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時,勞作了一天的衆人都昏昏欲睡了。因着明天要早起去縣裡賣東西,所以幾人都自覺去睡。曉傑和她爹一起睡,其他三個人在另一邊。這一夜曉傑睡得很好,因爲她爹的身上也很緩和,曉傑沉沉睡去。卻不知歐陽詠賀很難入眠,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纔有三天,懷裡沒了一個人就空落落的,沒有了人相擁。真是煎熬啊,她才那麼小几時才長大呢?自己想了好久就不知不覺睡着了。靜悄悄的夜時不時傳來野獸大聲嚎叫,刺激着衆人那緊繃了許久的神經,好害怕也抵擋不住睡神的**。
曉傑被她爹給推醒,一咕嚕坐起來,就要穿鞋子去洗漱。趁曉傑做早飯的功夫,她爹和歐陽詠賀商量着下山的事宜。今天時間很緊張,要去縣裡賣東西了,可是這麼多東西,一次能拉完嗎?那是拉不完的,要好幾次呢。曉傑她爹決定今天下山,讓歐陽詠賀在這看着,拉點東西回自己家,再送點去老李家,然後再借幾輛牛車,上山來一起裝了,就說給歐陽家送東西,趁早送去縣裡,先不賣了,一口吃不成胖子,要慢慢來,就又和歐陽詠賀解釋說,先儘量裝吧,最後決定先送去他家存着,留出他家用的,慢慢賣賣多賣少不在意,利錢各分一半。歐陽詠賀答應了,這正合他意,正好去他家讓他爹和曉傑爹見見面,把這事定下來,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曉傑要回家了,可能要好久見不到了,內心有心沮喪。
拉了滿一車木炭,大約有五六百斤了,再拉了一些魚與藥草,還有魚頭核桃,花椒草藥,還有幾隻兔子,一點肉……就趁着早晨薄薄的霧氣,往家趕去。曉傑見歐陽詠賀看自己,就擡了頭衝他抿抿嘴,示意自己要和他說幾句話:她要走了,讓他在這裡注意安全,不要多走動就在這裡等着就好,把做後的食物留給了他。回家是下坡路,按理說路該好走,可是路上結了厚厚的冰,車不敢快走,即使是坐着牛車,到家時已經中午了。還好着冰天雪地的,路上沒見一個人,要不該怎樣解釋也是個難題。穆張氏看到一家人平安歸來了,很是高興,見着曉傑完好無損,狠狠打了她幾下以示自己的擔心。幸好家裡做好了中飯,匆匆吃把飯,因爲惦記着山裡的歐陽詠賀,穆其真留下曉傑解釋東西的來源,自己和李雲飛穆曉祺就去相熟的人家借車,又借了三輛車三頭牛,沒辦法,只得讓李大叔出馬了,穆其真爺兩個,李爺爺祖孫兩個,趕着緩慢的四輛牛車,進了山,一路上急趕慢趕,在天黑前到了山上,可惜今天不能下山了。
那廂,歐陽詠賀在他們爺幾個走了以後沒有閒着,他把東西都整理了出來,這一樣那一樣,零零碎碎的,都放到一起那是很多的,正當歐陽詠賀在對着那些東西發呆時,他聽到了車的聲音,出去一看,果然是他們來了,他害怕他們今夜來不了了呢。歐陽詠賀一臉欣喜出去迎接他們,當一行四個人看到那所有的東西時,臉上露出了強烈的驚訝之情,再來的路上已經和李大爺說了這裡的情況,但是他們沒想到這麼多,這曉傑的腦子怎麼長的啊,怎麼就這麼大膽呢?大膽就罷了,還真是有運氣啊,這歐陽詠賀也真是不錯,這兩個人那,天生一對啊。所有人都這樣認爲,除了尚不知情的曉傑。這五個男人吃了點帶來的飯,歐陽詠賀煮了雪水給衆人喝,衆人聊了一會子就自顧自休息,明天要早起趕路,今天急匆匆來往了兩趟,衆人的身體都到了生理極限,吃完飯倒頭就睡了,鼾聲震天的,連那野獸的叫聲都幾乎擋住了,只聽見衆人的呼吸聲與篝火燃燒的嗶嗶啵啵聲,那微弱的火光映着歐陽詠賀的玉面,帶了一絲質感和一絲刀刻般的冷峻。
歐陽詠賀至今無眠,聽着衆人的鼾聲,獨自反側。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東西運回家的說辭,那貪婪的孃親和舅舅一家會如何反應,自己應該如何躲避等等,夜,不知不覺的過去了,於是嶄新的一天。幸好是四輛最大的車,這樣加上那一大堆木炭,滿滿的四大車,幾人都很急,連早飯都在車上啃的冷饃饃,裝上車就急匆匆往山下去,因着穆曉祺年紀小,就讓他和他爹一輛車,其他人各自趕着一輛,浩浩蕩蕩往山下去了,要進縣城了,這鬼天氣,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今年冬天是個災年,現在是冬月裡,天就這麼冷了,今年冬天凍死的人不計其數,看那管道上厚厚的紙錢隨風漂揚,就知道受的災有多重,就知道死了很多人。四人都小心翼翼的趕着車,因着車上的東西,都怕出了差錯到時得不償失,就都保持了沉默,只是小心看路,就這樣的官路上,還要不時陷在路上,要人都下來才能拉出來,可見其難行的程度。
這五個人急趕慢趕的,連午飯都沒吃,幸虧在入夜前進了城,要不就慘了,待城門一關,連只鳥兒都飛不出去,只能在外面蘇一宿那大概要凍死吧。進了城,在歐陽詠賀的指揮下,大家左怪右拐,好容易進了那細細的巷子,走了好久才道歐陽詠賀的家,歐陽詠賀敲了門,出來一位頭髮鬍子都花白了的中年男人,這就是歐陽詠賀的爹,這個男人在病魔的折磨下過早衰老了,看着比穆其真大上不少,三十多歲的人硬是被熬成了快五十歲。當歐陽田見到兒子時,頓時老淚縱痕,泣不成聲。妻子離自己而去了,只有長子跟隨着自己,如今長子也出去幾天了,讓他如何不着急,一天都出來望幾遍纔回家。
歐陽詠賀扶了他爹進屋,打開大門,讓四輛大車都進了門,歐陽田見從車上搬下來的東西是大吃一驚,也是任誰見這麼多東西都要吃驚的,待聽說是這幾位大叔要賣的時,很是熱情周到的招呼卸完貨物人進屋去暖和。穆其真拉住歐陽詠賀說道:“賢侄,這既是你和小女一起找的,你就留足夠用的再賣吧。千萬不用客氣。”歐陽詠賀連聲應了,他爹去燒熱水,他拿了銅板去張羅吃食,因午飯沒吃,衆人都是前胸貼後背了。歐陽詠賀的爹是個學問人,但不是酸儒,因着妻子不大着家,日常生活都能料理,收水做飯都很是熟練,不一會炊煙裊裊,衆人都喝上了熱水,穆其真對他很是欽佩,他連忙擺擺手以示自己受不起。因着他是個讀書人,大夥都是大字不識之人,對他很是仰慕。這是農人們最樸實的想法,讀書識字的都是官老爺。
當歐陽詠賀拿着自己買的東西歸家時,幾個大人孩子都是相處融洽了,甚至歐陽田好爲人師,還教了穆曉祺識幾個字,見其聰慧伶俐,要收他爲弟子,穆曉祺得了他爹的認可,順水推舟當中拜他爲師,因爲老先生身體不好,以後閒暇時刻穆曉祺和他弟弟穆曉祿都隨着歐陽詠賀讀書識字,當然還有李家兩兄弟,不懂的老先生在教。大家皆大歡喜的吃了豐盛的晚飯,歐陽詠賀收拾了房間讓他們早去歇息,他自己回了他爹房間,照顧他爹的起居,順便說了他向穆家求娶之事,歐陽田嘆口氣說道:“這樣也好,你自己看好了就行了,爹沒本事,省得你那糊塗娘聽了孃家人的挑撥,把你那些表妹表姐弄家來,這幾個表姐妹明明是貧家女,見天的打扮的像個粉頭,不倫不類的,妖妖嬌嬌的好不心煩。”就算是應了這門親,又親自去了一塊家傳玉佩,準備送給未來兒媳婦的。
歐陽詠賀看着這家徒四壁,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是,賣了這些東西可以換點錢,但是以後呢,以後怎麼辦?爹爹身體不好,他娘又是那樣一個不靠譜的,定不會爲自己考慮,還要靠自己,如果自己一直沒本事,一直碌碌無爲,能配得上穆曉傑嗎?她可不是一個隨便能委屈自己,受到妥協的人。就在這沉思中,那疲勞到極點的身體進入了深層睡眠,好久沒這麼好好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