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掛在天邊,幽冷的密林在月色下愈發黑沉。
夜風冷冽,衣衫飛揚。百里寒站在樹林邊,他的影子在樹影和月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他的心情也和這隱晦的夜色一般,複雜難言。
流霜從來沒有指示過他,今夜的反常,證明她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想象過流霜知道真相後的情景,氣他恨他惱他的欺騙,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她會這麼做。
他竟讓她厭煩至極嗎?她竟然都不屑於面對自己了嗎?
一個黑影從遠處飛躍而至,百里寒轉身,月色下,看到一頭濃烈的紅髮,是段輕痕的侍衛藥叉。
“我們殿下有請!”藥叉冷聲說道。
百里寒倒是沒有意外,段輕痕不懷疑他才令他意外。
“麻煩閣下到林中去獵兩隻兔子。”百里寒冷聲說道,身形一躍,如煙雲般飄向段輕痕的帳篷。
依舊是方纔的軍帳,卻因沒有了流霜的身影,那帳篷似乎一瞬間變得空曠起來,就像兩個男人的心,空蕩蕩的。
“寧王,果然是你!”段輕痕望着緩步而入的百里寒,嘴角輕勾,聲音清潤淡凝。
“東方殿下好眼力!”百里寒微微一笑,輕輕將臉上的面具揭落下來。燈光下,一張俊雅清朗的面容露了出來,因多日不見日光的緣故,那張臉看上去晶瑩剔透的白。
兩人的目光相觸俱都含着一絲笑意。
不管兩人內心如何的敵對,不管心情是如何的糟糕,情敵見面,依舊是微笑而對,彼此不輸一絲風采。
“那日在懸崖上,是你救得霜兒?”段輕痕問道。
“不錯!”百里寒淡淡答道,想起那日段輕痕爲了救霜兒,也跳下了懸崖,思及他那日淒涼的呼喚,心內忽然一僵,他對霜兒,竟也情深至此。
此時此刻,段輕痕心中也是同樣的感受。他雖說不清楚當初的具體情景,但是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救了霜兒,那狀況定是極爲兇險。爲了救霜兒,他冒着隨時喪命的危險,傾身自不必說。
當下,兩人的目光再次觸碰,雖說脣角依然是微笑盈盈,但是彼此的黑眸中,卻溢着深深的痛,愛而不得的痛。
“我想知道,你和霜兒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恩怨?”百里寒疑惑地問道。
霜兒淡泊的個性,能夠讓她用劍指着段輕痕,那將是多大的恩怨啊!百里寒實在想不出來!
段輕痕黑眸一暗,輕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說道:“霜兒,她是羽國的公主。我們之間的恩怨,你應當清楚了吧!”
羽國的公主,霜兒竟然是羽國的公主,這真是出乎百里寒的意料之外。那麼,霜兒和段輕痕之間,便是國恨家仇了。怪不得霜兒會那樣對待他!
“霜兒,不是白御醫的女兒?”
“不是,當年我救了她,逃到了羽國。白露御醫恰好無兒無女,我便帶霜兒投到了白御醫家中,讓霜兒認了他做父。”
“原來是這樣!”百里寒喃喃說道。
失了家,失了國,而自己的師兄,卻是自己的仇人。這對霜兒,將是怎樣的打擊,思及流霜知道真正身世時的悽楚,心中不禁絞痛。
帳內陷入一陣悠久的沉默。
段輕痕忽然憂嘆一聲,道“今夜請寧王爺來,卻是另有一事相求!”
百里寒擡眸,微笑道:“請講!”
“既然寧王已經在軍中呆了多日,那麼對?國與天漠國如今的戰況應是清楚的很。雖然我軍依着天險,勝了天漠國兩場,氣勢不錯。但是,?國積弱多年,要想打敗天漠國的鐵騎,卻也不是容易的事。?國若敗,暮然必將戰火綿延到?國。脣亡齒寒的道理,寧王爺應當懂得。”
百里寒站起身來,負手踱步,脣亡齒寒的道理他當然懂得。暮野野心之大,只怕是這個天下,?國若敗,暮野的下一個目標便會是?國。
段輕痕的意思百里寒當然明白,其實,他早就有和暮野一戰的雄心,早就想殺一殺暮野的野心和霸氣。何況,如今,?國既是霜兒的故土,若是?國覆滅,霜兒將情何以堪。
百里寒沉吟片刻,悠然笑道:“此事寒已記在心中,定當全力相助。不過,若是日後?國有難,也請太子殿下不要袖手旁觀纔好。”
段輕痕微笑道:“今日便和寧王擊掌爲誓,只要流光在位一日,便和?國爲兄弟盟國。”
燈光下,兩隻修長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四目相對,兩人皆看到對方眸中的堅定和豪氣。
“夜已深,寒該告辭了!”百里寒惦記着流霜,淡淡說道。
當他掂着野兔回帳內時,心中忽然涌上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急急奔入內帳,卻見流霜蜷縮在牀榻上,銀牙緊緊咬着被褥,玉臉上一層細汗,嬌弱的身子不斷顫抖着。
百里寒心中頓時肝腸寸斷,瞬間明白了流霜是寒毒發作了。雙手一鬆,野兔落在了地上,他疾步奔到流霜身畔,將流霜緊緊抱在懷裡。
她柔軟的嬌小的身子是那樣冷,她又是那樣瘦,抱在他的懷裡,就像羽毛一樣輕。令他的心,忍不住痛的抽搐。
流霜的身子無意識地戰慄着,紅脣漸漸失去了血色,變得越來越白。她顯然已經痛的意識模糊了,雙眸緊緊閉着,纖長的的睫毛在燈下投下扇形的影子。
百里寒抱着流霜,從懷中掏出錦帕,將流霜額上的冷汗輕輕抹去。他的動作是那樣溫柔,那樣輕緩,又是那樣的令人心碎。
霜兒,這是最後一次的折磨了,以後,你再也不會受寒毒折磨了。
霜兒,就讓我來代你承受這寒毒之痛吧。
他輕輕將流霜放在牀榻上,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盒子。慢慢打開,裡面現出一粒小小的丸藥。拇指大小的丸藥,在幽暗的室內,閃耀着火一樣的光芒,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他將那粒火紅的丸藥送入口中,那藥入口即化,帶着一股灼熱的氣息竄入腹內。百里寒漸漸感到身體內慢慢熱了起來,漸漸的,肺腑好似被火灼燒一般。
他忍受着那火燒火燎的感覺,只有這粒“噬火丸”在體內的灼熱發揮了極致,他再和霜兒同眠,才能將霜兒身上正在發作的寒毒全部吸到他的身上。
這就是無色那魔頭所謂的解毒的秘法,這樣的法子百里寒還真是聞所未聞。也許,只有無色這樣的惡劣的人,才能想出如此齷齪的解毒之法。
不過,不管是什麼樣的法子,只要能解去流霜的寒毒,他都願意去嘗試。
身上的灼熱在體內漸漸膨脹,蔓延到四肢,蔓延到五臟六腑,終於那火燒火燎的灼熱達到了極致。他緩緩俯身,用顫抖的手褪去了流霜的衣衫。一件一件衣服褪落下來,流霜白皙嬌軟的身體呈現在昏暗的帳內。
她就像一朵晶瑩剔透的蓮花,那樣純潔,那樣美麗。讓他的心,毫無節奏地爲她而跳。讓他的柔情,如氾濫的湖水一般爲她而生。
這一刻,他有些感激那個無色。
是他的法子,讓他有了再一次親近霜兒的機會,或許這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他在夜色中細細打量着她的美好身軀,試圖將她刻在自己的腦海裡。那柔軟的白,令他的頭腦漸漸迷醉,他高大的身軀情不自禁緩緩覆上眼前這美好的柔軟,她身上那如冰塊一般的寒意令他的頭腦瞬間清醒。
他擁抱着她,體味着她身上那冰一樣寒的冷,試圖用他的身上的熱去消除她的冷。他的吻雨點一般落在了她的身上,是那樣溫柔,又是那樣的灼熱。
一個冷,一個燙。
他將嬌柔纖細的她裹在自己的臂彎裡,他用手細細撫摸着她柔軟光滑的髮絲。他真想將她整個人嵌入到自己的血中,骨中,靈魂中。
霜兒!
他低低地溫柔地喚着她的名字。
他和她肌膚相親,烏髮糾纏,這一次少了上一次的生澀,多了一絲*和綿長。
他感到體內有寒意漸漸涌來,和他體內的灼熱融在了一起。霜兒的身體漸漸熱了起來,而他的身子卻漸漸感到了寒冷。
真好,那個無色說的看來是真的。他真的將霜兒身上的寒毒吸了過來。
流霜感到身上的寒意漸漸消退,她漸漸甦醒。
可是,當她意識到眼前的狀況時,忍不住大叫,但是,她的叫聲沒有發出來,便被封住了脣。
她也無力掙扎,因爲她身上根本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臉,那是百里寒的臉。修眉俊目,依舊是那樣俊美,但是,在她的心裡,卻是最醜陋的。她不曾想到,他竟會齷齪到這種地步,趁她寒毒發作,竟然這樣對待她。
他還是不是人?
流霜只能用眼神恨恨地瞪着他的眼,他那微揚的丹鳳眼中,除了水光瀲灩濃濃情意,竟還是深情一片,溫柔無限。那溫柔和深情幾乎令流霜無法承受。
如果真的對她深情一片,溫柔無限。那溫柔和深情幾乎令流霜無法承受。
如果真的對情深,爲何還要如此待她。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她不想去看他。但願永遠不要再看到他纔好。
百里寒望着流霜對他厭惡至極的表情,內心涌上難言的滋味。他沒有對她解釋,或許,讓她恨他是對的。因爲,他將她的寒毒吸過來後,他將活不到兩年。
這是無色說的,他信。
因爲無色救人,向來是救人便傷一人,活一人便死一人的。
最好讓流霜厭惡他,恨他,永遠不要記起他這個人才好。那樣,她纔不會痛苦。
他珍惜着這最後一次的纏綿,極盡溫柔地待她。想要將這一刻永遠地烙在心中。
良夜苦短,他在**中燃燒。
這一夜,他忘記了一切,他的眼裡,只有一個人,他的妻,白流霜。
第二日一早,他點了流霜的睡穴。
坐在軍帳內,承受着第一次寒毒的襲擊。
那徹骨的寒意,那刺骨的疼痛,令他一個男子也幾乎不能承受,真不知這些年,流霜又是怎麼承受下來的。
兩個時辰後,寒毒才慢慢消退,他踉蹌着站了起來,走到流霜身畔,細細打量她姣好的容顏。此時,她睡得很香,面色也漸漸呈現紅暈。
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溫熱,他的心,好似被融化了一般。
霜兒,別了!
他喃喃說道。
如果不是我再也不能給你幸福,我是永遠不會放手的。
永遠不會放手,可是,我又不能不放手!
他緩緩低頭,將灼熱的脣印在了她嬌軟的脣上,輕柔地吻着。
睡夢中的她嬌哼一聲,他不捨地放開。
他忽然轉身,決絕地走向帳門,若是再不走,他可能會捨不得離開。
幽密的林子裡,本來喬裝混在軍中的侍衛張佐李佑已經等在了那裡,百里寒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令張佐送到了段輕痕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