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浮雕的簪挺,花紋娟秀,曲線優美,簪首是清透無比的翡翠雕制的廣玉蘭花。
酒盅大小,半開半閉。花托是濃淡相宜的綠,漸往花瓣處,顏色漸淺,而仍有絲絲縷縷的綠滲透其中,仿若雲絲浮動。瓣尖又點着若有若無的粉,煞是嬌媚。
本是出自同一塊玉,然而花蕊卻是淡淡的鵝黃,且晶瑩剔透,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千羽墨似要故意炫耀一般將簪子輕輕一轉,於是浮光躍金,月華流水,那含苞待放的花瓣竟好像要頃刻綻放……
不愧是天下第一巧手,技藝的確巧奪天工。
婉玲悄悄的拽了拽婉潔的袖口,於是婉潔便帶着一臉僵硬的表情被她牽走了。
“好看嗎?”他的聲音就如同那簪子帶起的光煙一般炫幻飄渺,然而下一句卻直接讓她落回了現實:“你可別以爲這簪挺是銀的,裡面包着的是貨真價實的金子,所以你若是將它弄丟了,可是要……哎,你別走啊……”
“莫公子還是把它收回去吧。”洛雯兒開始收拾東西。
“這怎麼行?既是說送你的,你自是要收下!”
語畢,不由分說的將簪子插到她的髮髻上,端詳一下,笑道:“玉面蘭花,相映成嬌。”
洛雯兒垂着眸子,所以沒有看到那雙鳳目中一瞬即逝的大概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洛雯兒摸了摸簪子:“這回又打算訛我多少錢?”
“你這話說得忒難聽……”
千羽墨打算幫她拿那些瓶瓶罐罐,她卻刻意避開了他。
他一笑,看着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語氣不覺放輕:“不是讓你歇着嗎?怎麼就起來了?”
“大夫說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若是整日裡躺着倒容易悶出病來。”她終於擡了眸子:“方纔因爲公子,擾了我的生意,所以……”
千羽墨一怔,轉而大笑。取了錢袋,卻找不出銅錢,於是拿了錠銀子。
她瞅了一眼:“多了。”
“不忙。稍後,說不準要將你這幾日的收入一併裝到這個錢袋裡呢……”
洛雯兒奇怪的睇向他,卻只見他笑意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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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贏,你便輸給我十個銅錢;你若贏,這一排銀錁子隨你拿!”
桂花樹下,千羽墨悠閒的搖着扇子靠在石桌旁。
對面,坐着青衣淺淡的洛雯兒,面前擺着她這些天的收入,除了那錠小銀子,總共兩吊半的錢。
本想藏起一吊,然而躲不過千羽墨的“慧眼”,硬是給搜出來,現下灰突突的擺在桌邊,雖隔着棋盤,然而與那白得耀眼碼得齊齊整整的小銀錠子一照面,便已輸了氣勢。
可那畢竟是她的血汗錢,眼瞅着要被千羽墨這隻算盤精給吞了,沒準將來還要拿這個來作爲發放給她的月例,簡直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會!”她當即拒絕。
千羽墨則舉起個小銀錁子笑眯眯的搖了搖。
銀子折着正午的陽光,射出無數道耀目的光線,於是邪魅的笑便顯得分爲迷離。
“贏了可就是一大筆哦……”
然而絕口不提“輸”,只往棋盤上擺棋子:“大不了,我讓你几子罷了。”
話音未落,脣角已是露出寵溺的笑意……曾經與紫煙對弈,她亦是不通棋術,總是央着要他讓她几子……
那些日子,亦是碧樹下,石桌旁,落英舞,桂花香……還有紅酥手,拈了雪白的棋子……
枝葉篩下光斑,落在那纖細優美的手上,竟好似將它映得透明。
那手拈了雪白的棋子,猶豫着不知該落哪纔好。
而他根本無心棋局,目光只隨着那手在動,終於聽到一聲脆響,並着她的嬌嬌怯怯的聲音:“我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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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下棋,你就是讓我半扇棋,我亦是輸,而你同一個不懂棋的人下棋,豈非勝之不武?你若是單單想要這幾個銅錢,又何必多此一舉?”
千羽墨收回神思,對面的人於往事浮華中清晰起來……
她不是紫煙……
奇怪,近來怎麼頻頻想起紫煙?
當然,往日也不是不思念,只是最近……他覺得紫煙又回來了,就在他身邊,然而……
不是她,她不是紫煙,縱然她們有着極其相似的臉,可是紫煙從來不會怒氣衝衝的對他,紫煙總是溫柔的,可人的,語氣輕輕的,就連笑,亦是含羞帶怯,弱不勝風,而她……她從未對他笑過,她的笑,怕是隻屬於那人吧……
漸漸的,便斂了笑意,然而脣角依然浮着一抹象徵性的淺淡:“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賺我的,今日我只是無聊,想要你陪着玩幾局,卻是推三阻四,如此豈非忘恩負義?”
“既是無聊,有那麼多事,那麼多人可供消遣,爲什麼單單找我?”
“我喜歡!”
撐了桌子,目光緩緩掃向她。雖是脣角微翹,然而眸底一絲笑意也無。
“無賴!”她垂了眸子,盯着棋盤一角。
“就是無賴,怎樣?”
視線一顫……莫習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就好像當初月下相遇,他亦是似笑非笑,語帶調笑,然而並非開心,可是……
他不開心,爲什麼找她麻煩?
一時間,氣也上來了,“啪”的一拍桌子,起身便走。
“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了?”
她猛的回了身,卻見他支了長腿,搖着摺扇,一派逍遙。
竟敢威脅她?
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威脅。
“你到底想怎樣?”
“陪我玩,讓我開心,你明白的。至於銀子,我無所謂……”
千羽墨“無所謂”的搖着扇子,笑意冷冷。
洛雯兒咬了牙,一時竟很想拿整治千羽鴻的法子好好收拾他一番,可是自己大病初癒,怕是沒等把他怎樣,自己先累倒了,不過……不就是“開心”麼?
“一定要下棋嗎?”
“無所謂。既是你不會,你便想個別的法子,總之,只要能讓我開心。我記得,你的確有這方面的本事……”
微挑的脣角已是銜上幾抹挑釁。
思及自己初至別院因爲什麼也不懂於是撬了牆上的“黑點”導致在隔壁睡覺的婉瑩受傷卻令他捧腹大笑一事,洛雯兒的頭上頓時懸滿黑線。
垂了眸,彷彿無意識的拾起棋罐裡的一枚雲子。
雲子乃上好的羊脂玉製成,觸手生涼,溫潤如水。
“我不是不會下棋,只不過不會下這種。而棋雖只一種,子雖分兩色,卻有不同的玩法,不知莫公子可願嘗試?”
千羽墨眼睛一亮,收了扇子,脣角勾起一絲玩味:“我倒要看看,你還會怎樣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