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塗抹得古舊陰森的坤寧宮門被緩緩推開。允祥的瞳孔忽然緊縮!
門內竟然早已佈下了一個局!
——那竟是一個以人爲子的困局!
這局中有一十二人,或蹲或立,或伏或臥散佈四周,神情自若的彷彿迎客一般早就恭候在了那裡。
這一十二人是從何處前來,自何時入宮的,納蘭與允祥在宮所佈的六十七名眼線竟無一人回報!
這個時候,納蘭唯一能夠想出,有魄力締造這個計劃的人便是顧意!
——已經死於寶玉之手的顧意!
——皇后的嫡親兄長顧意。
只有他這個成功的商人,商人秉持的原則就是和氣生財,只有顧意那圓融的“和氣”,才能成功的將這些草莽中人爲皇家所用,從而令兩者和諧的調和在一起,他雖然死了,可是計劃還是被完美的運作了下來。未雨綢繆的將這些人招攬入了宮中,這一十二人各自爲陣,劍拔弩張,就是要等來敵自行落入局中,立即引發密不透風的絕殺之局。
允祥自然深知當進則進,知難而退的道理,他本要踏入門中舉起的左足立即收了回來,向後落了一步,可是他又聽到身後傳來了慘叫聲。
原來身前的伏局是徉攻!而身後那七十二名死士組成的死局纔是主力!
想離局的後果自然就成了入局!
允祥一行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進門爲內局所困。
一條是退後爲外局所伏。
內外都是局。
——都是殺局。
結果都是死路。
這個時候,一身盛裝的皇后終於現身在坤寧宮的臺階前。她看着面沉如水的允祥冷冷道:
“這個陷阱,本來是爲了對付那些對我們孤兒寡母心懷不軌的畜生!但哀家沒有想到的是,它第一個要對付的竟然是在聖上遺詔中都提到的國之干城,你怡親王允祥!”
允祥面無慚色的笑了笑道:
“四哥在這個位置上坐得夠久了,當年若是沒我。他根本也鬥不過八哥。我爲了這個位置嘔心瀝血,眼下我想坐坐有什麼好希奇的?當年你只會在雍王府裡繡花,說起來這幾十年的榮華富貴都是我給你的,你這老太婆有什麼資格來說我?”
皇后一時間被堵得竟尋不出話來反駁於他,雙眉一剔厲聲道:
“大膽叛賊,還敢口出妄言。動手!”
“動手”二字一出口,場中局面立即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允祥忽然喝道:
“刺,烏鴉,蛇!”
這三個絕不相干的字眼一叫出來,他身前身後立即標射出三條黑色的身影。敢情這三人早已潛伏在左右,一聲令下。就若如三把尖刀一般地猛刺而出!
這一瞬間的交手狀態毫無疑問是極爲慘烈地。允祥喚出的這三個親衛高手霎時就對門內門外的陣勢發動了猛烈的突襲,連殺七人,只是他們也在同時兩死一傷,死的尚且不說,單是傷的那人就斷臂折腿,渾身上下瞬間就成了個血人!然而就經由此契機。允祥也在護衛地拼死保護下即將突出了此等危險局面。
皇后的臉容扭曲了,她知道被允祥成逃去代表着什麼。如果沒有意外,片刻之後就是豐臺大營的士兵蜂擁而至,憑藉絕對的數量優勢將自己集結的這些抵抗力量盡數掃平!皇后尖叫了一聲:
“殺了他!殺允祥之人,賞金萬兩,領滿洲將軍銜!爲此而身故者,世襲後代。”
這句話令得在場的所有人的精神都亢奮了起來,允祥身旁的人也馬上感受到了強大的瘋狂壓力。
就在允祥身旁保護的一名侍衛在斬殺一名敵人地同時,瞬間就連中七刀,允祥看見他身上的傷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不是傷。而是死。
任何人身上有這種傷,早已死了。
但這侍衛還是強撐着爲允祥擋下七支暗器,一刀兩棍才含笑而逝!
只是想要衝出這危局,僅僅有人捨死忘生是絕對不夠的。拼卻一死就算能解決很多事情,也不是能將所有事情都解決掉。
陪同允祥一道的那名飄然若仙的白衣中年文士在一見入伏後。也不動手,他只四處繞行,只見此人的步法很奇特,時進時退,時前時後,時東時西,時南時北,當真飄渺無形,難以預測。
同時,在這飄行的過程中。有些明明可以殺的人,他沒有,只傷。有些可以出的絕招,他也沒有發,只引。有些招他發了,不過只是虛。
就在這前前後後虛虛實實的來回間,他竟已經布出了一個自成天地的局,敵人一衝進來一出招便會發覺要面對幾個人地合擊,局面立即混亂得越發不可收拾!
這個人掌握機會,把握先機,創造時機的能力實在已登峰造極!
於是憑藉着這個局中局,皇后的目的達到了一半——允祥還被困在她的手下的包圍中。
而允祥的目的也達到了一半——雖然被困,也逃到了花園中的假山洞中,那裡易守難攻,僅能容兩人出入,在嚴密防守下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雙方一時間都不敢再攻,惟恐露出致命的破綻。這僵持的局面當然就需要外力來打破。皇后指望的是弘毅或者其餘皇子前來相救,而允祥的希望就是他早已安排好分批入城的嫡系:
——豐臺大營的軍隊!
——只是允祥沒有料到的是,他的這支精心打造了整整十年的隊伍,正在面臨着有史以來最嚴峻的考驗!
這一切,都要從這位野心勃勃的王爺離開那條長街後說起。
允祥雖說在臨走時要寶玉在那裡“主持大局”,只是當他離開後,一向都對他的話奉若神明的這些手下忽然似乎就變得聾了啞了,各做各事,就算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協調,也徑直去請示王府的管家,直將寶玉視做了空氣一般。
寶玉絲毫沒有任何動怒的表現,面帶微笑,一動不動的坐在馬上閉目養神。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已圍滿了神情嚴肅,面無表情,殺氣騰騰的騎士,這些人的盔甲上都有一個“豐”字的標識,顯示了他們隸屬部隊的番號。
“請閣下隨我們走一趟。”
這聲音是自身前高壯魁梧的冷酷鐵盔下面傳來,森寒得令人不寒而慄,看看四周,無論是明處還是暗處,都已圍滿了全副武裝的重盾步兵或者騎兵。寶玉微微一笑道:
“你們便是王爺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精銳了,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一羣…”
他說到這裡故意賣了個關子,叫人無法不去猜測後面的評語。畢竟此時賈寶玉之名,也算得上是傳揚天下,能夠得到這名百戰不殆的名將的評價,那當然是每支部隊都渴望的。
領頭困住寶玉之人,乃是當年允祥從普通兵士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心腹,名叫容寬,平日裡他不是事事都管。但只要他管上的事,無有錯失!他也極能用才,屬於既忌才,又能容才的那種,能被他所容的才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看那人肯不肯爲他所用。不能用,或者不堪用的才,他就寧碎不取。
——他平時膽氣剛猛,少不中意,拍案而起,殺人若草芥。這不由人不怕他。
——但在處理大事時候,他又極爲謹慎,鉅細無遺。這更令人服他。
就在旁人的這麼一怕一服間,歷經十年,他已隱然爲這支部隊的主腦之一,否則也絕不會被派來執行結果寶玉的任務。
這絕對是件大事,因此他分外的謹慎,加倍的小心。
饒是如此,此時他也不禁問出來,也相當於問出了身旁人等的心聲:
“敢問公子,你覺得我們是一羣什麼?”
寶玉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孤傲,那表情就彷彿一名國手下出了一着妙絕天下的好棋而自矜。
遠處,有一種沉悶而彷彿能席捲一切的聲音迫來,壓榨着在場每個人的神經。那聲音若開天闢地,混沌初開,到得漸漸近了,才能辨認得出來裡面雜夾了廝殺聲與人的高聲哭喊!
“你們是一羣…”寶玉再次微笑着說。
“烏合之衆!”
他話一出口,人忽的拿手一按馬鞍,在馬鞍上一借力,拔高在數丈高的空中。顯然對方也早有準備,頓時明處暗處幾十名弓弩手一齊攢射,數百支齊射的利箭瞄準了身在空中無處借力的寶玉疾速射來!
對於這麼一個外面平和而內心殺意猛烈的男子,沒有一個敵人不對他竭盡全力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