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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長風獵獵地吹過高及膝蓋的衰草。落日融金,爲一望無際的衰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流霜騎着小馬遛了一圈,近兩日拼命地練習騎馬,已經騎得很是嫺熟了。如果不是身後跟着兩個騎馬的仕女和兩個帶刀的侍衛,流霜真想縱馬逃走。
暮野倒也不是一般的謹慎,只不過是監視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派了四個人。
遙遙聽到前方的高坡後傳來一陣震天的歡呼聲,流霜心內好奇,催馬過去,但見前方的一片空地上,一大羣天漠國兵士在操練。
暮野一身黑紫色戰袍,如同黑鷹般在人羣裡縱躍着,隨着他縱躍之勢,手中刀鞘不斷揮舞着,蕩起一**的勁氣,如同波紋般散開。重重包圍着他的兵將,一個個被勁氣所激,紛紛後退。
那些兵將不甘認輸,再次擰成一團,手中長槍揮舞着,從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刺向暮野。
暮野身形疾轉,手中刀鞘揮舞着,將那些刺來的長槍一一格開,招式變幻莫測,速度奇快,看得觀戰的兵將們人人喝彩。
接着暮野一聲朗笑,身形拔起,在空中旋轉一圈,右足忽然極其刁鑽地一轉,向着其中一個兵將踢出。那名兵將冷不防被踢倒在地,而暮野卻趁勢縱身躍出了重圍。
他懶懶地彈了彈手中刀鞘,從隨侍的武士手中接過寶刀插在鞘中,掛到腰間,悠然凝立在高坡上。
夕陽餘暉照耀在他的身上,黑衣上金線映着日光,閃着金光。一頭凌亂的黑髮和長衣一起在風裡飄蕩着,整個人給人一種山嶽般的巍峨感。
流霜此時才知,怪不得天漠國兵將如此崇拜暮野,大約不僅是因爲他是可汗,還因爲他絕倫的武藝,以及一身的霸氣。這樣的人,是很容易讓人臣服的。
只可惜,他卻是一個嗜血的好戰之人,若是他能將心中雄才大略用來治理國家,而不是四處征戰。天漠國應當會更加強盛的。
“好了,自行練習吧!”暮野朗聲說道,厲目掃過黑壓壓的兵士。不經意間,發現了不遠處騎在小紅馬上的流霜,眸中瞬間閃爍出一抹興味的光芒。
流霜感受到暮野的目光,知道他已經發現了她,也沒有看他,慌忙撥轉了馬頭,就要離去。身後傳來天漠國兵將騎馬練劍的聲音。
陽光淡淡的,綿綿長風吹拂着,流霜催馬而行,忽然聽到身後兩個侍女的驚呼聲,“姑娘,小心!”
一道犀利的勁風襲來,流霜一呆,不知出了什麼事,慌忙回首,只見一支利箭直直向她射來。那箭的速度驚人,眼看着就要射入自己腦門,流霜心知自己是躲不過了。
眼前忽然一黑,一道黑影帶着銳風從天而降,飛身撲到了流霜的小紅馬上,擋在了流霜的面前。流霜驚了一跳,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便感覺到有液體濺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定睛看時,只看到暮野一雙深黑的眸就在眼前,那雙黑眸忽然一瞪,一道震天的吼聲響了起來:“你真是個笨女人,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找死啊!”
流霜被近在咫尺的驚雷震的耳朵嗡嗡響,雖然心中明白,是暮野救了自己一命。但是,聽了他的吼聲,心中還是有些不爽,正想喊回去,卻看到暮野劍眉緊皺,脖子忽然一歪,趴在了流霜的肩上。
流霜心中一驚,正要將暮野推開,鼻尖有血腥味傳來,流霜這才發現,那支箭釘在了暮野的脖子上。方纔暮野那般中氣十足的喊叫,還以爲他沒事,卻不想那箭竟射在了致命之處。
流霜正待細心查看,他到底傷得怎樣,暮野忽然身子一歪,從馬上跌落了下去。
霎時間,一大羣兵將圍了上來。
鬧哄哄地喊着:“可汗,可汗!”
流霜坐在小紅馬上,怔怔望着躺倒在地下的暮野,心中一陣翻騰。
他竟然捨命救了她,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樣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他怎麼會救她呢?她只不過是一個俘虜而已。
她望着他半睜的眼眸,那雙眼眸本來犀利的像狼眼,像鷹目,此時帶着一絲痛楚和沉靜定定地望着她。
一顆心亂糟糟的,此時的流霜,竟品不出來這個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是恨?是的,應該還是恨,因爲是他擄了她,是他發起了侵犯?國的戰爭,不是嗎?
是感激?或者應該有那麼一點吧,畢竟他救了她啊!
是惜?可惜他就這樣死去?他這樣的人似乎不應該這樣死去的。
是怒?好似也有那麼一點點。
是怕?他如今這個樣子,她是無需再怕他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流霜不知道,此時,她無暇去品味了。如果不急救,他可能就死去了。
她要不要救他呢,畢竟,他是她的敵人,是擄了她的敵人,是正在發起戰爭,害無數無辜人喪命的人。
她要不要救他呢?流霜再次問自己。
臉上有液體在滑落,流霜抹了抹臉,一絲血跡便沾染在她白皙的手心上。那是他的血,是他救了她啊。
方纔那一刻,是那樣驚險,那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是沒有任何考慮時間的。
而他,就那樣奮不顧身地救了她。不能說,心中是不感動的。
她是一名醫者,是以救死扶傷爲己任的,怎能眼睜睜看着他在她的面前死去?
流霜咬了咬牙,不管怎樣,他也算救了她一次。
她毅然翻身躍下馬背,用生平最大的聲音喊道:“閃開,我來看看!”
兵將們驚愣地回頭,殘陽餘暉照在流霜身上,清雅柔弱的她,緊咬下脣,是那樣堅定。黑眸中光華流轉,是那樣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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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閃開,讓我看看他的傷,相信我,我是一名醫者。他傷在脖頸上,是很危險的。”流霜堅定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衆將士對流霜極其憤怒,如果不是她,可汗就不會受傷。此時,哪裡聽得進流霜說的話。
“你這個妖女,都是你,害了我們可汗,我要你的命!”右將軍洛寧手中寶劍?啷一聲拔了出來,向流霜劈去。
“不可!”左將軍烏哈伸劍阻住了洛寧的劍勢,“可汗不會讓她死的。”
右將軍洛寧低頭看去,只見暮野黑眸微眯,眸光犀利地凝注在他身上,低低說道:“不可!”
左將軍烏哈深深地望了流霜一眼,道:“你若是救不回可汗的命,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右將軍洛寧攔住流霜,轉頭對烏哈道:“我們能相信她嗎?別忘了,她是?國人!”
左將軍烏哈道:“待我們的軍醫趕來,恐怕就晚了。我們就相信她一次。要知道,若是可汗死了,這?國和天漠國的仇怨可就更大了,戰事是永不會再停息了!”
烏哈邊說邊看了流霜一眼,他見識過流霜和暮野關於戰爭的雄辯,自然知道流霜是討厭戰爭的。如今,這句話,也是對流霜說的。若是暮野一死,不是代表着戰事的消亡,而是代表着戰事永無止境。
流霜心中一震,眸光幽深地望了烏哈一眼,快步走到暮野身前。
此時的暮野,那原本小麥色健康的膚色已然蒼白,脣色發白,那雙一向眸光銳利如狼的黑眸此時半眯着,有些懶散。他沒有昏迷,只是脖子上受傷,不能大聲說話。
流霜檢查了一下,發現那支箭如果再深入半分,就刺中了他的咽喉,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真是奇怪,暮野這樣的人,竟然會爲了她,不顧自己的性命?!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如今的狀況,雖然看上去兇險,但是隻不過是傷在血管上,失血多了點,及時包紮,還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流霜從背上拿下來藥囊,所性她是藥囊不離身,所以就連藥囊也一起被暮野擄了過來。拿出處理傷口的剪刀,匕首,低聲道:“你忍着點,可能有些疼。”
暮野脣角扯了扯,牽出一抹怪異的笑意,他都這樣了,還會怕疼?再疼,也不比箭釘在脖子上疼吧。
他一笑,脖子上那支箭依舊插在那裡,竟顫巍巍地動了動,血液隨着箭的顫動,涌了出來。
這個男人,到了此時,竟然還笑得出來。
流霜小心翼翼地將那支箭拔了下來,爲暮野縫合血管和傷口,止住了血流,最後從藥囊裡拿出醫治傷口的奇藥,再從衣衫上撕下來布條,爲他包紮了起來。
暮野專注地望着眼前這張玉臉,奇怪的是,此時他的心中一片平靜。受了如此驚險的傷,他心中竟沒有一絲後悔。
他暮野向來認爲,沒有任何人的性命比他的命重要,因爲他是一國之君,他的生死,牽扯着天漠國百姓的幸福,他的命是尊貴的。
但是,他竟然在那一刻,毫不猶豫地冒死救了她?
當時什麼也沒有想,只是想着,要救她,她決不能死。
此刻,望着她爲他包紮傷口,那專注溫柔的側臉,感受到她的手好似陽春白雪一般從他的脖頸上滑過,是那樣細膩,那樣清涼。一時間,他竟然感受不到疼痛。
心中忽然涌上來一種奇異的感覺。
很愜意,很快活!
流霜包紮好暮野的傷口,站起身來,道:“所幸傷口不深,只要止住了血,就沒什麼大礙了。”
左將軍烏哈點了點頭,吩咐兵將將暮野擡了回去。然後命令手下親衛徹查,方纔到底是誰向流霜放的冷箭。
夜色緩緩降臨,和暮野共處一帳的流霜倒黴地不能再酣眠。
爲暮野端茶倒水喂藥,這些活,本來是侍女做的。但是暮野卻不準別人來,只是要流霜伺候着他。
流霜自然給不了暮野好臉色,看在他是爲了她受傷的份上,勉強伺候着他。
正在端着藥碗喂着暮野,暮夕夕走了進來。
她接過流霜手中的藥碗道:“你出去一下,讓我來喂!”
暮野用兇猛的目光瞪了一眼暮夕夕,暮夕夕好似沒有看見一般。
流霜依言走了出去,帳內只剩下暮夕夕和暮野。
暮夕夕望着脖子上纏着重重布條的暮野,將藥碗放在几案上,忽然嗤地一聲笑道:“皇兄,你就別裝了,你身經百戰,受過那麼重的傷,從來都沒有動過一下眉毛,怎麼這次這麼嬌貴了?還讓別人餵你藥?趕快喝吧,不然一會兒涼了!”
暮野喉嚨裡哼了一聲,再次狠瞪了暮夕夕一眼,起身走到几案前,將藥碗端起來,一飲而盡。
他的傷雖然在流霜看來,是很重的,但是與他而言,卻是小菜一碟。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就是很享受她照顧他的感覺。
“皇兄,你是不是愛上她了,不然怎麼會爲了她不顧自己的安危,這可不像是平時的你啊!”暮夕夕淡笑着問道。
“愛她?”暮野緩緩說道,因爲脖子的傷,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異。
他輕嗤一聲,道:“夕夕,這個世界上,只有女子愛我,我是不會愛上任何女子的。她?若是知道那箭會射中我的脖子,我是決不會救她的!”
暮野脣角扯起一譏誚的笑意,淡淡說道。
愛上那個女子?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暮野是不會愛上人的。女人只是男人的玩物罷了。
“皇兄,你是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敢作敢當。我一向對你佩服的緊,但是這一次,我可有點看不起你了。你爲何不敢承認呢?愛上白姑娘是丟人的事情嗎?”
暮野有點語塞地望着暮夕夕,其實他也很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
“皇兄,如果真的愛她,就要尊重她,不要強迫她,這樣你才能得到她的心。”暮夕夕說罷,站起身來,道:“我走了,你好自爲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