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有霧瀰漫。
或許霧不只是在街頭瀰漫,還同着恐怖撲入了這些士兵的心中。
因爲連日街頭都有慘烈的血案生——這些血案都伴隨了極大規模的械鬥搏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各位皇未雨綢繆,在進行整合,洗牌。因此看着將要無法掌控局勢的九門提督載淳索性上書兵部,在前線急調身在一線那些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前來夜間巡查,先前數夜尚平安無事,昨日一隻兩百餘人的小隊又被捲入了火拼之中,哪怕是力戰之下,也是立即死傷狼籍,歸者十中無一。
有了同僚的前車之鑑,今日夜晚巡邏之人當然分外小心,一個個刀出鞘箭搭弓,神經隨時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哪怕是一個輕微的聲響也令他們如臨大敵。
驀然,領頭的千總眼角晃到了對街小巷有黑影遽然一閃!他大喝一聲拔刀追了過去。作爲帶隊之人,他就算心中有些膽怯,卻還是得鼓起勇氣,身先士卒,不能在部下面前失了面。
通常人們只害怕未知的事物,對於眼睛已看到的東西便膽氣橫生。這時候,兵部開出的“捕到一名匪賞銀三百兩”的花紅又滾燙的在他心中一飄而過。這千總把刀柄捏得緊,深吸了一口氣拐過拐角便追了過去。
但是他一轉身,就看見一個黑呼呼的東西在眼前越大越大,越來越大迎面擊來!
這千總腦海中頓時嗡的一聲。鼻粱處也傳來一聲“咯啪”地輕響,想來鼻粱骨也被這一拳打折,直到響聲過後來襲的是劇痛與暈眩感。好在他也是在屍山血海中衝殺出來的人,立時在涕淚橫流之餘大吼一聲,“兄弟們上啊!”
同時右手刀在空中狂舞出十餘個刀花,腳下一蹬地飛退!
“只要——只要退出街角,身後就是幾百號弟兄!”
退退退退!
——開總驀然覺得背後的衣衫上傳來一陣阻礙的感覺,他不驚反喜!
——身後,身後便是自己的任副手胡雙了,此人連金帳精騎都連殺了數名。因此以少壯之齡爬到如此高位。
他一來,自己有救了!
正當這千總這樣想之時,背上那壓迫。阻礙感覺遽然變成一股刺痛!
強烈的刺痛!
那刺痛又若繭化成蝶一般演變成一股冰涼而火熱的感覺,“颯”的一聲自背門捅入直穿過胸膛,再在喉管裡將那一聲憤怒,不甘,驚異的慘呼生生地刺住!
千總滿面不甘的倒了下去,他怒目圓睜。當真算得上死不瞑目,他身後的胡雙忙一把扶住(同時不爲人察地將手自插在千總背上的那把細劍柄上鬆開),悲呼道:
“將軍。將軍!大家追兇手啊,將軍被刺了!”
頓時,這千總手下二十餘名又驚又怒的手下立刻追了出去。
追入了夜幕掩蔽下的霧中。
不到一刻鐘,這些人以的度鬼哭神嚎,屁滾尿流的以逃(或者說是爬貼切一點)了回來。他們地聲音幾乎是撕心裂肺一般的叫道:
“天啊,那不是人!”
這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漢什麼狀況沒見過?但白日裡熙熙攘攘地小巷。此時竟成了鬼域一般!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下,衝在前面的三個兄弟的頭忽然就飛了出去!這三個頭還骨嚕嚕的滾到他們的面前,有個頭顱還歪着嘴角,分外刻畫出一種詭秘的笑意。
這也罷了,跟着就有人跌倒,而他們跌例地原因是站立不穩——他們的腳掌竟被一片看似不起眼的瓷片一般的東西生生割斷!
高聲慘叫與詭秘的氣氛交錯,逐漸的折磨着這支隊伍的士氣,這一干士兵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局面。若現在撤回兵營倒是安全,只是值勤任務尚未完成,回去無法交差不說,以後還徒惹人笑話,顏面盡喪。
而這個時候千總地副手胡雙自然而然的站了出來,指揮道:
“大家跟我走。”
正值羣龍無之時有人站出來擔當起責任,只要大多數人都認可了,那麼衆人自然水到渠成的就會跟隨。而那臨時代理的千總卻作出了一個大人心的決定,改道向西單衚衕一帶巡視,離開這荒僻的一帶,衚衕那處是有名的夜店,整夜都是燈火輝煌的,人人立即踊躍贊成。有個別高級高官還打起了去沽上二兩酒,叫點下飯接住兩個粉頭逍遙一番的算盤。
但是他們再一次失望了。
還未行到西單衚衕,已經可以見到此地的兩幫人馬正打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這兩幫人一方身穿褐衣,一方頭系紅帶,搏殺間稱得上是刀光劍影。臨時代理的那任千總卻將刀一舉,便率着一幫親信向褐衣那方衝殺過去,餘人也只得硬着頭皮一起上。有了這幫生力軍的加入,頭纏紅帶一方頓時將對手打得死傷慘重。而褐衣方領頭的那人眼見得大好形式盡付東流水,又驚又怒喝罵道:
“你們這幫狗殺,竟然連六皇的親衛也敢……”
他還未說完,自黑暗中颯的一聲奔來一箭,這一箭其實並不,也不很刁,給人的感覺卻是平和的自然,就彷彿那一箭本就應該存在於射來的這時空裡。
領頭那人瞳孔收縮,就地一個打滾,橫躍出三尺,正張口欲言,那一箭卻神奇的射抵他的面前。
——這一箭自這人的口中射入,腦後穿出,無聲無息的射入他身後的木門中,白色的尾羽已染成鮮紅之色,不住的顫抖,這人雙眼驚恐的轉了一轉,隨後漸漸無神,呆滯,魁梧而失去生命的身軀緩緩的仆倒在地,輕微的抽搐着,終至不動。
見來此的目的已達,頭系紅帶的那羣人中忽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走。”
此話一出,一干人等頓時令行禁止,潮水一般的退得乾乾淨淨。這幹官兵見上司也沒有說話,也不便出手攔阻,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撤去。
好一會兒,有一名參將覺出不妥,沉聲道:
“難道我們就任這些匪徒撤離?”
那晉胡幹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目中無人。
“那這樣,就勞煩宋副將帶二十人去將這些潰退的匪徒捕回來吧。”
頓時,本來就算還有疑慮的其餘人等立即也將想說的話縮回了肚裡。方那伙頭纏紅巾之人退了是不假,但是在場都是老行伍了,眼見得這些退卻之人行動間卻是退而不潰,散而不亂,顯然辦練有素,一切都是按先前預定行事。若說他們沒有對付追兵的方法誰都不信,這樣貿然追上去,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宋副將當然也明白其中的關竅,他額頭上青筋一別,卻欲言又止——軍中素來都是令行禁止,他遲遲不動身從命已是屬抗命,這任千總不來追究已屬萬事大吉。哪裡還敢再這麼多話?
耳中只聽得胡雙沉穩的聲音:
“大夥兒看看地上的匪徒死透沒有,但凡還有氣的補上一刀,割下人頭拿去九門提督處領五兩銀。這些殺方還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勾攀六阿哥,就憑這一點,給他們痛一刀就算便宜他了。手腳利索點把事做完,咱們還能回去補個安穩覺。睡了起來兄弟做東,也好好犒勞犒勞你們。”
聽得有銀可領,人人自然都歡呼雀躍,蜂擁而上將戰場打理乾淨,此時那些本來對千總之位尚虎視眈眈的幾名參將也徹底死了心——這胡雙一上任就乾淨利落的立下這等大功,做事又心狠手辣絕不拖泥帶水,想來頭銜前面的代理二字去掉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看着這幫臨時被抽凋來的部隊打理好戰場後離開,只留下一地的血跡。遠處一所小樓上的黑暗中有一個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胸有成竹,從容不迫之意。
他正是寶玉。
暗中規劃了這一切的寶玉。
胡雙乃是願意效命於他的四名晉武將之一,擋在他面前的那名千總乃是被寶玉略施小計除去,之後屠戮六阿哥手下一方面容易挑起六阿哥與二阿哥之間的爭鬥,另外一方面也爲自己手下鋪平升職的道路。
眼下的局勢,已經昭示出雍正確然再度病倒,完全失去了對局勢的控制,軍隊的入京,豐臺大營中也有多名實權將領在傾軋中不斷喪命。朝廷中也是派系間的對抗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哪怕允祥也難以將這局面緩上一緩,爭奪帝位的那一日,顯然已是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