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車燈過來,我扭頭看去,溫桁的車。
小和在駕駛位急急的踩剎車,車還沒停穩,溫桁就出來了。
溫桁的身高和杜辰淵差不多,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很快就搶到了我的面前。
“把孩子給我。”溫桁的聲音是淡然的,不帶一絲的波瀾。
杜辰淵定定的看着他:“我的孩子,我不放手!”
溫桁笑了笑,輕蔑的、不屑的、諷刺的、挖苦的,全都集中在他的笑裡。溫桁不是一個刻薄的人,他對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他對福利院裡的那些孩子也很友好,對大街上的拾荒者也很友善,對世界上一切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卻對着帝一的杜辰淵臉露挖苦。
看杜辰淵護依依的神情,我心裡一麻,移了視線。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是覺得很不忍心看下去,彷彿那就是杜辰淵的命,沒有孩子,他也沒辦法活下去一般。
可是,爲什麼當初狠心拿掉了我的孩子,還能好好的活着?
“心心,你先上車!”溫桁說。
我不知道他們兩個打算怎麼解決,但看溫桁的樣子,估計會想要用武力,我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於是緩緩轉身,對溫桁道:“小心孩子。”
他要打杜辰淵,打死算了,他活該!但是不能吵到依依,也不能驚嚇到她。
溫桁朝我點頭,我會進車裡,小和問我,要不要去幫忙?或者乾脆報警。
我說不用了,我相信溫桁會處理好。
溫桁並沒有出手。他們只是安靜的對峙了片刻後,溫桁對他說了句什麼,杜辰淵便大驚失色,一手托住依依,一手揪住了溫桁的衣領,眼睛裡都是赤紅,彷彿想要吃人一般。
溫桁輕輕的解開他的手,整了整衣領,伸手去接依依。
杜辰淵原本滿是力氣,青筋暴起的手,竟然像是片刻間失了力氣,任由溫桁輕輕的一拉,就滑落了他的衣襟,彷彿再也沒有力氣去抱依依,滑跪在地。
溫桁接住依依,朝我們走來,走得幾步又停住,回過頭朝杜辰淵說了什麼。杜辰淵再無反應,只跪在地上,頭低着,看不清臉色。
我不知道溫桁對他說了些什麼,也不想知道。溫桁上車,單手把依依抱到膝上,一把攬過我,緊緊的摟住。
想着方纔對杜辰淵說的那句話,我沒有掙扎,回來的前一天,溫桁跟我求婚,言依依是見證人。我沒有很明確的答覆,只說需要考慮。所以言依依次日一早,纔會讓溫桁加油。
在她的字典裡,爸比就應該是和心心在一起的。
我是否應該答應溫桁?且不說他對我千般好,萬般疼,只說離了婚的我,如何讓古稀老爸心安,而我的未來,路還很長,像這樣,和溫桁,和依依在一起,開心快樂的生活,還有什麼好遺憾?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替依依洗了臉,讓她睡了,回到了客廳,坐到了電視機前。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處於無聲狀態,畫面不斷的變幻着,卻沒有一段情節進入了我的內心。
溫桁一回來就上樓去了,估計今晚的節目錄制花了太多的精力,需要好好的洗洗然後好好的休息。
我睡不着,對於我想給溫桁的答案,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大約一個小時過後,樓上的燈光了,溫桁換了家居服下來,坐在我的身側。
客廳裡的燈不亮,只有電視發出幽幽的光。
“還不睡?”
“我想和你談談。”
溫桁笑了笑道:“什麼事這麼嚴肅?”
我說:“你帶依依錄節目,是有目的的對吧?”
溫桁笑道:“知道了就別說出來嘛,多不好意思。”
這幾年和溫桁的相處,就是這樣,不刻意,總是如家人一般自然而溫暖,所以,我做的這個決定,一定不會後悔,對吧言寸心?
我咬了咬脣說:“姓溫的,要不我們湊和着過吧?”
溫桁愣了愣,從五年前我跟他去維也納開始,我對他的稱呼就一直是桁哥,我知道自己在防範些什麼,溫桁也從來不糾正我,由得我那麼稱呼他。
我的話語是漫不經心的,我的語氣和表情卻顯得嚴肅。
溫桁想了想道:“這麼多年,不是一直湊合過來了麼?”
他把“湊合”兩個字咬得重了些,我臉熱了熱。如果溫桁要的是湊合,這麼多年來,也的確就是湊合了,我又何必再說下去?
我笑了笑道:“就是說啊。”
我坐正了些,雙手互絞着:“其實,我是說,你在悉尼……我是說……”
溫桁看着我,臉色並非完全的欣喜:“你確定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點了點頭。
溫桁嘆了一聲道:“明天我們回家一趟,等回來之後,你的決定如果沒有改變的話,我們開始準備。”
我不知道溫桁明明希望我給他答案,爲什麼在我鼓足勇氣說決定的時候,他又這樣的表情。
可是他都這麼說了,好歹我也是個女人,總不好上趕着說不行,說必須讓他聽我的答案吧。
溫桁點了點我的臉頰,從上車到回來的這段時間,一直繃着的臉上,纔有了些許笑意。
第二天回果園村,老爸一早就準備了各種新鮮的食材,說是爲了慶祝依依頭次返鄉,得讓她嚐嚐爺爺的手藝。
溫姨家和我家隔着的那道院牆很早以前就被拆了,大家也都知道老爸是個熱心腸的人,對於兩個孤寡老人毗鄰而居,倒也沒有多少閒話,反倒有人不斷絕張羅着,希望兩個人晚年能相伴。
我問過老爸的意思,老爸說忘不了老媽,溫姨那邊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們做兒女的,也不好逼得太緊。
這次回來,溫姨都不曾迎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牽了依依,和溫桁一起去了溫家。
溫姨正在年電視,拿着扇子,很悠閒,看上去氣色還好,只是臉繃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依依過去,甜甜的喊了聲:“奶奶!”
溫姨對依依笑了笑,對我說:“心心啊,你先回去,我和阿桁有話要說。”
這麼明顯的逐客令,我在溫姨這裡從來不曾受到過,但溫桁難得回家一趟,母子兩有話說很正常。
我牽了依依說去園子裡摘桃子,依依立即就興奮的跑在了前面。
出了大門,走在院子裡,我回頭去看,只見溫桁臉色也沉了下來,正同溫姨爭執着什麼。
看着前面蹦跳着的依依,心裡沉甸甸的。
言依依站在桃樹上,所幸今天穿的是t衫加牛仔褲,爬樹方便,我挑了一棵不算太高的桃樹,把她放上去。
“心心,你看,我像不像偷吃桃子的孫悟通?”她的口語還不算特別伶俐,有些音發不準,孫悟空成了孫悟通。
她知道孫悟空緣自由某次溫桁給她買的畫報,裡面有西遊記連載,而最爲喜歡的,當數大鬧天宮這一集。
她把桃子摘了,放在嘴邊比劃,樣子可愛極了。
我笑道:“像!小猴子言依依!”
言依依笑着把桃子丟給我:“接着!”
她把這片桃園當成了樂園,把她站立的桃枝附近能夠得着的桃子,不管青紅盡數摘了下來。
我的腳邊放着一堆。爲了免於她的破壞,我把她拎下來,用袋子裝了桃子,帶她到池塘邊清洗。
言依依見到水就是命,一捧一捧的水掬起來,在手心裡一點一點的流光,笑得咯咯響,也不知道那樣究竟有多少好玩。
“心心,我喜歡這裡,可以和你,和爸比一起住在這裡嗎?”言依依接過我洗淨的桃子,咔嚓咬了一口,眨着大眼睛問我。
第一次發現,單眼皮也能有大眼,我看向水裡自己的倒影,同樣的單眼皮,爲什麼我的眼睛小了這麼多?
“可以嗎?言心心!”她不會念寸字,溫桁教她背古詩,每次背《遊子吟》的時候,都會把最後一句唸錯:“誰言心草心,報得三春暉。”然後追着我問:“心心,你的名字是這樣來的嗎?”
她的目光是期盼的,想起剛剛溫桁和溫姨爭執的模樣,我躊躇了一下道:“你下半年得上學啦,放假的時候,我帶你來。”
言依依道:“你是答應和爸比、和我在一起了嗎?言心心,你說話要算數喔,不然鼻子會變長!”
我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才發現落入了她的圈套,小小年紀這麼奸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