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曷臣推開了病房門,見到正坐在沙發裡稍顯狼狽的男人,微微一愣。
只消片刻,他便恢復如常,“傅先生。”
傅雲墨沒什麼反應,這倒是出乎姜曷臣的意料之外。
雖然他們打交道的不多,可是這個男人,他還是略有耳聞的。
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事業王國,並且擁有權勢的最高端,一向都是冷靜睿智。
哪怕是等在手術室門外,他也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慌亂的樣子。
這坐着發呆的情況,姜曷臣也是第一次見到。
眉頭微蹙了蹙,食指輕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傅先生?”
傅雲墨像是被驚醒,眼底濃霧散去,擡眸,看了一眼姜曷臣,低嗯了一聲,“你看看她的情況怎麼樣。”
姜曷臣微頷首,套上了無菌服後,才轉身開門進去。
隔着玻璃門窗,傅雲墨看着姜曷臣在裡面檢查,思緒卻早已經飄遠。
從看到那則新聞報道開始,他心臟就很不安分了,跳個不停。
直到姜曷臣出來,他都沒有回神。
他看了一眼站在窗外長身玉立的男人,以爲傅雲墨是擔心裡間人的情況,姜曷臣出聲安撫,“傅先生,你不必太過擔心,她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了。”
眼眸微滯,他不動聲色的斂下了情緒,低嗯了一聲。
“嗡—”手機震動了一聲,傅雲墨卻很快便拿出了手機。
動作麻利的接通了電話,只是還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姜曷臣。
見此狀,他識趣離開了點。
傅雲墨這才低沉出聲,“回去了嗎?”
那端似是沉吟了很久,才鼓起勇氣,“總裁,顧小姐沒有回顧家,不過我也查過了,江川的醫院沒有叫顧詩若的病人入住,旅館酒店也沒有,昨晚雨太大,被淹的車輛太多,暫時無法確定顧小姐是不是在其中。”
沒回家?
聽到這話,他一僵,周身嚴寒,像是墜入了千年冰窖中。
握着手機的手控制不住的捏緊了力道,聲線陰鬱,尾音卻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查,把人找出來。”
傅雲墨掛斷了電話,看了一眼裡間的人,心緒紛亂。
姜曷臣候在一旁,男人的情緒變化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直到他轉過身,凝重吩咐,“姜醫生,這裡就麻煩你了,我還有事需要去處理,如果情況有變化,立馬打電話給我。”
姜曷臣輕點頭,“嗯,我會的。”
傅雲墨敷衍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急急忙忙出了門。
而姜曷臣看着男人略顯慌亂的步伐,餘光掃到被遺落在沙發上的大衣外套,他心沉了沉,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啊!不然這個一向冷靜自持的男人,怎麼會丟三落四到這種地步?
他快步出去,到最後是直接開跑了,按下了電梯,眼看着電梯還在緩慢的下降,失去了耐心,煩悶的解開了扣在最上的扣子,想要透透氣。
可是心底悶堵的感覺沒有因此好半分,緊緊握拳,用力垂在牆上,神色鬱郁。
其他的人,看着這個風華絕代的男人的舉動,不明所以。
傅雲墨看了一眼電梯還卡着沒動,徹底湮滅了耐性,轉身,朝着緊急通道走去。
“叮咚”轉身離開的一瞬間,電梯門開了。
而電梯門前,男人高挑的身影早已經消失,蜂擁而至的病人和護士將顧詩若推擠到了最裡面。
後背緊貼着電梯牆,心內無奈長嘆,只等着快點到一樓,結束這種煎熬。
電梯數字緩慢的跳動着,顧詩若就被擠到了最裡面,默默等着。
傅雲墨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只是聽到她沒有回家,就坐不住了,沒辦法冷靜。
只要想到她要是真的出了事,整個人就暴躁不已。
“叮—”電梯好不容易到了一樓,她隨着人流出了電梯,長長鬆了口氣。
撐着牆緩慢的往外走,腳步一瘸一拐的。
快要到大門口的時候,她被拉住了。
緩緩轉過身,擡眸,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護士,美眸內滿是疑惑。
與此同時,傅雲墨也出來了,因爲急速的奔跑,額上已經沁出了薄薄汗珠。
心底滿是擔憂,目不斜視的快步往外走,直到出了門。
“小姐,這是不是你掉的東西?”護士親切的微笑。
顧詩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女士錢包,微微搖了搖頭,“不是我的。”
“啊!不是嗎?”護士很驚訝,隨後歉意的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弄錯了人...”
“不礙事。”顧詩若眉眼彎彎,笑意淺淡。
她不知道,剛剛錯身而過的人是誰,很多年以後,她回想起當時的事,都自嘲不已,其實那個時候就註定了結局不是嗎?
轉身就錯過,所以才造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過錯,無法彌補。
蹦躂着出門,吃力着好不容易出了醫院大門,她長長呼了口氣。
好累啊...沒有殘疾都感覺自己已經是個半殘廢了。
蠕動着下臺階,下三層就得停下來歇一歇,好不容易纔爬到了最後一層。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熊孩子,一下子便撞到了她身上,僅靠着單腳支撐的顧詩若,重心不穩,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身子後仰,摔在臺階上,手在大理石地面蹭破了皮,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都什麼命啊?出門就下大雨,差點被車撞崴了腳,現在下個樓都能摔一跤,還能不能在倒黴催點?
“成志,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就知道亂跑!”那害的她摔倒的罪魁禍首,朝着隨後而來的女人做了個鬼臉。
年輕的美婦人忙將她扶着,關切問道,“你還好吧?對不起啊,我兒子太頑皮了,才衝撞了你,真的對不起...”
她雖然心有怨氣,可也只能夠怪自己運氣不好,當下也只是無奈的接受了現實。
扯了扯嘴角,笑容乾澀,“沒事,小孩子愛玩嘛,可以理解,沒關係。”
這廂,傅雲墨步履匆忙,
他的車子就停在醫院側的停車棚裡,不帶一絲停留的發動了車子,驅車離開。
緩緩從左側駛出的黑色大衆車,繞着醫院正大門口的花坪開出去。
顧詩若被扶着起來,那女人的身材高挑,又穿着高跟鞋,剛剛好遮住了她的視線,全然沒有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從前面開過。
“對不起,真的是很不好意思。”美婦人一直在跟她道歉,顧詩若挫敗的苦笑。
告別了那對母子,她看着手上蹭破翻出了皮肉的手掌心,低垂下頭,唉聲嘆氣。
她蹦跳着到了公交車站等公交,現在路面積水嚴重,很多路段,小型車根本沒辦法通行,與其去坐出租,倒還不如去坐廉價代步工具,公交車。
看着來往的車輛發呆,思緒漸漸放空,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幹什麼去了...
被她念叨着的人,正沿路找她,順着從昨天那裡回顧家的路,一點一點慢慢的找。
無一例外,平山路也是水氾濫成災,他不得不拋棄車子步行,水已經淹沒了鞋。
得知前方路段還有很多車陷着不能動彈,水流通過這一早已經退了一點,他足夠高,水深也只到腰側。
一輛車一輛車的查看,水也由淺入深,他衣服已經溼透了。
現場也混亂不堪,車鳴聲、求救聲和救援人員的聲音,他一概充耳不聞,只心心念唸的要找到自己擔心的人。
一路走來,他看到了很多車裡,因爲沒有及時救援而暈厥過去的人,甚至還有被活活悶死的人。
在生離死別面前,他一向鎮定平靜的心臟也慌亂了。
他想要快點找到她,可是又害怕她真的在這些車裡...
一路走下來,他在隆冬天,浸泡在水裡許久,已經凍的麻木了。
體力嚴重透支,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倚靠在一輛車邊休息,氣喘吁吁的看着這片區域淹沒的車。
在冷水裡泡了這麼久,他臉色變得蒼白,嘴脣也變得烏紫。
即使被嚴寒似冰,他也沒有放棄,堅持着找人。
直到捏在手裡的手機震動,他才頓了頓,看到陌生的號碼,他遲疑着接通了電話。
“傅先生...”熟悉的聲音自手機聽筒裡傳來,傅雲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難以抑制住的喜悅和衍生而出的怒氣,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來。
看着那端望不到盡頭的路,沿路都有車被陷住。
他聽着她輕靈的聲音,頓時覺得宛若天籟,複雜的情緒一齊上涌,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在哪”他好不容易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微顫的尾音泄露了他擔憂緊繃的情緒。
他想罵她,怎麼敢一個人在外面呆着不回家?也氣憤她,沒事也不給他打電話報平安,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好像所有的一切抱怨和不滿,在她平安無事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又好笑又好氣,怕她被困,他不知道沿路找了多久,都凍得麻木了,也沒有放棄。
他沒有意識到她的重要性,只是歸咎於怕她出事是因爲她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夠就這麼死去,以至於失去後,才知道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