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和溫桁的肯定答案,依依一掃之前的不快,早餐多喝了一碗小米粥,也越發活躍得跟只小百靈似的。
今天只是帶依依出去走走,恰巧我有假,當然,做策劃的節假日都不能放假,所以這次才越發顯得難得,正巧j市迪士尼嘉年華,溫桁便說要來這裡。
因着上次依依在遊樂場被抱走的事情,我每每到了這樣人多的場合都倍覺緊張。但溫桁說得對,我不能因爲害怕,就不帶依依出來。
看她那樣開心雀躍的模樣,果然孩子都喜歡到外面來的。
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一點都不爲過。溫桁看見人多成這樣,到底還是搖了搖頭,說是先去商場轉轉,之前說要給依依買一副多米諾骨牌,正好現在先去挑了,等晚些再來,或許人少一些。
便又去了商場,玩具反斗城裡,依依看到每個都忍不住摸一摸,看一看,尤其是看到一些逼真的小人偶,更是愛不釋手。
溫桁陪着她挑玩具,便有別的商家開業大促,請了一羣人穿着玩偶裝在整個廣場裡面逛。後面追了一羣孩子。依依的視線立即就被那羣玩偶給吸引了去,也跟在那羣孩子的後面,追着玩偶奔跑。
玩偶正在發一些小禮品,糖果、氣球之類。我擔心依依走丟,趕緊追過去,不料一玩偶以爲我是要拿小禮物的,回身給了我一個。
我接在手裡,硬硬的,用紅色的塑料紙裹着,想着或許是硬糖之類,便握在手裡緊追着依依。
依依也拿了一個,卻是一個粉色的扭成了小兔子形獎的汽球。依依拿了禮物,心滿意足的回來,溫桁正站在玩具店門口,微笑的看着我們。
言依依把汽球交給我:“心心,你先幫我拿着喔,我要去挑玩具了。”
我點點頭,她把小手交到溫桁的掌心裡,又回過頭來叮囑我:“一定要拿好喔,不能弄破喔。”
我鄭重的點頭:“快去吧,但是你今天只能買一樣玩具喔。”這是要事先說好的,否則玩具太多,她什麼都想要。
言依依點點頭,蹦跳着陪着溫桁進去了。店裡人也多,我索性就坐在店外的休息椅上等他們。無聊之際,想起玩偶給我的那個硬硬的被粉色塑料紙包着的東西,好奇的拆了開來。
並不是糖果一類的東西,而是隻錄音筆!
好神奇!難道是特別的策劃麼?想要錄下顧客對於新店開張的祝賀詞?
我把玩着錄音筆,想像着貌似這個點子也不錯,嘴角微微揚了揚,那我要說些什麼呢?生意興隆?開業大吉?貌似都好土啊。
對了,這開業的是哪家店,什麼品牌我都沒有看清楚呢。
玩偶已經走遠了,繞過了前面的大型圓庭,往另一邊去了。那我錄完之後,他們還會再走回來麼?
我琢磨着,拿着錄音筆反反覆覆的看,最終還是沒想出來要說些什麼,看見播放按鈕,靈機一動,要不就先聽聽前面的人都說了些什麼好了。
我按下按鍵,便聽一陣對話聲傳來。
“我看她了,謝謝你桁哥,這麼多年,把她養得很好。”
咦,怎麼不是祝賀詞,反倒也有個桁哥?
這個桁哥不會就是溫桁吧?這麼巧?我微微皺眉,好奇的繼續聽下去。
“跟我客氣什麼?依依在我們身邊,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快樂。”這是溫桁的聲音!他竟然還提到了依依!
“難爲言小姐視她如己出。”這個聲音也有些熟,尤其在說“言小姐”三個字的時候,我的眉頭擰得更緊,莫子期?他和溫桁在說些什麼?什麼視依依如己出?依依本來就是我生的好麼?
溫桁笑道:“我們別謝來謝去這麼客套了。你現在怎麼樣?身體都痊癒了麼?”
莫子期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視力仍然無法恢復之外,其餘都沒有大礙了。”
“你怎麼想到回j市來的?還是,放不下她?”溫桁的聲音依然溫潤悅耳,我卻害怕再往下聽,卻又控制不住的聽下去。
莫子期道:“放不放得下都是過去式了。當初她懷了我的孩子,不顧一切的追到國外來,一心一意就要跟我。我也想過和她好好的在一起,如果不是病情惡化,如果我有能力照顧她們母女……唉,照顧,談何容易,我幾乎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到次日的太陽。我不想讓她遺憾、後悔,把孩子帶走了,無非是希望她能看開,不要執着於我,回到j市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所以,現在回來,也不過是爲了看看孩子。”
我怎麼聽不懂他們說的話。莫子期說的那個人,就是斯妍吧?他把孩子帶走之後,寄放到j市了麼?否則爲什麼回來j市,是爲了看看孩子?”
“子期!”溫桁的聲音顯了幾份鄭重:“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我知道。”果然是知音,一方還沒說,一方已然瞭解他要說什麼。“我不會和孩子相認,也不會去找斯妍。方纔我已經遠遠的看過孩子一眼了,雖然依然模糊,但我聽見了她的聲音,很清脆悅耳,一如她出生時候哭的那聲,那般響亮。”
“可是,我要怎麼相信你呢?”溫桁有些猶豫,或許在他的心裡,莫子期不只是他的調音師,也是他的益友,他卻不得不用這樣懷疑的語氣對他說話。
莫子期道:“我明天就會離開!我已經見過孩子了,會爲她祈禱,祝願她健康平安的成長。她和你們在一起,很幸福,很快樂。我要謝謝你們。”
溫桁聲音略顯得啞了幾分,道:“對不起子期。你知道寸心的情況。自從飛機上小產她精神崩潰之後,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覺裡。小半年都過去了,情況也不見好轉,懵懵懂懂的,心理醫生說是刺激受到的刺激太大,再加上她之前遭受過那種待遇,如果要好起來,得從根本上下功夫。當時聽見你要把孩子送給房東太太家,我纔跟你要了來……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會對依依好的。寸心那邊,你就更無須擔心,她愛依依勝過她自己的生命。”
錄音機還在運行着,發出極細微的沙沙聲,我卻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什麼都聽不見了。腦海裡又想起飛機上發生的場景,天旋地轉,機務人員安撫着遇到了亂流,有第一次坐飛機的媽媽帶着四五歲的小朋友,小朋友受到驚嚇,從椅子上滑了出去,我下意識的去拉他,自己也因爲亂流而沒有控制住身體,狠狠的滑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溼意是從腿根處滑出來的,我以爲是大姨媽來了,因爲近段時間生理期一直不曾來臨,我很確定自己除了做過一場和杜辰淵有關的春/夢之外,其餘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是以很確定自己只是生理期推遲,還想着等亂流過去,要爬起來去找空乘人員拿衛生棉。
緊接着是肚子疼,絞着一般疼得厲害,疼得我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溫桁不管不顧的衝過來抱我,觸手便是滿手的鮮紅。空乘人員喚了機上醫護人員,溫桁把我抱到休息區。我意識迷糊之際,就聽醫護人員說:“近兩個月身孕,有流產跡象,還有多久着陸?”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像要被炸開了一般,機上紛亂的人聲全都聽不見了,只有一個想法:我一定要保護這個孩子!不管她是從哪裡來的?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必須盡一切能力去守護!
之前的那對雙胞胎,因爲我的無能,因爲我的懦弱,讓他們連世面都見不了,這一個,無論如何,我也要保住!
空乘人員做着回答,說是還要好幾個小時。醫護人員問溫桁,我之前是不是做過人流手術?
溫桁估計是想起我之前和他說的,杜辰淵逼我拿掉孩子的事,告訴了醫生肯定的答案。醫生搖頭道:“恐怕很難保住了。”
聽見這個消息,我只覺得身體裡面一股熱流奔涌而出,我揪住了醫生的袖子,央求他無論如何要救我的孩子。
醫生握住我的手,讓我別激動,可是我怎麼能不激動,我要這個孩子啊,求你們了,求你們一定要救他。
“叫你愛人別再激動了,她一激動,怕會血崩!”醫生對溫桁說,溫桁心疼的抱緊我,可我只覺得身上還是冷,像有什麼正在不斷的從我的生命裡流失,以極快的速度,我根本來不及捉住。
我看見血自我坐着的地方源源不斷的涌出來,浸溼了我的椅子,蜿蜒到地面上,我頭微微發暈,彷彿看見那些血液漂浮上半空,匯成了一個嬰兒形象,像一縷青煙一般越飄越遠。
我伸手想去抓住,卻最終無力的垂落,耳邊聽見溫桁着急心碎的呼喚,卻只想永遠睡着,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