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探子躍過浮橋,手捧一封信箋呈給了玉容。
玉容接過信箋,看了看,臉色頓時有些異樣,她將信箋扔給秋水絕,道:“秋水,你看看!”
秋水絕接過信箋,就着火把的光芒,細細看了看,臉色也是微變。
流霜知道有事,今夜怕是走不成了,便讓金虎帶了她回來。
“姑姑,出什麼事了?”
秋水絕默然片刻,道:“東方流光約我們兩日後到西京郊外鏡明湖一見。”
玉容冷笑道:“沒想到東方流光竟敢約見你們,想來一定有埋伏,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真是癡心妄想。”
流霜心內卻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她瞭解師兄,他不會那麼做的。
“這封信是如何得到的!”流霜凝眉問道。
探子稟告道:“是有宮裡人親自送到雅心居的。”
這話讓玉容和秋水絕的臉色突變,他們沒想到東方流光竟然知道雅心居是秋水宮的據點。既然早就知道,而雅心居還能安然無恙,看來,東方流光並不像他們想象的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秋水,這件事,你怎麼看。”玉容問道。
秋水絕修眉微縮道:“我自小和東方一起長大,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是宵小之輩。況且,鏡明湖四周地勢平坦,不是埋伏重兵之地。所以明日,我想到鏡明湖會一會他。”
“好吧,我帶人接應你。”玉容點頭道。
“我也去!”流霜堅定地說道。
“你去做什麼?”玉容並不知道流霜和段輕痕的關係,是以凝眉道:“你又不會武功,去了不是送死?”
“姑姑,我之所以能夠活到今天,就是師兄救了我,我相信他絕不會害我們的。”
玉容愣了片刻,才知道流霜說裡的師兄指的是東方流光,十分驚異地挑了挑眉。竟然是東方流光救了霜兒,這實在是她想不到的,或許她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
第二日,玉容派了好幾撥探子前去打探,終於確定了鏡明湖四周並沒有埋伏,才允了流霜和秋水絕前去。
鏡明湖是西京郊外最大的一處湖泊,四周是一片平野,視野開闊。岸邊有一些矮小的樹木,此時都披着銀白的霜雪。
天氣漸冷,前幾日又下了一場薄雪,鏡明湖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在日光下,反射出晶瑩清冷的光芒。
流霜掀開車簾,便遙遙看到了段輕痕的一襲藍衣。
他負手立在岸邊,身後不遠處,停着一輛簡樸的馬車,馬車前後,也不過侍立着四五個侍衛。
看來,段輕痕此番前來,並不是以太子的身份,否則也不會身穿如此簡樸的衣衫,帶着寥寥無幾的侍衛。
流霜望着師兄挺拔落寞的背影,眸中不知不覺漾滿了淚花,一股悵然的感覺涌上心頭。師兄,約他們前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流霜和秋水絕乘坐的馬車漸漸行到了鏡明湖畔,段輕痕聞聲轉過身來。
那張俊美溫雅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好似藍天上的一抹日光,暖暖的,很美很動人。
“霜兒,秋水,你們來了!”段輕痕笑意盈盈地說道。
“太子殿下,約在下來此,要做什麼?”秋水絕扶着流霜從馬車裡走了出來。他倒是沒料到,段輕痕只帶了四五個侍衛,回首看看自己馬車後尾隨的那些兵士,心頭微慚。
“有一個人要見你們!”段輕痕淡淡說道,神色忽然變得極是黯淡。
“是誰?”秋水絕和流霜都十分驚異,想不起會是誰要見他們。
段輕痕揮了揮手,站在馬車旁邊的藥叉便將他身後的那輛馬車的車簾掀了開來。
秋水絕和流霜詫異地看向車內,神色俱是一愣,車裡坐着的竟是一個老者,面容極是消瘦憔悴,正倚在車內的臥榻上閉目養神。車簾掀開,一抹微光映入車內,那老者微微動了動眼皮,但是依舊沒有睜眼。
“他是誰?”秋水絕冷聲問道,不明白這個老者是誰。
“他是我爹,東方旭。”段天痕淡淡說道。
流霜再也沒想到。這個老者竟是段輕痕的父親東方旭日,不禁瞪大眼睛,細細端詳。看了半晌,才認出,果然是東方旭日。
算起來,他也不過才年過半百,但是,卻消瘦憔悴成這樣,以至看上去像一個耄耋老者。流霜依稀記得,當年,他帶人闖入宮中之時,是何等的高大威猛,流霜還記得當時自己躲在花叢裡,將他的面容看了又看,刻在了心中。想着就是將來他化成了灰,也要認出他來。
可是,如今,這個殺了自己父皇害母后自殺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而她,竟然差點認不出他來。
她實在是難以將眼前這個老人和當年的東方旭日聯想在一起。
一個人的變化怎麼可以這麼大!
怪不得這些年,?國的政權全部掌握在段輕痕的母親手中,原來,東方旭日已經病成這樣了。
秋水絕的驚異決不在流霜之下,他趨前一步,打量了一瞬,冷聲喝道:“東方旭日!”
這些年,他本可以闖入皇宮,取得東方旭日的人頭,但是,他沒有。他想要將江山奪回來,讓東方旭日也嘗一嘗失去江山的滋味。所以才讓東方旭日苟活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再見時,卻是這樣一副狀況。
隨着秋水絕的厲喝,東方旭日的眼皮跳了跳,終於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
段輕痕緩步走到馬車前邊,沉聲道:“爹爹,你要見的人,已經到了。”
東方旭日蒼白的臉上,忽然有了血色,看上去有些紅光滿面,好似臨死之人的迴光返照一般。
“真的嗎?”他掙扎着從臥榻上撐起身來,向着流霜和秋水絕望去。方纔還沒有一絲生氣的雙眸竟是神采奕奕。
“你是――玉染霜?”他上下打量着流霜,緩緩問道。
流霜黛眉微凝,對於這個東方旭日,她當年可是恨不得要殺了他的。但是看到他如今垂危的病態,心中竟有一股奇怪的感覺。早就知道東方旭日久病在牀,卻不知他竟病成了這副樣子。
“你和她很像,很像――流光沒有騙我,玉家還有人活着,真好,真好――”他點頭輕喃,如夢如幻地說道。
流霜心頭一僵,他知道東方旭日指的是自己的母后。想起當年的叛亂,是源於他對母后的睥睨之心,心頭不禁微寒。
東方旭日卻忽然呵呵笑了起來,“真好,來,你過來,殺了我吧,你一定很想報仇,對不對?殺了我吧,就像我當年殺你父皇一樣。殺了我吧。”東方旭日忽然開口祈求道,語氣很是真摯,似乎是真的很想死在流霜手中一樣。
段輕痕緩步走上來,對流霜道:“霜兒,這些年,父親一直在愧疚和罪孽中活着。鬱結在心,以至於病了這麼多年,他得知你還活着,便求我要見你一面。霜兒,你想報仇,就動手吧。”
報仇!
自從恢復記憶後,流霜不止一次在心中想過報仇,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
真的報仇嗎?
流霜接過秋水絕遞過來的寶劍,緩步走到東方旭日的面前。
初冬的日光淡淡的,照在寶劍上,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流霜站在東方旭日的面前,凝視着他。
東方旭日望着流霜,脣邊的笑容竟是越綻越開,他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只是望着流霜,嘴裡喃喃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
流霜知道他叫得是母后的名字,心中忽然有些同情他。
本來他是一個英雄,一個?衛邊疆的英雄。可是,爲了一場錯誤的單戀,他造成了無數殺孽,成了一個罪人。
流霜握着劍,輕輕指着東方旭日,而他,似乎根本就沒看到流霜的劍,只是夢囈般地輕喃着。她知道東方旭日此時已經是迴光返照了,就是她不殺他,他也活不下去了。
流霜慢慢地放下了劍。
“你是一個好姑娘,和你母后一樣,可惜的是,流光和我一樣沒福氣。”東方旭日忽然語氣清晰地對流霜說道。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滯,眼皮也緩緩合住了。他的手忽然垂了下去,臉上的紅光迅速消退。
他死了!
侍立在一旁的侍衛齊齊拜倒在地,口稱:王上。
段輕痕一臉凝重地擺了擺手,道:“起來吧,不必稱什麼王上了,他已經不是了。”
對於父親的逝去,他倒不是很悲傷,其實父親的心早就死了。如今,死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段輕痕安置好東方旭日,回頭對流霜道:“霜兒,秋水,我已經頒佈了聖旨,?國依舊改成羽國的年號。從此後,再也沒有?國了,有的只是羽國。”
“師兄,你做什麼?難道,你要……”流霜大驚,難道師兄要放棄皇位?
“是的,這天下本就是你的,霜兒,如今你可以做女皇,讓秋水協助你!我已經把一切事宜交到了左遷手上,他會協助你們的。”段輕痕淡淡說道。
流霜這才注意到,段輕痕身上的衣衫極是樸素,他早就恢復了一身的布衣。卻原來早就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
秋水絕更是不相信,他辛辛苦苦要謀得天下,就這麼容易落到了手中。但是,心中卻沒有意想之中的欣喜,一旦願望達成之時,他卻有些茫然了。
這就是他要的嗎?
恨了十年的仇人死了,羽國的年號也恢復了。
“師兄,你不要走。你會是一個好皇帝的,卻爲什麼要放棄呢?”流霜悽然道。
“霜兒,師兄從來沒有想過要做皇帝,如今,天下安定,我自有我的去處。你忘了師兄的夢想嗎?行遍天下,爲病者解憂。”
段輕痕如釋重負的說道,終於等到了這麼一天,他可以將國家完完整整地還給玉家了。
“東方,很久沒有切磋了,你敢接受我的挑戰嗎?”秋水絕忽然開口道。
段輕痕微笑道:“怎麼不敢!”
兩人拿出寶劍來,在結了薄冰的湖面上,鬥在一起。
午後的陽光淡淡的,照射在冰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兩個人就在光影交織的冰面上飛躍着,纏鬥在一起。
冰面本來不算厚,兩人的足尖一點,有些地方的冰便碎裂了,碎冰在湖面上飄蕩着,悠悠盪盪。
秋水絕的攻勢很凌厲,尖銳的劍氣,破水而入,掀起一道道夾雜着冰塊的水浪,襲向段輕痕。
段輕痕藍衫飄揚,身子飄搖着穿過水霧,劍氣分開水浪,直直逼向秋水絕。
流霜站在岸上,靜靜望着他們。
她一點也不擔心他們,雖然他們打得很激烈,但是流霜知道,他們誰也不會有事的。
兩人所到之處,冰面皆被踩碎,不一會,一湖的冰面,都成了碎裂的冰塊。兩人依舊纏鬥在一起,直到湖面上,再也沒有冰面立足,兩人才踩着飄浮的冰塊躍到了岸邊。
沒有勝負,其實他們誰也不在乎勝負。
他們只想鬥一場,就像十年前一樣,那時,他們彼此誰也不服誰,也是經常在一起決鬥的。
凝立在岸邊,兩人收劍在手,秋水絕對段輕痕說道:“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不攔着你,但是,請你過段日子再回來看看,這個國家,離不開你!”
秋水絕心中明白,治理一個國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流霜沒有這個才能,玉容沒有,他也沒有!
段輕痕苦笑道:“我流浪累了,也許會回來,到時,你們不要忘了給我個官做!”
“一言爲定!”秋水絕笑道。
“師兄,你要去哪裡?我要跟你走!”流霜忽然說道。
“霜兒,你不能走!”段輕痕道,“如今的羽國,不能沒有你啊!”
“我必須走,我要去?國!這裡,有姑姑呢!師兄你一定要帶我走,不然姑姑絕不會放我走的。”她和秋水絕的出走被姑姑發現,想來很難再離開了。她不想留下來,做羽國的王,這裡有姑姑呢,她只想做平凡的她。
段輕痕瞬間便明白了流霜的意思,她要去?國,定是去看百里寒了。她也沒想到流霜的姑姑還活着,不過,她總算也是玉家人。
“霜兒,你真的要走?”秋水絕問道。
“秋水,你知道的,我並不在乎這天下!希望你能掩護我,讓我順利離開。”
秋水絕挑了挑眉,他心知流霜去意已決,便不再阻攔。
遙遙看着他們遠遠去了,秋水絕望着碧藍的天空,心中一片帳然,他不知道,這個國家的命運究竟會走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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