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寒話裡的意思,任誰都是明白的。他在怪她爲難了代眉嫵,流霜苦笑,她犯得着爲難她嗎?
“王爺,眉嫵是自願下跪的,聽聞王妃醫術不凡,能醫治奴家臉上的疤痕。眉嫵十分激動,所以才下跪求王妃爲奴家醫治的。王爺您千萬不要怪王妃啊!”代眉嫵楚楚可憐地說道,輕輕拽着百里寒的袖子,露在外面那半邊玉臉泛着紅暈,帶着一絲嬌羞的韻味。
百里寒淡淡嗯了一聲,修眉輕揚,黑而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也曾請御醫看過代眉嫵的疤痕,但都是束手無策。難道,流霜能祛除這疤痕?
能祛除疤痕,卻不願爲代眉嫵醫治,反而要她下跪?這似乎不是流霜的作風!她一向妙手仁心,從不拒絕爲人醫病的。是因爲對方是代眉嫵嗎?是因爲代眉嫵讓她的心變得狹隘了嗎?
他擺擺手,對代眉嫵道:“眉嫵,你傷纔好,迴雪苑去吧!”
“可是,可是王妃還沒答應爲奴家祛除疤痕呢。”代眉嫵軟聲說道,聲音極是柔美。
百里寒修眉一凝,道:“放心好了,你去吧!”
代眉嫵這才一臉歡喜地帶着丫鬟離去。
輕衣纖衣見狀,也施禮退了下去。
紅藕掃了一眼流霜蒼白的臉,心中懊悔,她是不是又爲小姐惹禍了。
“王爺,我家小姐並不會醫治疤痕!方纔是紅藕信口亂說的,您可千萬不要當真!”
百里寒臉色沉了沉,沒說話。
紅藕擔心地望了望流霜,悄然退了下去。
室內陷入一片靜謐之中,兩人誰也不說話,只聽見雨絲淅瀝瀝的聲音。百里寒在窗前負手而立,望着窗外的茫茫雨霧,不知在想什麼。優美的側臉在昏暗的光影裡,靜美如精雕細刻的雕塑。
自從代眉嫵出現,她和他爲了代眉嫵爭吵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以前,他羞辱她,折磨她,明明白白表達着他對她的恨和厭。
因刺殺兩人同住一屋後,她隱隱約約感受到他對她的心意,是毫不掩飾的喜歡。包括月下泛舟時的表白,他都是直截了當的。
可是,如今,流霜卻體味不到他對她的感覺,是恨,是厭,還是尚有一絲情意,她一點也不知道。只覺有一層霧氣,瀰漫在兩人之間。
這個男人,在她面前,愈發深沉起來。
他不說話,室內的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流霜乾脆掀簾走了出去,站在長廊下,看雨。
雨,下的愈發大了,紅紅白白的花被打落在地,那一片片殘紅飄浮在地上的積水裡,是那樣悲涼。有風在裙邊流連飄蕩着,令她感到幾分寒意。
“霜兒,你若是能爲她醫治,何苦要爲難她呢。”百里寒低沉清潤的聲音在身畔響起。
他果然還是以爲她是在故意爲難代眉嫵。
流霜怒極反笑,濛濛雨霧裡,她的笑如一朵雨霧中的白海棠,朦朧中尚帶着雨珠的沁涼。
“你以爲我在故意爲難她麼?我還不屑別人向我下跪,若是堂堂寧王爺肯下跪,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流霜冷聲道。
她不是他的仙兒,他的夢嗎?倒要看看他舍不捨的爲了她下跪。
流霜咬着脣,冷冷望着他。
百里寒神色一僵,深邃的冷眸一眯,對流霜竟說出這樣的話,有些難以置信。其實就連流霜也有些難以置信,她何時變得這般尖銳。
“如果真的可以醫好那個可憐的女子,要我下跪又何防!”百里寒慢條斯理地說道,聲音裡有着壓抑的怒氣。
雨絲無聲無息飄到廊下,淋溼了流霜額前的發,淋溼了流霜飄飛的衣。更有絲絲涼意淌入心窩,好似毒藥,侵蝕着她的心。
朦朧中流霜依稀看到百里寒微屈的雙膝,她伸手攔住了他。
夠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今,爲了代眉嫵竟會這樣做,足見他對代眉嫵的心意。
她和他之間,只是一場錯誤的姻緣。
回首已是陌路,何苦還這樣不清不楚地糾纏在一起。
也許是太過傷心,以至於動作太猛,她竟然差點踉蹌着摔倒。
百里寒伸手扶住了她,他的手觸到了她的腰,流霜反射性地一跳,好似被烙鐵燙到一般,恨聲說道:“放開!”
她柔軟的纖腰就摟在他的懷裡,令他的心一柔。他不是故意要讓她傷心的,不過是爲了醫治那個可憐的女子,她何以這般憤慨。
他沒有理會她的話,依舊扶着她。
流霜壓抑着心頭翻涌着的情緒,淡淡道:“寧王爺!請放開你的手!”
百里寒聽着她冷淡疏遠的稱呼,眸中翻涌着怒意,沉聲道:“我不放又如何,別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是啊,她還是他的王妃。
流霜淡笑無聲,神情悽楚。
“霜兒,你不覺得代眉嫵很可憐嗎?”他的話在耳邊悠悠響起。
可憐,他總是說可憐!
好吧,若是代眉嫵恢復了容顏,不再可憐。他又會如何做!
流霜掙扎着脫出百里寒的懷抱,冷笑着說道:“流霜確實沒有醫治過疤痕,也沒有本事將這麼嚴重的疤痕去掉。不過,流霜倒可以試試用紋繡將醜陋的疤痕變成美麗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