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剛剛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安胖離開座位行出幾步,便看見幾名女帶着豔羨的目光向着小丫頭那邊行了過去。而他偷眼看見淑德公主與海易之間的交談已嘎然而止,前者的面色陰沉非常,顯然是因爲自己的風頭被那個一慣看不起的妹妹所奪引起的。
要令一個人心情不樂,這毫無疑問正是寶玉的拿手好戲,而他採用的往往都還是直接有效的那一種。
哪怕來到了茅廁,安胖依然還是那副朦朧着惺忪睡眼的模樣,含混不清的一邊解着褲帶一面咕噥道:
“真是,(哈欠聲),妙啊,二哥這是採取的是金錢攻勢呢。”
寶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他實在也未想到,這胖看似沉迷於夢鄉,其實也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禁微笑道:
“海易的老頭海蘭察雖然位高權重,卻爲了撈個好名聲,素有清廉之稱,海大人軍機重臣,月俸不過幾百兩,給他兒的好歹也有限,怎趕得上你我這等花天酒地的紈絝弟?在下相貌學均不如他,便只得尋覓這等歪門邪道了。”
安明輝的神色忽然暗淡下來,嘆了一口氣,自從與這胖相識以來,寶玉罕見他露出過這等表情。
“世間女,均是虛榮二字的奴隸!而能給予他們虛榮的不外乎兩樣東西,一是金錢,而是權勢!什麼一生一世,海枯石爛的諾言,不過是一層絢麗的包裝罷了!”
寶玉愕然,不意這胖竟然說出這番深刻而消沉的話來,想必也是陷溺於情海,觸礁於感情之上。看他面上的傷痛模樣絕非僞裝,不禁也待之以誠。行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想那麼多有何益處?一百年以後,你我也不過是那地上的一抹煙塵罷了!”
安胖沒有說話。只是遙望着天邊,眼底流露出的是淡淡的無奈和深深地懷念。寶玉情知能夠治癒這種心結只有時間,也不再多說,徑直向教室返轉回去。豈知一進門,便看見自己的座位周圍團了一圈人,有激烈的爭吵哭泣聲自中傳了出來:
“你這小小年紀,就知道找人拿東西了!長大了還了得?今天早上說了你別打扮得這般妖妖嬈嬈的,弄出來還是這幅模樣!”
這聲音寶玉甚是熟悉,他心下了然。行到自己座位旁邊,見旁人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都無視自己的存在,咳嗽了一聲淡淡道:
“各位借光讓讓。”
旁人見是他來了。忙散開一條縫讓他回到自己位置上。只見小丫頭扁着嘴,眼眶中的淚珠一直打轉,淚光映着珠光,連每一寸肌膚也瑩然二柔和得似一個驚歎。她對面立着的人若面罩嚴霜,卻也從驕橫刁蠻裡流露出一種高貴之氣,不是那淑德公主是誰?
聽了寶玉的聲音,這位自小便受到姐姐欺凌的淑文公主似平添了十分勇氣,忽然擡起小臉,顧不得眼淚未乾。倔強道:
“你幹嘛只說我,你現在脖上掛着地項鍊,還不是海易哥哥送的!要說打扮,似乎還是姐姐你妖嬈得多,旗袍的口都開到腿上了!我知道你就是看寶哥哥送我東西心裡不痛,你能耐也叫人送你,別在這裡雞蛋裡挑我的骨頭!”
這淑德公主蘭蕊怎料到向來軟弱地小妹今日竟然敢針鋒相對的還嘴!一時間竟被頂得連話也說將不出來。小丫頭竟然鼓起勇氣回擊乃姐。這也實在出乎寶玉的意料,又聽她說的有理有據,不禁“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蘭蕊頓時大怒——她奈何不得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正是有氣無處,回頭一看,竟然是賈寶玉這個刺頭兒!滿腔怒火正待作,卻見坐下的寶玉的一雙眼睛已不懷好意的看向自己旗袍的開叉處,頓時又羞又氣又急道:
“賈寶玉,你竟然挑唆我妹妹來和我作對!還對我無禮!看我不奏明父皇,將你滿門抄斬!”
寶玉漫不經心地笑笑,這刁蠻公主地威脅對旁人來說或許還有幾分震懾作用,對這傢伙來說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的耳旁風,這斯不懷好意的盯盯公主微微起伏,飽滿得幾乎裂衣欲出的胸脯,嘴角旁露出一抹邪笑道:
“自鄔家莊一別,公主的身材似乎又豐滿了不少哦。那日家姐面前慶妃娘娘所提之事,小卻是時刻銘記在心。”
他此言一出,旁邊的好事之徒頓時在旁邊嬉笑怪叫起鬨起來,膽敢這般肆無忌憚地公然調戲公主的,只怕這宗學中就只有他一個罷了。饒是淑德公主天性刁蠻,卻哪裡面對過這等無賴,氣得連話也說將不出來,一跺腳轉身便走。耳中偏生還傳來寶玉對淑文別具一格的柔聲安慰:
“好妹,繼續哭吧,我覺得你生氣的樣配上這耳環顯得特別可愛。”
這廝一句話便將本來委屈落淚地淑文公主哄得羞澀難當,面頰暈紅,破涕爲笑。嬌磌不依,蘭蕊心中頓時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覺,這感覺中交織了不忿,羞靦,妒忌,委屈等各種複雜情緒。她的心中是忽然閃現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要是那日自己點頭同意皇后娘娘,那麼這個可惡的傢伙只怕就不會對自己這麼惡劣了吧!”
這念頭雖然只是驚鴻一掠的一閃而逝,卻已在她的心中盤踞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在她的心中,已經開始迷惘的將寶玉與現在的男友海易進行對比起來。
——而這恰巧就正式寶玉所要達到的目的!
上午的時光很便在與小丫頭的嬉鬧中流逝而去——那名唐先生在寶玉面前碰了個軟釘後,也不再來干涉他——隨着代表中午飯的鐘聲的響起,寶玉同戀戀不捨,正在集合出門的小丫頭揮手告別後,卻不似旁人那般着緊赴飯堂,不緊不慢的收拾着東西,這施施然的行出門去。
安胖見了寶玉的模樣,眼前一亮,看的他身材就知道此人也是貪好口腹之慾,再聯想到寶玉早上的一舉一動,本來已擠進了打飯的隊伍中的他小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竟行了出來笑道:
“二哥怎的不餓?”
寶玉一笑道:
“不急不急,這地方的廚手藝實在太過寒磣,去早去晚還不都是一個模樣?”
安胖聽他話中意之所指,頓時也眯起小眼睛笑道:
“既然如此,小弟腹中尚飽,正想與賈兄一敘。”
兩人便閒聊些軍旅之事,邊關風采,相談甚歡。安胖身爲三皇的心腹,自然也在其中糾合了一幫唯他馬是瞻的勢力,也被吸引過來。兩人談論良久,直到那伙房門口也是“門前籬落車馬稀”的時候,寶玉這看了時間,拿了自己的碗行將過去一扔,懶洋洋的道:
“打飯,敢剋扣我一兩一錢,今日早上那廝便是你們的榜樣!”
今日早上有人被打之事,早已在那羣廚中流傳開來,直到面前這位爺連大總管德仁都奈何不得,看了看菜盆中所剩無幾的菜餚,一人沒奈何道:“二爺你稍等,我等再度開火給你炒一份。”
寶玉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
“那就有勞了。”
豈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錯了,應該加炒兩份。”
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安胖一臉壞笑的自後面遞了個飯盆過來。
“我來了這裡整四日,嘴裡都要淡出鳥來了,今日託二哥的福也來嚐嚐小竈的滋味。”
寶玉一笑道:
“你這廝倒精明,竟然坐享其成。”
安胖笑道:
“能者多勞,還要偏勞二哥了。”
那幹廚師愁眉苦臉的行進去加班,不多時便端了三菜一湯出來。卻是一道魚香茄,一份川味回鍋肉,一道番茄雞蛋湯。寶玉與那胖相視一笑,行進去便開始大朵頤,兩人大馬金刀的霸佔了這幾個廚的位置,直若在酒樓吃飯一般,好不活。偏生安胖也甚是挑剔,吃的酒足飯飽以後有些遺憾的道:
“唉,還是懷念聚賓樓的手藝,這地方的東西,漬漬,實在難吃啊。”
冷不防突然間內堂廚房的門簾一掀,隨之冒出一名高闊魁梧的滿面憤容的黑壯大漢,臉上油光光的也不知道是汗是油,將手中菜刀用力在菜板上一斬,砍在了班上不住顫動,嗡嗡作響!
此人冷着臉不說話,徑直行到菜盤邊看了看剩餘的菜餚,伸手往裡面拈了一些嚐嚐,不顧手指上湯汁淋漓,怒喝道:
“給你們單炒本就是已是特殊照顧,竟然還挑三揀四!我這菜哪裡不好,你要是說不出所以然來,咱們就到宗人府裡面去分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