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叔叔,你還好嗎?”沅夏安關心的看向正在搭帳篷的男人,猶疑不定,不敢上前。
傅雲墨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是低低嗯了一聲,沉默不語。
直到他將帳篷弄好了,才擡眸正眼看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沅夏安,“你還有什麼事?”
“爲什麼不挑明將過去告訴顧姐姐?我相信顧姐姐對傅叔叔你不是沒有感情的,她現在只是…”
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截止了她的話,傅雲墨姿態隨意的單手插兜而立,緩緩下落的斜陽光線舒緩了些,朦朧而溫暖的光線將他整個人的輪廓都勾勒得如同一縷塵煙。
他笑,“告訴她什麼?是我怎麼逼着她去救另一個女人,還是告訴她我是怎麼逼着她去打胎的?夏安,我和她的回憶不幸比幸福更多。”
“我也常常想將過去的故事都跟她挑明,可是我說不出口,她的痛苦是我一手造成的,大概…”傅雲墨脣角揚起一抹淺薄輕嘲的笑,“這就是對我的懲罰,讓她忘了我忘了過去,現在的她沒有了煩心事,無憂無慮的比過去更加自在,我不想那麼自私的再去破壞她安寧的生活。”
沅夏安沉默了,杏眸複雜的盯着傅雲墨看了好一會兒,“那你甘心嗎?就這麼將顧姐姐拱手讓人?”
“不甘心”他淡淡的凝着沅夏安,旋即笑道,“又能怎麼樣?”他的話裡帶着濃濃的自嘲,苦澀瀰漫在心房。
現在他又能對顧詩若做什麼?繼續傷害她嗎?
顧詩若不願意跟他在一起,也不想看見他,這些事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一開始,他天真的以爲只要顧詩若跟自己在一起待久了,她會慢慢的想起過去,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可是現在…
他不確定了,就算恢復了正常又能怎麼樣?他們兩個人中間摻雜了太多的事。
莫衍北說的沒有錯,顧詩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不想自私下去了,顧詩若能不能夠恢復,他都不關心了…
大概能夠遠遠看着不被她發現,算是他現在可以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傅雲墨的話令沅夏安無法辯駁,一心想要將他們兩個人湊在一塊兒,卻忘了現在的顧詩若心底沒有傅雲墨,這麼刻意的營造出兩個人獨處的氛圍,也只會讓他們漸行漸遠。
思及此,她長長嘆了口氣,有氣無力的開口道,“隨便你吧…”
反正她是管不了了,或許他們之間的事情真的只能夠等到他們自己去解決。
他是幫顧詩若和沅夏安弄好了帳篷,今晚要在這外面野營,傅雲墨細心的在她們帳篷四周噴了防蚊蟲的藥水。
在看到莫衍北牽着顧詩若過來時,他也只是神色寡淡的將視線從他們身上挪開,默默的做着手上的事。
眼睛紅腫的顧詩若抑制不住的看了一眼那人,又匆匆挪開了眼。
一直到日暮西下,顧詩若都沒有再見到傅雲墨的身影,她坐在枯樹幹上,兀自出神。
今天白天她失態痛哭,莫衍北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哄着她說,“我帶你去找他,你別哭了”
真的見到了那個人,她又退縮了不敢上前去,尤其是看到那個人刻意背過了身,顧詩若就覺得他是將自己跟他們隔絕開了。
美眸微暗,她長長吐出了口濁氣。
頭頂一沉,顧詩若下意識的擡起頭去看對方,莫衍北曲起腿半蹲在她面前,“唉聲嘆氣的快變成老太婆了,走,我帶你去透透氣”
神色懨懨的耷拉着腦袋,顯然情緒不高,莫衍北嘴角帶笑,誘哄道,“你不是吵着想看螢火蟲嗎?”
“這裡有嗎?”一提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原本黯淡無神的眼眸才恢復了一抹亮色。
莫衍北輕輕點頭,站起了身,說道,“那邊林子裡有,趁着還不晚,我帶你過去看看”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顧詩若遲疑着將手搭了上去。
溫熱的大掌包裹着她,牽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林子深處走去。
一看到昏暗的林子,她就頭皮發麻,從內心深處衍生而出的恐懼令她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倏忽,她腳步猛地一頓,拉着莫衍北的手,怯懦的說,“我們回去吧!衍北,我不想去了…”
零散的碎片快速掠過,每往裡走一步,顧詩若都會覺得心悸。
“詩若,你手怎麼這麼涼?”
莫衍北迴過頭去看,見到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女人臉頰蒼白如紙,不免一怔,“忽然間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不…不知道,她只是無法接受在黑夜裡在樹林裡走,頭微微的抽疼。
痛苦的擰緊了秀眉,“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去了,我害怕…”
莫衍北以爲顧詩若只是怕黑,看了一眼前面黑漆漆的路,沒有應承顧詩若的話,而是堅持己見,“再忍一忍,就快到了,等看完螢火蟲,我們就回去休息,好不好?”
“可是我…”她苦着臉想拒絕,莫衍北寵溺的笑着握緊了她的手,“別害怕,我不是在你身邊陪着你嗎?就去看一眼,開開眼界我們就回去”
“噢…”顧詩若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莫衍北的請求,任由他拉着自己往深處走,只是她不斷的往莫衍北身邊靠攏,絲毫不敢去打量四周。
踩在地上咯吱咯吱作響,引得顧詩若更加緊張兮兮,死死捏着莫衍北的手臂,後脊樑背僵直。
“好了,到了”
清潤的嗓音緩解了幾分顧詩若緊繃的情緒,耳邊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你怎麼這麼膽小?”
“我…”
“噓”她話都沒來得及出口,莫衍北便以指抵脣,示意她保持安靜,刻意壓低了嗓音,“傻丫頭,擡頭看前面”
她聽話的擡起頭去看,見到叢林間漫天飛舞的螢火蟲時,清澈的瞳孔一下子便被點亮了。
星星點點閃耀着的螢火照亮了幽暗的深林,情不自禁的發出感嘆聲,微張着嘴,看着面前美輪美奐的景象。
“好漂亮”
莫衍北微側眸看向身旁的人,白皙素淨的臉頰被這斑駁的熒光印染,翦瞳像是含着璀璨的繁星,光華千轉。
“嗯,是很漂亮”脣角微揚,噙着淡淡的笑意。
餘光瞥見那暗處的身影時,莫衍北脣角笑意淡了淡,叫道,“詩若”
“嗯?”
她回過頭來看莫衍北,見他不說話,顧詩若蹙起眉,疑惑的盯着他瞧。
“如果我說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會答應嗎?”莫衍北凝着她,認真的問出了心底一直想問的問題。
顧詩若卻不大懂他的意思,天真的問道,“可是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啊!”
“不是那種,詩若,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想和你成爲夫妻,你願意嗎?”莫衍北臉上是少有的嚴肅,顧詩若微微一怔。
等待她答案的這段時間裡,莫衍北能夠清楚的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顧詩若呆站着很久,才消化了莫衍北的話。
夫妻?就是夏安說的做什麼都在一起的生物嗎?
娥眉微微蹙起,倏忽,脣上一熱,她瞪大了雙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莫衍北閉着眼睛微微掀開了一條細縫,直到那身影漸漸遠離了,他才鬆了口氣,顧詩若猛地將人推開,捂着自己的嘴不停的擦拭着,“你…你怎麼可以…”
她語無倫次的站在原地,跟莫衍北從來沒有過這種接觸,現在忽然間變成這個樣子,除了心慌以外,她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悅。
被推開的莫衍北看着顧詩若發愣的模樣有點手足無措,剛剛是他看到了傅雲墨跟着過來了,迫切的想要結束掉現在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羈絆纔會問出那樣的問題。
可是在他問出來以後,他似乎看到了顧詩若眼底的迷茫和拒絕,他怕從顧詩若嘴裡聽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纔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來…
“詩若,我…”他才靠近,顧詩若就往後退,眼底滿滿都是戒備和抗拒。
她捂着自己的嘴,心慌意亂的轉身就跑,莫衍北想追過去解釋,腳卻像是被藤蔓纏繞,無法挪動。
剛剛在她眼底看到的是什麼?厭惡?防備?
挑明瞭這層窗戶紙,那個一向依賴他的顧詩若也會變成刺蝟嗎?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着拳頭,眼睜睜的看着越跑越遠的身影,頹然而立,顧詩若這是拒絕了他是嗎?她不願意和自己有實質性的接觸,更不願意跟自己更進一步…
快步跑走的顧詩若慌不擇路的亂跑,停下了腳步後,她不斷的擦着自己的嘴脣,像是要搓掉那層氣息。
爲什麼一向都對她很好的衍北也要做這種事情?她不喜歡這樣,本能的排斥着其他人的靠近,哪怕對方是莫衍北,她也會感覺到反胃…
丟了魂魄一樣的在林子裡亂轉,倏忽,她腳步一頓,呆呆的看向四周。
這是哪裡?
只能夠藉着從樹枝交錯斑駁而下的皎潔月色能夠勉強看清楚周遭,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在,只有她自己…
“別過來!”
誰?誰在說話?
腦仁一抽一抽的疼,顧詩若抱着頭半蹲在下來,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顧詩若,顧詩若…你怎麼又回來了?丟下我逃走了,你好狠的心”
後脊樑背陣陣發寒,顧詩若捂着頭,低低出聲,“誰在說話?”
“呵呵…你覺得我是誰?你不記得我了嗎?你讓我帶你去找傅雲墨,卻丟下我跑了,顧詩若,你害死了我,爲什麼你還活着?你應該跟我一起下地獄啊!”
“不是我…不是…”她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那個聲音好熟悉,好像離得她很近,就像是貼在她耳邊說話一樣。
“咯咯~顧詩若,你既然回來了,那就跟我走吧”
脣瓣無意識的囁嚅,“我不要跟你走,不要…”腦海裡快速破裂的畫面漸漸重合,交疊成一楨楨畫面。
蛇…
那個被蛇纏着的人是誰?
倏忽,顧詩若瞳孔急劇收縮,畫面定格的那張血盆大口朝着她撲了過來,她嚇得跌倒狼狽的摔倒在地,淒厲慘叫,“啊!不要過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