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翩翩,舞姿曼妙。
這個女子的舞確實不凡,不僅身輕如燕,跳的極好。且貴在沒有青樓的俗豔之氣,跳的很純,跳的很真。這也許比那些豔舞媚舞更能奪人心魄。
而且,那女子生了一雙好眼,如同一汪秋水,含情瀲灩,且,天生有那麼一股子哀怨的氣質,令人忍不住要去憐惜的。
只是不知爲何,那女子卻蒙着面紗。不過,這倒更爲她添了一絲神秘之意。
那幾個王孫公子看得癡癡的,他們幾時在青樓見過這樣的舞。就連百里寒也神色一震,好似被什麼擊中了一般。
流霜心內隱隱滑過一絲不安,愈來愈盛,是什麼讓她不安呢?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心內極是不好受。
“霜兒,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府吧!”百里寒忽然握住流霜的手,輕聲道,那聲音裡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異樣。
流霜點了點頭,其實她極不喜歡這裡的氣氛,遂站起來,和百里寒並肩向艙門走去。
白衣女子見狀,舞才跳了一半,便尷尬地停了下來。垂着袖子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哥,怎麼這就要走啊,到了岸邊再下船吧,別再劃你那小船了!”百里冰自然不依,嚷嚷着說道。
百里寒卻是不理,牽着流霜,目不斜視地向前走着。
當經過白衣女子身邊時,垂首而立的她忽然開口道:“公子,您---不認得奴家了嗎?”婉轉清悅的聲音裡飽含着一絲深沉的落寞。
她的話,顯然是對百里寒說的,因爲她的纖纖玉手,已經拽住了百里寒的袖子,拽得那樣緊。那雙秋水般的雙眸,帶着盈盈水霧,悽迷而哀怨,就那樣仰着頭,望着百里寒。
那樣的眸光,縱然你是鐵石的心腸,怕是也要被融化的。
那樣的眸光,就像是一根針,正在緩緩地刺入流霜的心頭。讓她的心,無端有些刺痛。這個女子,莫不是---百里寒最初傾心的那位佳人?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百里寒,但見他身子微微一僵,臉上神色有些微動容。
他輕輕甩了甩袖子,拂去白衣女子的玉手。修眉微皺,淡淡說道:“姑娘,你是認錯人了吧?”
白衣女子如遭雷擊,連退三步,嘴裡喃喃說道:“你---你真的忘了奴家嗎?忘了當日我們在桃林裡,你吹簫,奴家跳舞嗎?奴家不會認錯的。你忘了眉嫵,可是眉嫵永遠不會忘記公子您的。這世上,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能隨着我的舞姿,吹出樂音的人。”
那女子越說越傷心,竟踉蹌地坐倒在地上。
桃林中,你吹簫,我跳舞。
這句話,如雷一般轟向流霜。
她的腦中迅速勾勒出一幅畫,花瓣翩飛的桃林裡,白裳女子翩翩起舞,白衣男子吹簫伴樂。多麼美的一副情景,多麼令人豔羨的一對神仙眷屬。
百里寒伴樂,認識了他這麼久,他從來沒爲她吹過一首曲子,卻肯爲她伴樂,她果然是他傾心的意中人。而自己,只是一個拆散了這對神仙眷屬的可憐人罷了。
流霜的臉霎時蒼白,玉手緩緩地從百里寒的手中掙脫。百里寒反手一握,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緊緊的,不容許她掙脫。
代眉嫵坐在地毯上,豔紅色的地毯,襯着她的素白羅裙,說不出的悽美。她神色慘淡,淚水漣漣,楚楚可憐,令人心動。
她說哭就哭,哭得好可憐。
她是流霜認識的第二個愛哭的人,那第一個,自然便是百里冰。只是不知,她的淚,是真的,還是和百里冰一般,只是蠱惑人心的伎倆。
但顯然,她的淚水,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流霜明顯感覺到百里寒的手輕輕一顫,抓得她愈發緊了。
流霜沒說話,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爲妙。其實她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覺得心亂如麻,理不清自己的感覺。
百里寒低頭看了看流霜蒼白的臉,忽然微微笑了笑,繼續拉着流霜向外走去。
他沒有理那個女子。
代眉嫵依然期期艾艾地哭着。
這狀況有些冷場,百里冰眼看着百里寒就要出艙門了,黑眸忽然眨了眨,向着那幾個王孫公子使了一個眼色。那幾個人便嬉笑着向代眉嫵圍了過去。
“別哭了,小美女,本公子認識你啊,不如今夜你就跟了爺吧,爺一定會好好疼你的!”一個華服男子邊說邊對代眉嫵動手動腳。
“就是就是,”一旁有人起鬨道。
還有人伸出手,摸上了代眉嫵的臉,嘴裡嘖嘖出聲道:“這麼漂亮的眼睛,真是上天眷戀啊,只是,爲何蒙着面紗啊,讓爺看看你的臉。”
說着,已經有人動手將代眉嫵的面紗摘了下來。
“哎呀,這麼醜啊!我說怎麼蒙着面紗呢,還以爲是個七仙女,卻原來是個醜八怪!也不要了,你們誰願意要誰要!”一個聲音極是厭惡地說道。
流霜忍不住回頭去看,燈光下,代眉嫵臉上的疤痕是那樣清楚,那樣猙獰,卻又那麼讓人心酸。
流霜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百里寒鬆開了她的手,人已經衝了進去。白衣飄灑,也不見他如何出招,只聽得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那幾個王孫公子便以極其狼狽的姿勢,飛了出去。
有的砸到了桌子,有的撞翻了椅子,艙內頓時一片狼藉,伴隨着期期艾艾的呼痛聲。
“三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能打他們?”百里冰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亂,也來湊熱鬧,驚異地喊道。
百里寒也不理他,伸手扶起代眉嫵,凝眉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奴家沒事!”代眉嫵悲哀地說道,一隻玉手捂着臉上的疤痕,眼波哀怨地掃過百里寒的臉,緩緩向艙門走去。
流霜望着她,心內也是一陣酸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臉上竟有那麼可怕的一塊疤。這個女子,之前不知是怎樣的美貌,因何落得如此的下場。
她從流霜身邊經過,髮絲凌亂,淚水滿面,她擡頭掃了流霜一眼,眼神複雜而詭異。流霜心裡一寒,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她便開始奔跑起來,去勢很快,好似下了決心一般,向甲板上衝了過去,到了船舷邊,依然沒有收住腳步的意思。
“你幹什麼?”百里寒一聲怒喝,向艙外掠去。
但,還是晚了一步,只聽得“噗通”一聲,她---竟是投水自盡了。
百里寒毫不猶豫地跳下,向代眉嫵落水之處躍去。
流霜靜靜地站在船艙口,清眸透過艙門,只看到空曠無人的甲板。心內,好似也空了一般。
她知道他一定會將代眉嫵救上來的,代眉嫵一定會沒事的。可是,她就是覺得心裡酸酸的,不可抑制地想哭。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都從艙內涌到了甲板上,趴在船舷上,向水面望去。
流霜倚在艙門口,百里冰乖乖地膩在她身邊,望着她黑幽幽清冷的眸子,柔聲問道:“小霜霜,你怎麼了?”
流霜冷笑着望向眼前這張純淨無邪的臉,他是真的純善嗎?
她猶記得那日在渝水河畔他說的那些話。他說,小霜霜,你可知我三哥爲何要支持這次比舞盛會嗎?他是在尋找他的意中人。
尋找意中人!百里冰早就知道百里寒在尋找意中人,早就知道百里寒的意中人是一個善舞者。
那麼,他,這個純真無邪的少年,怕也是在暗中尋找吧。他究竟要做什麼?今日這場水上邂逅,是湊巧碰到了,還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代眉嫵,是你尋來的吧?”流霜淡淡問道,眼睛卻是不看他,只是望向艙外。
百里冰想不到流霜一眼看穿了他的陰謀,委屈地撇了撇嘴,道:“是他們找來的,我怎麼知道她和三皇兄以前認識,早知道,我絕不會讓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