男人一刀兩斷,可誰知道弄假成真,她肚子裡竟然真的有了孩子,真是...真是孽債啊...
長吁短嘆下,她說,“你還記得先前我問你的問題嗎?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我一次,你愛他嗎?愛那個姓傅的嗎?”
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泛着白,長睫微顫了顫,顧詩若擡眸認真的看向自己的母親,“是,我...我愛他。”
“不單單只是因爲肚子裡的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喜歡到說斷未斷,就是不捨得鬆開手。
聞言,顧夫人擰起了眉,良久,她才挫敗的吁氣,疲倦的揮了揮手說,“算了算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
“媽...”顧詩若鼻尖酸澀,欲伸手去拉她,又覺得沒臉。
顧夫人一直都這麼冷冷淡淡的,連話都不願意跟她多說,顧詩若也知道她母親不是因爲自己欺騙了她而憤怒,而是因爲自己太不懂事太懦弱沒用了,所以她對自己失望了。
這比罵她一頓還要讓她更難受,她如鯁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夠靜靜的陪着左右。
小旅館內。
傅雲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他一愣。
從來都是他先醒離開,現在顧詩若離開了也沒打個招呼,他心底徒然而生一股寒氣。
簡單洗漱過後,就急忙往醫院趕。
剛好他到病房,顧詩若出去買午飯了,因此病房內就只有正在批閱文件的顧夫人。
似是聽見開門的聲響,她將視線從文件裡挪開,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隨後像是沒看到一樣將視線從傅雲墨身上挪開。
“來了就坐”她低着頭,目不斜視的冷冷說了一句。
捏着門把的手緊了緊,他緩緩踱步到屋內,在牀邊坐下,“媽”低沉的嗓音自脣角溢出,眉目清朗。
“打住,到底是不是應該叫我媽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傅先生還是叫我顧董事長的好。”顧夫人的態度很明確,她就是打從心眼裡排斥傅雲墨,更不可能接受他成爲顧家的女婿,顧詩若的丈夫。
劍眉微攏,他沒出聲,僅僅只是坐在一旁。
“傅先生,有些事詩若不清楚,可我這個當媽的可是一清二楚,你究竟爲了誰才刻意接近我女兒我也知道...”說着,她側眸看了一眼坐在病牀旁的男人。
不錯,自成風華,僅僅只是坐在那都能夠給人無形的壓迫感,只可惜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女兒不是真心,否則也不失爲是一個好女婿的選項。
顧夫人的話在傅雲墨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雙眸驀地一緊,身子不自覺前傾,聲線也沉冷了下來,“顧董事長的話,傅某沒聽懂。”
“不懂?”她輕蔑一笑,將電腦的一個隱藏文檔打開後,開啓了瀏覽模式,隨後將電腦轉到了他那邊。
目光觸及到熒屏上切換滑動的照片,眉心緊蹙。
顧夫人冷嗤了一聲,頗爲不耐的開口指責,“你別忘了這裡好歹是江川,我就算再不濟要查個把人還是很容易的,你以爲你能夠瞞天過海嗎?”
“除了詩若會傻到去相信你以外,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你倒是跟我說說,這個女人...是誰?”她目光犀利,直直射向神色已經出現龜裂的傅雲墨。
熟料,他先前的片刻失神已經盡數斂去,“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回答道,“顧夫人難道會不認識她嗎?我瞧着這眉眼似乎也沒什麼變化,看着難道跟這麼多年讓你陷入夢靨的女人不像?”
長指輕釦在腿上,不時敲着,而顧夫人在聽到他這番回覆時,臉色徹底難看起來,“果然...果然是她!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呵—”他脣角微勾,嘲諷一笑,“對,就是讓你沉淪在痛苦裡的那個人,我很好奇顧夫人難道這麼多年都能夠高枕無憂,一夜好眠嗎?就沒有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夢到什麼人來找你索命?”
像是被巨石擊中,顧夫人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連帶着視線也變得飄忽不定。
她時常會憶起那個夜晚的事,空氣中除了腐朽的黴溼味還夾雜着一絲血腥氣,隨即越來越濃。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暴凸赤紅,像是轉化而來的厲鬼要拉她償命。
因爲情緒激動胸膛劇烈起伏,她痛苦難耐的捂着左邊胸口,捏着氣說,“你...你究竟想怎麼樣?當初的事跟詩若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要傷害她...”
這孽債沒想到還沒完,都這麼多年了人都死了,竟然還會有人來挑起這事,甚至還落到了她的女兒身上...
顧夫人嘴脣泛白直哆嗦,心臟絞疼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傅雲墨眉心一攏,按了護士鈴。
剛好顧詩若提着跑了很遠買來的藥膳湯回來,就看到護士急匆匆的往自家母親的病房跑。
“砰”的一聲,保溫桶掉到了地上,她急忙趕了回去,病房內一團糟,只是在一羣白大袍中一抹挺拔身影赫然而顯。
顧詩若顧不得質問,忙去查看顧夫人的狀況,見自己的母親痛苦的蹙着眉頭,只是手死死拽着傅雲墨的袖子口不放。
“媽!”顧詩若被趕過來的醫生和護士阻隔在外靠近不得。
傅雲墨自是知道她回來了,眼見顧夫人死死瞪自己,餘光瞥見指間戒指,他凝了凝眸,低下身,壓着聲音低沉而語,“我只要你的女兒”
對方哽了哽,全身痙攣着,原本抓着他袖子的手也被迫鬆開,他才得以解脫。
緩緩起身離開,顧詩若被傅雲墨強自帶了出去,隨即房門便被護士關上。
看她情緒激動,一個勁想要往裡衝,男人豎眉一狠,厲聲道,“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裡面躺着的人是我媽,那是我唯一的親人,難道我應該跟你一樣冷血嗎?”她現在是恨毒了這個男人,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唾棄,要不是她沒用到放不下傅雲墨,也不會將事情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林管家說過,她的母親已經不能再經受任何的刺激了,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害怕會失去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而且當顧詩若在病房裡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情緒崩潰了,她再怎麼蠢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突然間病情膠着是跟誰有關。
她厭惡的用力想要推開他,傅雲墨卻收緊了禁錮住她的鐵臂,她氣急張口就罵,“都是你!你爲什麼要過來!你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