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
這是茫茫草原,乃至於可以延伸到整個歐亞諸國民衆對一位至高無上的君主敬畏的稱呼!
這四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殺戮,鮮血,悲壯,豪情!爲了這四個字,可以導致千百萬人的血流如江河之瀉!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將之頂禮膜拜,目爲神明!這四個字締造了一個綿延千古的傳奇,一個震爍古今的龐大帝國,能夠擁有這個稱號的人,可以說已站到了歷代君王無法企盼的高度上!
賈詡回味,咀嚼着寶玉的話,心中一陣戰慄,目光閃動道:
“莫非,公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位雄大略,不甘屈居人之下的皇上,在心中的潛意識裡,是要以那位北方帝皇爲目標!?”
“不錯,人的野心乃是永無窮盡的,雍正的心中,絕對不會認爲自己會比鐵木真弱!我替他殺了赤老溫,不僅是爲他報了祖墳被掘之仇,在極大程度上充實了他的自尊心!他若在此時殺我,必遭至鐵木真之譏笑——這是心高氣傲,氣量狹小的雍正所絕不能忍受的!”
寶玉從容一笑,一仰頭,盡了杯中酒,話聲裡已有慵懶之意。
“這個夜晚,沒有了蘇小小前來調劑,當真寂寞啊,文和可有法將阮夢兒給我送將進來?”
賈詡與吳用還正在咀嚼着寶玉的話,卻不防這風流公忽然說將出這樣一句話來,兩人只得面面相覷,相視苦笑。
——然而無可奈何歸無可奈何,寶玉交代下來的事情兩人素來都是雷厲風行前去執行。若說這等人事交際,疏通關節,卻正是吳用的拿手好戲,自然苦笑着同賈詡一道半信半疑的行了出去。
聽着兩人一路出去的查問,開鎖聲漸漸微弱,四周又漸漸恢復到那種極靜謐的狀態,寶玉灑然一笑,眼前卻無由的閃現出一道比冰清比雪還寒的身影。
“你的名字,似乎叫作柳夢吧?”
“你的名字很有趣呢,我很期待……同你的再會呢。”
……
宏偉的勤政殿角上,冉冉的支撐起一角朝陽。晨間輕紗也似的薄霧此時也未褪去,被璀璨的陽光亮麗上一層金黃。
羣臣反常的聚集在殿前,圍成七八個大小不一的圈,熱鬧非凡的紛紛議論着。此時時辰雖然尚早,但勤政殿門也早該開啓——素來勤勉於朝務的雍正,近十年來已經罕有不升早朝之時。一些心憂國事的大臣面帶焦容,心中均不時浮現出些不祥的預感。
直到過了小半個時辰,有一名面帶哀慼之色的大太監出來尖聲宣旨:
“因皇太后鳳體違和,朕心甚憂,無心視事。早朝之事今日暫免,另宣刑,禮二部尚書御書房覲見!”
這道聖喻下得當真是突然至極。望着刑部尚書季正天,禮部尚書鄧中然的背影隨着四名掌燈小太監漸漸消失在通往禁宮道路的深處,劉仰林與索倫竟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在這一剎那,這兩個已成水火不容之勢的政敵腦海中均電光石火的掠過了三個字!
“賈寶玉!”
兩人還未從這頓悟似的直覺中反應過來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了兵部侍郎李侍舜獨特的粗豪大嗓門:
“這世上的事啊,當真是說變就變,昨個咱老婆還蒙太后恩典,進宮裡賞了兩匹緞,四盒點心回來,據她說老佛爺精神還健旺得緊,身板也硬朗,怎的幾個時辰不到,這人說病就病了?”
旁人頓時有人附和——此時正是誇耀自己家眷曾經得到過入宮殊榮的時候,這等在同僚面前的大好顯擺機會自然不能輕鬆放過。一時間這堂堂金臠殿前,直若菜市場一般熱鬧。
誰也沒有留意到,立在一旁的索倫越聽,面上的喜色便越濃,而劉仰林的兩道花白的眉毛,卻幾乎要緊鎖在一起!
好在這一次羣臣卻沒有久等,不到片刻刑部尚書季正天,禮部尚書鄧中然便面色凝重的步行出來!季正天徑直行到丹階之上——此時再笨的人也知道有事生,忙整衣肅立排班——季正天細長謹嚴的鳳目環視階下衆人,面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得意之色,展開聖旨朗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年前殺伐過重,血光沖天,有幹天和,太后得神人託夢後鳳體違和,故大赦京師附近一應罪囚!以謝天怨!”
聽到此處,索倫已然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興奮,得意而惡毒的看了左面色鐵青的劉仰林!此時季正天已然宣讀完退下,鄧中然又整衣上階宣道:
“查宮中賈氏元妃賢良秀淑,是在太后病榻前守侯整夜,勤勉溫孝。故特恩加以貴妃之銜,以彰其孝義。金陵賈家,另有封賞。”
如果說前一道聖旨其中暗含的意思還甚是隱晦,那麼後一道口諭則已經將雍正的態度表明得再充分不過了——人人都知道,宮中的元妃賈元春,便是現被關押在天牢中的賈寶玉的嫡親姐姐!
誰也沒有預料到,雍正竟然會用這種巧妙的方法來兩全其美。如此一來,既保全了自己君主的無上威嚴,又能挽回賈寶玉這個華橫溢卻桀驁不馴的將的性命!對其家族的封賞是體現了他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的公正!
——值得玩味的是,赦免京畿附近罪囚的聖旨,卻是交由索倫去執行的!
——此時到午時的處斬時刻還有整整一個半時辰,雍正不願寶玉被殺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
而在季正天宣讀聖旨之時,寶玉正悠然步出天牢,他身上雖然帶了足有二十斤重的鐵索鐐銬,一襲飄然白衣卻還是烘托出高潔出塵,神清氣爽的特殊氣質。予旁邊的人的感覺是皮膚光滑而繃緊,膚色明亮而泛緋,衣白而不沾微塵,瀟灑飄逸,潔淨得如同一株白蓮。
他微笑着踏到囚車前,連監斬的代羣也爲微微震撼了一下。在賈寶玉的面前他甚至有一種深切的感覺,覺得兩人的角色彷彿被顛倒了過來,似乎對方是監斬官而自己是那引頸待斃的犯人!
然而他只是一怔。
微微一怔而已。
代羣旋即在腦海中想着即將見證將這比自己優秀的青年斬殺的血腥場面,帶着一種殘忍的意道:
“賈大公,請上車吧,一路走好,下官負責送你一程。”
這廝話中的“請上車吧”四個字說得陰陽怪氣,顯然不懷好意。寶玉卻似若未聞,面上現出專注的神色後半日,忽然昂向天露出雪白的牙齒很似享受的感慨道:
“天晴了,真是很好的太陽啊。”
代羣聽了他這句沒頭沒腦,答非所問話,只道寶玉還在估計輕蔑,戲弄於他,大怒道:
“你這死囚,敬酒不吃吃罰酒,沒來由的消遣老爺!來人,給我將他拉上囚車驗明正身,預備拉赴刑場!”
周圍那羣衙役頓時狐假虎威的轟然答應,便想前來對寶玉無禮。冷不防遠處有人在遠處叱一聲:
“使不得!”
這聲音漠然清厲,還帶了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決絕,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一名驍將從巷口轉將出來,白馬銀槍,渾身上下散出一往無前,若雪原般荒涼的狂烈氣勢,雖是在朗朗的日光下,他舉槍平指過來,散出的殺氣已經在冷冷的覬覦着那羣試圖被寶玉無禮的衙役的咽喉部位!那羣素日裡作威作福慣了衙役以手捂喉,難以置信的互相驚望,然而轟的一聲在這強烈的死亡威脅下作鳥獸散!
——而這名渾身縞素的武將,距離此處尚有五十丈之遙!
——這種威勢煞氣!只有在千軍萬馬的生死戰場上能形成,瘁煉,乃至昇華!
代羣看了部下的醜態,面肌抽搐了一下,陰冷的道:
“我就知道,你的這些爪牙不會善罷干休!”
一面說,他一面揚手,一道黑色旗花拖拽了長長的一道煙霧,自空中扶搖直上,直衝天際!頓時,街道兩側的民房上,兩排神情勇悍,面目冷酷的黑衣弓手,朴刀手長身而出,整齊而肅穆林立,衣服上都鏽了一隻面目猙獰的虎頭,目光似刀刃上閃耀的寒光!
寶玉目中露出不屑之意,淡淡笑道:
“原來爲了預防我那百來名不成器的手下,代大人竟然請來了拱衛京畿的九門禁軍。可也真算給賈某人面了。”
說到此處,寶玉不以爲然的輕蔑道:
“九門禁軍號稱能人衆多,可敢有人出去和我家龍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