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黑西裝是怕接近我傳染病還是忘記了,他沒有再用約束帶束縛我的雙手。不過他應該也怕我逃跑,一直跟我並肩走,並時而警惕的掃視我幾眼。
精神病院景象還和往常一樣,熙熙攘攘,排徊着美貌迷人的女醫藥代表,身高體壯的男護士。
我發現江西病院的女護士虎背熊腰的多,不如星海市的護士漂亮。不過我想,精神病院的女護士肯定還是虎背熊腰更實用一些。
走到一幢樓前,上電梯,又七拐八繞的,到了一間緊閉着房門的辦公室前停下了。他站在門口,敲了敲門,門很快就開了,他指了指裡面,示意我進去。
我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是什麼花樣,我如臨大敵的調動了全身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像頭獵豹在危機四伏的森林裡緊惕的四處張望。手不知不覺就插進了口袋中,握緊了那柄小刀,那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
雖然這柄小刀算不得什麼,可至少比赤手空拳好,是種心理安慰。
我慢慢的踏進門,一眼掃過去,看到會議室裡面約有十多個人,統一穿着病號服,圍坐在一個橢圓形的長桌邊。胡主任坐在桌子的最前端,面無表情的對我點點頭,示意我坐下。
眼看沒有危險,我才慢慢的撥出口袋裡汗溼了的手。
胡主任的面前擺着一個碩大的茶杯,杯裡泡着幾片綠茶,還有一些炒米。
日本人的飲茶習慣是喜歡往茶葉裡扔一些米,說是可以聞到稻香,茶更好喝。
人羣中我竟然意外的看到有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是星海醫院那個轉世人吳森貴!
他鄉遇故人,自然備感親切,我對他展顏一笑,吳森貴卻木然的看着我。
我一怔,突然想明白了,我認識他,他可不認識我。
記得在星海朝陽病院的那天,吳森貴和那個厭食症老頭聊天時,我是一直在旁鬼鬼崇崇的偷窺他,而他壓根就沒注意到我,所以不認識我。
我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吳森貴。他坐在那裡紋絲不動,肩膀很寬,就是坐着都能讓人感覺到他是個身形彪悍,高大威猛的男人。
他有着鋼針一樣根根直立的短髮,濃眉大眼,高鼻樑,薄嘴脣,小麥色皮膚,唏噓的鬍渣子。最奪人眼球的莫過於他那滿臉的刀疤,比我臉上手抓出來的傷痕更觸目驚心。
他的五官分開來看,顯得有幾分秀氣,但合在一起,則變得非常的粗獷凌厲,就像一座剛做完還沒深加工的粗糙雕塑,給人一種很具力量的壓迫感。
總的而言,是個雄性荷爾蒙散發很強烈充滿力量感的肌肉猛男。
憑他的氣質而言,我想他若也是黑社會的,絕不是小郎那樣的芝麻綠豆小角色,至少也是個小頭目。
吳森貴的臉色跟周圍的顏色一模一樣。周圍的顏色是其他人都愁眉苦臉,悶悶不樂。
印象中我見過的所有轉世人都是這樣的不快樂,要麼是滿面驚慌,要麼是愁眉苦臉。
是前世的戰爭景象太過慘烈,還是醫院對他們的折騰太過殘忍?
我面前擺着一支圓珠筆,我一坐下便順手將它拿在手上,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差點就要習慣性的轉筆。一擡頭,見胡主任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硬生生的止住了轉筆的慾望。
無論再怎麼喬裝打扮,人總是會在一些習慣性動作中露出馬腳被人識穿。
我的一些特徵習慣也難以改變,我喜歡轉筆,喜歡打響指,有鬼主意時眼睛會一亮。
醫院的很多同事都知道我開會時喜歡轉筆,胡主任當然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胡主任他有沒有注意到我剛纔準備轉筆的動作,我捏了一把冷汗,捏在手中的筆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像個燙手山竽。
“大家都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好在胡主任不再看着我,視線轉向衆人,用指節敲着桌面沉聲道。
我假裝知道一點神戶丸號的信息,所以就被帶到了這裡來,所以我推論在座的其他轉世人,應該跟我是一樣的,都是在催眠中透露自己知道神戶丸信息的。
而催眠後聲稱自己不知道神戶丸的人,可能就是胡主任在電話裡曾說過的沒有價值的轉世人。他們的下場應該就如剛纔在大會議室那樣,現場遣散,驅逐出院,任由他們回老家或是去社會上發瘋。
流竄在星海市的上千個轉世人大概都是胡主任大浪淘沙後的產物,集體催眠顯然是件傷神傷力的事,日理萬機的胡主任可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喚醒或解開他們的前世催眠。
所以,那些人就一直活在催眠中,一直以爲自己是上個世紀的人,直到引起電視臺注意,並做了專題節目。
事情大致過程我推理就是這樣。
胡主任道:“你們都聲稱在1945見過神戶丸號,但你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說的信息存在着一些互相矛盾的地方,拼湊不起來一個真相。所以,我讓你們坐在一起討論你們在1945年見到的,聽到的。”
胡主任他們展開的工程實在是太龐大了,先是從幾個省幾億人口中挑出值得催眠的對象,(然而他們是憑什麼確定哪些人值得催眠我仍不知道)然後再經過催眠又淘汰一批,最後竟然只剩下我們這十幾個大熊貓一樣寶貴的人。
先是大浪淘沙,再是沙裡淘金,當然,我們這些人只是胡主任他們眼裡的“金”而已。
現在的情景就像公司股東開大會一樣,竟然讓我們聚一起分組討論,這一着我完全沒想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你們吃喝拉撒睡全部在這裡,直到我找到真相,滿意爲止。上頭給我的壓力也很大,我也希望早點放你們回家,所以,請你們配合!”胡主任竟然站了起來,對衆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認識他至今,只有這個動作才表現的最像日本人,我對日本人的印象就是他們很懂禮貌,動不動就深鞠躬。
胡主任的風格一直就是先禮後兵,最初好心的提醒我別太關注8號病區,我沒聽他的,然後就墮入萬劫不復之地。
在座的大概都瞭解胡主任的性格,所以他們並沒有對胡主任的客氣而感到受寵若驚,要麼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要麼連根眉毛都不動。
“好吧,大家自由討論吧,我旁聽!”胡主任拍拍巴掌。
大概大家都是不知從何說起,會議室依然很沉悶,沒人說話。
胡主任等了半天依舊沒人說話,他只得開口發問引導大家討論,他首先問的是那個吳森貴:“你說你1945年的身份是碼頭搬運工,對不對?”
一開口就震的我耳朵嗡嗡直響,那聲音才真叫聲若洪鐘,簡直就像少林絕學獅子吼似的。
他道:“沒錯,我給皇軍搬貨物上船,沉甸甸的大箱子,三十多個搬運工,足足搬了近2天才搬完。”
“箱子裡是什麼?”
“不知道是什麼,反正很沉,沒人敢問皇軍。”吳森貴道。
我聽得暗暗咂舌,吳森貴說的並不誇張,2000多噸的東西,不用機械的話,搬運確實需要很長的時間。
這狗日的神戶丸號,搜刮了中國多少民脂民膏啊?多少金銀珠寶啊?
用噸來這個計量單位來形容金銀珠寶,在我的認知裡,似乎也只有神戶丸號了。
“有沒有哪個箱子感覺比較特別,是皇軍特別在意的?”胡主任循循善誘。
吳森貴連連擺手:“可不敢好奇箱子啊。每個箱子皇軍都很在意,沿途站的都是舉槍的皇軍,只要有人企圖打開箱子或帶箱子逃跑,立馬現場就給斃了。”
胡主任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稍縱即逝,但我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