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
我聽見他在身後叫我,帶着一抹沉痛。
莫名的,腳步微滯,心裡也痛了一下,剛剛說那句“你的在乎,就是讓我失去嗎?”他眼中那抹哀傷又閃現在我眼前,我顫抖了一下,幾乎要站不住,卻還是扶住門口的那棵綠植,勉強撐住了。
沒有回頭,我深吸口氣,快步離開了宋橋的辦公室。
站在電梯前,從電梯旁的黑色磁磚上,看見杜辰淵快步追了出來,腿一瘸一拐。
我記得剛剛把水壺打翻,開水燙到了他的腿上。心又是一抽,我向來是個善良的人。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進了電梯,用力的按着“關上”鍵,電梯門緩緩合上,自縫隙裡看見杜辰淵越來越小的臉,慢鏡頭一樣縮小,直到只能聚焦到那雙眼睛。
杜辰淵給我的感覺,向來都是冷靜的,眼神也向來都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此刻,那雙眼睛裡的內容,卻讓我覺得有什麼從身體裡面抽走,一點一點,緩慢而難過。
電梯門完全合上的時候我無力的靠在電梯牆上,目光盯着自己的腳面,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應該也聽得很清楚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他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吧。
下樓去,溫桁的車停在樓下。依依正膩着他說些什麼,我收了收心,朝溫桁走近。
“辦完了?”溫桁和依依正在挑橡皮筋,依依手裡還玩着各種花樣。
我拉開車門,溫桁把依依抱起來給我讓了座,我坐進去接過依依,點了點頭道:“辦好了!”
進去祈望也沒工作兩天,也沒什麼很多要交接的事。只是宋橋讓我去跟他報告,沒報告上,倒是遇見了杜辰淵。也好,至少和杜辰淵是說清楚了的。
溫桁伸手將我掉落額前的劉海撥到耳後,擔憂的問:“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我笑了笑道:“頭有點暈!”
原本說好,辦完離職要帶依依去購物中心逛逛,那天她住院說想吃的零食,都還沒給她買。但現在,不知道爲什麼,我只覺得心裡悶得厲害,全身都沒有多少力氣似的。
依依也用她的小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疑惑的皺着小眉毛:“沒發燒呀。”
我被她逗笑,心裡的陰霾感覺少了許多。只要言依依還在身邊,只要她活蹦亂跳,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重要。
溫桁見我笑了,也微微鬆了口氣:“要緊麼?”
我搖頭:“不要緊!我們去購物中心吧。”
言依依舉起雙手高呼萬歲!我湊近她的粉嫩的臉頰,用力的親了一口。言依依也回過身來,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又叫溫桁:“爸比~”
溫桁會意的探過頭去,言依依在他頰上也狠親了一下,舉着手道:“出發!”
一切似乎都回復到了原樣,只是爲何在後視鏡裡看見那道昂然身影時,我還是窒息了一下。
購物中心離祈望不算太遠,溫桁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
言依依激動的跳下車,第一時間奔向了麥當勞,那天在醫院,她對我說想吃冰淇淋,還要果凍布丁。我覺得很奇怪,在國外的時候,言依依並不那麼熱衷於這些東西,怎麼一回國,倒完全變了。
她推門進去,像是遇到了熟人,正同人打招呼。
我緊走幾步,正巧遇見姚曼和容卿,依依正打招呼的那個,就是容卿的兒子,容煒。
這兩個小屁孩,還真是不畏生。才見過兩次面而已,言依依竟然能記得他,還和他熟絡的說着她去了爺爺家,在果園村的所見所聞。
果園村的經歷,對於言依依來說,似乎是一件很新奇的存在。
我淺笑着和姚曼、容卿點了頭。溫桁也朝他們微點了頭,算是打了招呼,溫和的蹲低身子,問言依依要點些什麼。
言依依手舞足蹈,要這個要那個狂點一通。溫桁向來是個有耐心的人,對於她的要求,也不會完全照做。有選擇的點了些東西。
“寸心。”姚曼叫我,我才收回視線:“真巧,在這裡遇見。”
姚曼道:“遇見幾次了,倒是沒有跟我們介紹呢。”
我笑了笑,原本是想也沒有多少次相遇的機會,但現在看來,言依依和容煒還真是有緣。將來有可能在一間學校唸書,遇見的機會還是挺多的。於是笑了笑,等溫桁端着托盤過來的時候,笑着和他們介紹:“這位是依依的爸爸,溫桁!桁,這位是容煒的爸爸容卿、媽媽姚曼。”
溫桁聽見我叫他“桁”,微微愣了愣,隨即恢復自如,笑着和他們握手,一面摸了摸容煒的頭:“容煒很可愛。”
“溫先生近期還有表演麼?”容卿倒是完全接受了我的介紹,自然的同溫桁打招呼。
溫桁笑道:“最近兩個月都推了。”
自從依依生病之後,我和溫桁的溝通似乎不那麼的順暢了。眼下他推了表演的事,我竟然是不知道的。不過,通常他都會工作一陣然後休息一陣,他會繼續留在j市一段時間也是在我的預料之中。只是推了表演……我看向依依,溫桁是因爲這個麼?他那天關於是否堅持帶言依依出國的事,沒有很確定的給我答覆,難道,他推了表演還是想要帶依依出國麼?
容卿道:“看得出來,溫先生很疼您的女兒。”
溫桁笑道:“那是自然!”
言依依和容煒很投緣,兩人坐着邊笑邊吃,容煒愛鬧,冰淇淋化在手上,他惡作劇似的將沾在手上的奶油抹到了言依依的臉上,依依也不生氣,食指點了奶油就往容煒的臉上抹。
容煒自然也不甘示弱,將奶油塗在依依的臉上、手上,立即就跑開了。
言依依下了椅子就去追,容煒推開麥當勞的大門衝了出去,言依依也緊追不捨。
我嚇了一跳,和姚蔓相視一眼就往外追。兩人個子矮小靈活,在人羣裡鑽來鑽去。
我和姚蔓追得辛苦,我只顧看着言依依,便見她鑽進了優衣庫。
言依依比容煒略小半歲,身體靈活性不夠,鑽到優衣庫,踮腳尖在找容煒,好容易找到了,赤溜一聲就鑽了進去,哪知地板太滑,她身子控制不住就往前摔,手忙腳亂去拉旁邊的模特。
那模特兒被她一拉就倒了下來,還把一旁放着的鏡子帶倒了,那是玻璃鏡,萬一被模特砸碎,玻璃扎到了依依……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一個箭步奔過去,卻還是來不及將她拉開,只得整個身子覆在她的身上,右手下意識的去推擋。
背上一疼,耳旁聽得稀里嘩啦的聲音,緊接着手臂一疼,竟是被模特砸碎了的玻璃劃傷了我的手腕,鼻尖聞見血腥味,我側頭看去,只覺得一陣暈眩,幾乎就要不省人事。
我有暈血症,從四年前在飛機上遇見亂流那天開始。
但是言依依還在我身子底下趴着,估計嚇傻了,所以我不能暈。
溫桁和容卿也很快就到了,店員及其他顧客幫着把東西挪開,溫桁把我抱起來,姚蔓牽了依依,小丫頭果然被嚇傻了,兩行眼淚就那麼掛着,問容煒:“心心流血了,好多啊,心心會不會死?”
我朝她虛弱的笑了笑,卻是再也忍不住,頭暈暈的就癱在溫桁的懷裡。
意識並未完全喪失,聽得容卿道:“有紗布嗎?”應該是問店員。
“傷到了動脈,需要緊急處理一下,”容卿的聲音很急迫,一面對姚蔓道:“手機在口袋裡,打給徐醫生,準備rh陰性血,以防失血太多,需要輸血。”
溫桁去拿了紗布過來,問容卿:“這麼嚴重麼?”
容卿詫異的問:“你不知道rh陰性血很特別?傷到了動脈,能開玩笑?”
容卿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醫生的模樣,不給溫桁留一點面子。溫桁也緊張,沒跟他計較,聽容卿說一句就遞一樣東西。
我身上有點疼,手腕上更是疼得厲害。鼻間還能聞到血腥味,這種滋味很不適。容卿說的,是指我的血型很稀缺麼?rh陰性血是什麼?真有那麼特別麼?
依依還在一邊低低的哭,我好想告訴她,我沒事,可卻是不能夠了。手腕上一緊,應該是用紗布纏上了,我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病房裡靜悄悄的,意識往回倒了一些,隱約記得是在商場裡面被摔破的鏡子鋒利的玻璃給割破了手腕,暈血了。
真是好笑,以前小時候上山下河,身上隨時都有一兩道淺淺的疤,那時候哪裡怕血?弄傷了就在溪水裡浸泡一下,痛過了也就算了。沒想到都三十了,竟然還怕血,說出去該被人笑話了。
我微微睜開眼,便見牀沿坐着一個人。光從窗戶灑進來,他的臉恰巧逆光,讓我一時看不清是誰,但隱約能聞見那股熟悉的松木香。
我分明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他的,他現在又這樣出現在我面前,到底是想要鬧哪樣?我正要訓斥他一頓,便聽腳步聲傳來,緊隨而至的是容卿的說話聲:“你來得倒是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