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些買國債的人,也在臘月的時候關上門,偷偷的數銀子。再掏出更多的銀子,繼續買。
不知不覺的,買國債的人開始多起來。
其實初時那些國債,哪裡夠做這許多事?用的全是千羽墨的“私藏”。
每每要動銀子,千羽墨要麼捂住胸口,做心絞痛狀,要麼就是直勾勾的盯着紙上那些個數目,手緊緊的扣住扶手,一副生怕自己撲出去的剋制模樣,喃喃着:“都要花出去嗎?”
守財奴相表露無遺。
洛雯兒只好安慰他:“一文喜舍萬文收。很快,你就會看到更多的金子了,而且……”
收取國債,是想讓人認識到,國家是大家的,每個人都有責任爲它出力。只有國家富強了,人們才能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這個道理,千羽墨自然懂,他就是……
的確,這是他辛辛苦苦兢兢業業積累下的財富,雖然財富只有使用才能叫做真正的財富,然而她計劃的那些根本就不在他的預算內,誰又能保證一定有收益呢?即便洛雯兒自己也清楚,她來自現代社會,是從數不清的歷史裡與現代經驗中看到過各種成功,可是因時而異,誰又能保證一定適合這個時空?
可他就是毫無理由的相信她了,支持她了,和她一起面對風險。
只不過對於他的悶悶不樂,心如刀絞,她不得不寬慰他,也是對他“縱容”自己的回報。
只是她奇怪了,她如此努力,不就是爲了他的國家嗎?怎麼倒要回報他?這是不是弄反了?
然而當他抱着她,一副孤苦無依前路茫茫的模樣,她的心就軟了。他若是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特殊的要求,只要不太過分,她亦忍了。
不過後來她發現,他好像根本就沒她想象的那般難過與糾結,弄出那副樣子無非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利用她的內疚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她爲什麼屢次下了決心要整治他卻屢次無法付諸行動,倒如同助紂爲虐一般任他“胡作非爲”?這真是怪了。
正當舉國上下皆爲正在煥發新顏的無涯而振奮,爲自己的美好未來而暢想時,大曆一百九二年的臘月二十三出了件大事。
康年莊夏季落成的石橋忽然倒塌,其時,橋上正有一隊馬車在運送年貨,橋下正有一葉烏篷船緩緩駛過橋洞。
結果造成十死二傷。
欽差當即飛書向朝廷彙報。
這座橋就是用“國債”修葺而成。
百姓聽說自己的錢就這樣打了水漂,還出了人命,尤其是那死的人裡也有購買國債者,立即憤怒異常,眼瞅着就要發生第二次民變。
朝廷大員亦異常憤怒,說這些賤民就是慣不得,上回朝廷做了讓步,讓他們得了甜頭,現在一有點事就想着要造反,這不是要敲詐嗎?必須狠狠教訓!
可是王上卻狠狠的教訓了戶部尚書,說國債既是交由他統轄,那些錢都花到了何處?怎麼會弄出這等亂子?
戶部尚書則狠狠教訓了爲了督建工程而新成立的工部長官林海,林海又叫來了手下的工部侍郎等人痛罵一頓,責令他們必須嚴查。
在這樣一級推一級的情況下,其餘四大世家皆好整以暇,一心看熱鬧。
也便難怪他們有這等心情。
其實督建工程這事本是由戶部負責,畢竟無論幹什麼事都要花銀子,直接由戶部出錢出力,不是還能順便撈油水嗎?這建工程,油水可大着呢,所以早就有世家想趁這個機會往裡塞人了。
於是,這個春天不就開了科舉嗎?經過四番考試,還真選拔出了一些人物,大部分分至偏遠的西北之地或者是暉國送上的二十郡去做官,既有世家子弟,又有平民良才,誰也說不出什麼來,而這個工部尚書林海就是此次科舉的狀元,亦立即被委以重任。
按理剛剛從平民提拔上來,不該當這個從一品大員,可是王上發話了,又滿足了他們往各部塞人的要求,他們也不好做得太過分,也便同意了,然後齊心協力的等着看笑話。
瞧,笑話來了吧?
當然,誰都知道這不能怪林海,因爲林海是秋末上任,而早在夏季時,那座紙糊的橋已經竣工了。
唉,誰讓他倒黴呢?
咳,看到了吧,平民就是不能當官,一旦得了他的福氣承受不了的東西,就要倒黴,連帶着無涯都跟着遭厄運,這回看王上還怎麼說!
還有,千羽墨還組建了一個什麼內閣,把這回科舉勝出的榜眼英秋冉等幾個毛頭小子弄進去,有事就跟他們商量。
這叫什麼事啊?
好在雖是有幾個賤民,自家的子弟亦在其中,不過也怪了,回來問他們什麼也不說,是不是想活活氣死這幾個老頭子?
可是再想想,自家的家族也得靠這些個小子發展,暫且先忍下。只不過這個內閣據說不世襲,誰若不合格,就讓誰“下課”。
這是什麼事啊?
可是自家的子弟剛剛“上崗”,家族的騰飛又有了新的希望,你若不幹,人家有的是人想幹。他們自然不好搬石頭砸腳,只能繼續忍。
另外,又新成立了什麼“翰林院”,自家的子弟和那些平民的小子混在一塊,說是什麼“後備官員”,留在那有待考察,將來擇優錄用。
他們就更不敢發話了,萬一得罪了什麼人,萬一被什麼人暗地裡捅刀子,豈非得不償失?
於是就這麼矛盾着,說不好是希望這些新人走遠一些,有旁人沒有的前途,還是希望他們就地栽倒,好證明薑還是老的辣。可巧,事就來了。
賤民就是賤民啊,沒見過銀子,即便上任晚也貪了不少吧?我說你是不是太急了點?這不是不給王上面子嗎?看他怎麼收拾你!
還有英若丞,自打革新以來,他愈加受看重,這回也跑不了!讓老傢伙看看什麼是登得高,摔得狠!
在一級級下查中,事情很快清楚並被呈報上來。
原來此番承辦工程的是地方官丁峰賢,在建橋的時候偷工減料,還更換了石材。
築橋,最好的是南山的白石,石材緊密堅固,已是鍛造整齊,運至康年莊。卻被丁峰賢弄到自家蓋起了房子,反換了當地的一種石頭。塊小不說,形狀也不甚規則。
而且他沒有用衆人推舉的趙石匠來修橋,而是用了自己的小舅子。
橋修得很快,還得了表彰,結果……
旨意在大年初三的時候下來了,人們首次從那金絲錦繡的明黃上得知了個新詞,叫“豆腐渣工程”,而導致這豆腐渣工程的丁峰賢及其小舅子一律下獄,押送入京,不日問斬。
衆人頓時大驚。
因爲丁家亦屬世家,而各個諸侯國,只要世家不謀反作亂,一律不得問斬。
百姓在興奮之餘則產生懷疑,朝廷有那麼堅定嗎?不會是打算虛晃一槍,安撫下死難者便算完事吧?反正撫卹金已經頒下,死者家屬似乎也沒有鬧事的意圖。
然而只有朝臣知道千羽墨有多堅定。
“今日若不斬他,何以立法?何以正心?而今,朝廷與地方都增加了許多官員,無論出身,皆是爲國效力,當一視同仁。今日若赦了他,明日又要赦哪個?今日他可以欺騙百姓,明日就可以欺騙朝廷,欺騙孤,欺騙每一個替他求情的人!防微杜漸,姑息養奸!今天,孤就要斬了他,讓天下人看看,玩忽職守,貪贓枉法,視人命如兒戲,就是這個下場!孤也要讓在朝爲官,於地方效力的人看看,什麼是前車之鑑!”
“可是,王上,現在是冬天,還是正月,若是見了血……”
千羽墨微微一笑:“孤就是要這個……開門紅!”
於是,趕在正月二十將丁峰賢二人斬了,還讓官員和百姓去看。
官員在裡圈,百姓在外圈。
平日裡欺負平民百姓不知了結了多少人命,而今見那血噴出來,以尚靖爲首的世家再一次暈了。
無涯鬧騰得這麼厲害,早在一年前就經由丞相謝忠傳至天朝。
天朝卻不以爲意,因爲據天師方江瀚說,但凡神龍出世,總是要亂,總是要不同尋常,而神龍的方向,就在無涯!
所以,越亂越好。
天朝態度如此放縱,謝忠便更是不理朝政。他現在天天窩在丞相府內,品嚐着天香樓進獻的美食,簡直是樂不可支,連向天朝打小報告的使命都懶怠了。
只不過有御醫提醒他,若是再繼續食用甜食及過於油膩之物,於他的消渴症有弊無利。可他偏拒絕不了美食的誘惑,每每看到那些精緻漂亮的小糕點,便立即食指大動,將昨夜的決心拋諸腦後。
千羽墨得了來自丞相府的密報,與洛雯兒相視,會心一笑。
消渴症,忌甜與油膩,然而得此病的人,卻異常偏好這種口味,長期食用,身體自是愈見消耗,那麼丞相大人……
玉笛輕叩掌心,魅惑的脣角勾起一絲冷意。
於是這一年的冬天,天氣雖冷,可是外面卻很熱鬧,因爲不少人正趕往無涯,一爲“取經”,一爲神龍,一爲……無涯又要開第二次科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