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奉行着相聲演員般的職業守則,希望讓人哭着來,笑着走。
很多極其難纏的病人,我都搞定了,可在小曹這條陰溝裡竟翻船了,要知道他還是個未成年呀。
如果讓不懷好意的同行聽見,一定會在背後恥笑我:小孩子能有多陰暗的秘密?能有多難搞的心理疾病?崔冕名氣雖大,其實是僥倖成名,沒什麼真本事。
背後恥笑還是輕的,如果有同行利用這件事在網上大肆炒作一番,我肯定會聲名掃地,直至影響診所生意。
治不好一個小孩子發生在一般的心理醫生身上或許不算什麼事,可發生在我這樣一個明星醫生身上,那就不是一般事了,人們就不怎麼能理解了。
因爲我成名了,公衆對我期望值高,對我要求更高。
這個小曹確實讓我頭疼甚至消沉了一段時間。
最後我還是想通了,可我說不清是在自我安慰還是有理有據的推理。我認爲小曹說崔醫生沒本事並非是他的心裡話,他或許是真有一個或數個極陰暗的秘密不想讓我知道,寧肯自己繼續受折磨,也不想讓我知道秘密。
不是我沒本事征服不了病人,而是我太有本事了,病人要逃避我了!
我可能已經越來越接近他的秘密了,所以他害怕了,就在他父親面前說我壞話,要放棄我這個醫生。
我的個性是任何事都不輕言放棄,可這件事有點棘手,我真的不能主動出擊去找老曹父子。
因爲我覺得心理醫生要跟明星一樣,得矜持一點,傲嬌一點。只有病人追逐醫生的份,不可能我去打電話催人家小曹過來治療,這顯得太沒檔次太丟面子了。
農村有句土話叫一頭豬挑食,一羣豬搶食。
農民伯伯發現,只喂一頭豬時,豬會很挑食,愛吃不吃的,長膘極慢。但當喂一羣豬時,給的食物再差勁,所有的豬都會衝上來哼哼唧唧的搶食吃,甚至還在豬圈裡搶的打架。豬都明白,稍微吃的慢一點,食物就會被別的同伴給搶了。所以喂一羣豬時,所有的豬都長膘且長的快。
這個效應其實也算是植物界的共生效應。
其實餵豬這種現象這個道理,很多地方都相通,比如追逐女孩也一樣。一個人追一個女孩,會對這女孩橫挑鼻子豎挑眼睛,追到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當一羣男人在追呢?這時,所有男人都會覺得這女孩是完美無缺的仙女,是女神。大家都會想,這麼多人追,這女的肯定不錯。同時也激發了動物內心中喜歡與人競爭的本能。
治病當然也是如此。
所有病人都愛往門庭若市的醫生辦公室那兒去擠,於是門庭若市的醫生會更加的門庭若市,而門可羅雀的醫生則更加門可羅雀。
醫生要是倒過來纏着病人,那就像傲嬌的女神倒過來追吊絲,會亂了套。吊絲會想這女神不是肚子有別人的種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否則怎麼會來追我?而病人則會覺得醫生你是不是沒生意手藝不好,閒的沒事做,竟然追着要治我。
綜上所述,儘管小曹這個人如鯁在喉卡的我上不上下不下很是難受,儘管小曹像是個定時炸彈隨時能被同行利用弄的我聲名掃地,但我還是認爲我絕不能主動去找他,不能丟了身份顛倒關係。
想雖這麼想,但這對父子還是在我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翻閱報紙和看本市新聞時,聽到或看到曹國慶的名字,總會不由自主的多加留意。
曹國慶還是曹國慶,馬不停蹄的四處收購這個企業那個工廠,或者參加這個剪綵那個重要會議的。
難道他兒子好了麼?誰治的?我看着曹國慶那春風得意油光滿面的大肉臉,總是會情不自禁的這麼想。
生活中很多人和事情稍有一段時間不出現,不管他們有多不可思議,但都會慢慢的淡忘。我承認小曹是個相當難纏的病人,不僅僅在於他的不配合,還在於我好奇他到底有什麼陽暗的秘密和不可告人的過往。
鴨舌帽同行也沒有再來糾纏我,這段時間印象最深刻的兩個人,就要慢慢的消失在我記憶中時,我又有事發生了。
這年的冬天似乎特別漫長,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街道要麼結冰,要麼化冰,反正永遠都是溼漉漉的,讓每個人都如小腳老太太般踮腳行走。
在一個飄着飛雪的清晨,我從噩夢中驚叫着醒來。最近,清明夢裡的眼睛越來越多,幸虧我沒有密集恐懼症。
我有一次問杜臣,這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到底代表着什麼?爲什麼我老做這樣的夢?
說實話,我問出這個問題時臉就紅了。因爲這就像一個廚師問別人青椒炒乾子這種最基礎的菜怎麼炒一樣。
我做爲一個明星心理醫生,實在不該問這樣的話。
可我實在是有點苦惱和走投無路了。
所以我爲挽回面子又趕緊解釋畫蛇添足的解釋道:“當局者迷,心理醫生可以從夢觀察別人的潛意識,但並不擅長解夢,也不瞭解清明夢。”
杜臣哈哈一笑,要麼說明現實中真的有人在跟蹤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要麼那些眼睛可能象徵你做了什麼不堪的事,或者說你有某種秘密,害怕被人窺見。
我之前也嘗試着多次去解自己的夢,答案和他說的差不多。
在朝陽時,我懷揣一個秘密一年多,後來事情解決了,可這個秘密還賴在心裡沒走,化成了一雙雙的眼睛在暗處像賊一樣日夜盯着我。
我懷揣臥底秘密時,或許就已經分裂成了兩個崔冕,一個崔冕是臥底,一個崔冕是單純的醫生。
心裡有陽光,就會夢見陽光,反之,是陰暗,就會夢的陰暗。做爲心理醫生的我,見識了太多人性陰暗面,心裡千瘡百孔,所以我做不了那個盲人詩人那樣美麗夢幻的清明夢,怨不得誰。
無論夜晚睡的有多甜,但只要是惡夢,睡眠質量就會大打折扣。我略有些疲憊的伸個懶腰,從牀上慢慢爬起來,慢慢的穿着衣服。
在小區樓下,我吃了一碗香噴噴熱辣辣的蘭州牛肉拉麪,然後踏着積雪和堅冰,慢慢踱向診所。
沒走幾步,我後背覺得一涼,汗毛彷彿都立起來了,剛纔拉麪帶來的熱辣感瞬間就過去了。和往常一樣,我還是覺得有眼睛在背後冷冷的注視着我,有人在跟蹤我!
悅兒說我現在得了兩種病,一種病叫做“走路不停回頭症”,以及“醒來老說夢裡有眼睛症”。
她的診斷是我之前太受媒體和公衆關注,現在沒人關注了,心裡落差很大,所以老是幻想有人在跟蹤和偷窺自己,以至夢裡都有眼睛。就像有些明星幾天不上頭條就頭痛,拼命的折騰個新聞,哪怕是負面的,只爲把自己送上頭條。我就跟那樣曾經大火後來又殞落的明星是一樣的心理。
儘管我不太服氣她的“診斷”,可我竟也反駁不了,只得悶哼一聲不置可否。
悅兒卻還不依不饒的追着我道,你自己都老說你們心理醫生是樹洞,只吞不吐,所以也極容易出現心理問題,說我們吵架時叫我儘量遷讓着你。現在我說你有病你又不服氣,你這什麼態度?
悅兒性格要強,得理不饒人,老喜歡把我逼的沒有臺階下。
今天的我和往常一樣,走路不停回頭症又發作了,我不停的回頭,左右前後四處打量,沒發現有什麼人在跟着我,或有什麼人多看了我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