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以後還要看緊你,要不騎馬飛了我可追不上。”諸葛宸笑道:“還以爲可以在你面前露一手,沒想到你騎馬比我好得多。”
管雋筠把兒子抱在身前,稚兒看着前面不遠處奔跑的野兔:“娘,兔兔。”
“看你爹能不能獵到。”管雋筠笑着摟緊了兒子,搭弓射箭嗖的一聲,野兔應聲而倒。諸葛宸驚愕地看着她:“這個你也會?”
“跟二哥學的,他常說我手快。”管雋筠笑起來,策馬過去一手就把野兔拽起來:“乖乖,咱們有兔肉吃了。”
諸葛宸無奈地搖頭,眼瞧着一隻火狐從一邊鑽出來,搭箭剛要射管雋筠卻擋了過去。諸葛宸一驚,趕緊收了回來:“差點射到你身上,怎麼了?”
“你看。”管雋筠騎馬過來,懷裡是興奮不已的兒子:“那是一隻母狐,射死了它狐崽怎麼辦?”火狐後面跟着兩隻幼崽,原來這隻火狐是出來探路的。預備帶着狐崽出來覓食,管雋筠摸摸兒子的頭:“乖乖,咱們把兔肉讓給它們?”
“那稚兒吃什麼?”稚兒不懂把兔肉讓給別人是什麼意思,不過小傢伙歷來是要什麼有什麼,也不在乎一旦少了東西是很嚴重的事情,只是在想要吃什麼。
“多得是稚兒喜歡的。”管雋筠抽出羽箭,把還未斷氣的野兔扔到距離火狐一箭之地的地方,勒緊了繮繩帶着兒子回到諸葛宸身邊。
諸葛宸看着母子倆,無奈地搖頭:“要是學你這樣子,再好的騎射都沒用。”
“又不是專爲了獵到什麼,不過是帶着稚兒出來看看。”管雋筠親親兒子的小臉:“我哥說過,我這人最見不得這些東西。”
“我看也是。”諸葛宸避開母子倆的視線,轉眼就射到兩隻野兔收入囊中:“回去烤野兔,你不能再在這兒看下去,要不還不知道要悲天憫人到什麼時候。”語畢,從她懷中接過兒子:“稚兒,等會就有兔肉吃了。”
“是娘射到的,不是爹。”稚兒看着兩枝羽箭:“是不是啊,爹。”
“是,包括你爹都是你母親獵到的。”諸葛宸看向身側的女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管雋筠抿嘴一笑。
脂香四溢的兔肉夾雜着松木特有的香氣,瀰漫在用兩人合抱不攏的松樹枝幹搭建成屋子裡。稚兒吃了兩塊後腿肉,拍拍圓滾滾的肚肚,很高興地在母親拍哄下睡着了。
“這樣的日子不會太多。”諸葛宸喝了兩口暖酒,跟隨的從人都在周圍的小屋裡住下。偌大一間屋子裡只有一家三口,看着一邊的女人忽然感慨道。
“把我從府裡帶出來,只怕是爲了什麼。”管雋筠並不吃打來的野味,只是淺淺喝了兩口稻米粥。
“我怕你受委屈。”沉默了一回,諸葛宸淡淡說道:“母親那個性子,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漣漪的事情,今日過去了,以後怎樣誰也無法預料。我說這話,就是不想你多想。”
“若是管岫筠不回來,只怕也不能想着跟我說這些。”盯着熊熊燃燒的炭火,管雋筠似笑非笑:“是不是想着到時候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會跟你彆扭?”
“是,我不想你多想。”諸葛宸抿了口酒,撕了一點兔肉到管雋筠嘴邊,不等她拒絕就餵了進去:“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也沒有那麼多閒情逸致。對你怎樣,再對你姐姐怎樣。”
管雋筠不耐煩地咀嚼了一會兒,直到把兔肉嚥下去:“這麼說,只怕真有什麼。”
“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諸葛宸笑着嘆了口氣:“我真能跟她有什麼?就算再好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也不跟我相干。你真是要把我一點事兒全問出來就好了。”
“我纔不問。”管雋筠不着痕跡地一笑:“只是丞相心裡存不住話,都說了。”
“以後不許說是丞相,只要聽到這個,我就知道你在給我打官腔,凡是都要依着規矩來,是不是?”諸葛宸把她環在懷裡,兩人相依着坐在暖融融的火堆邊:“難道說別的就這麼難?”
“不知道該說什麼。”管雋筠垂下眼簾,這確實是困擾了很久的事情,不過也沒想過還有什麼合適的稱呼。
“好吧,你想怎麼着都依你好了。”寬厚的手掌覆上平坦的小腹:“這件事可是你要依着我的,不能只有稚兒一個。是不是?”
“若是隻有稚兒一個,又當如何?”管雋筠始終提不起興致,上次的記憶太過深刻。
“如果命中只有一子,我無話可說。”諸葛宸正色道:“這件事不得強求。”
“好吧。”管雋筠沉默了一會兒方纔擡起頭,看着男人不知道是承認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別的什麼,都沒有繼續說下去。
諸葛宸好像是感應到什麼,擡起她的下頜:“你願意再試試,權當是給我一個再來的機會?”
管雋筠點點頭,沒說話。諸葛宸喜出望外,看向後面熟睡的兒子嘆了口氣:“這小子,鬼精鬼精的。”
“合該被他看着。”管雋筠聽出他的無奈,忍不住笑起來。
王夫人冷眼看着來請安的管雋筠,直到管雋筠直起身才算是鼻子裡哼了一聲:“這麼大冷的天,帶着稚兒走那麼遠。要是有個閃失,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是,讓您擔心,實在是不應該。”管雋筠側身立在一旁,等着上面的老太太再說話。
“有什麼應該不應該,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我也管不了那麼多。說的這些話,也是我自己多事兒。”王夫人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我知道,你們都是多嫌着我。想着也是,要是沒了我在你們跟前礙眼,那麼有這麼多的事兒。只是怨我,偏生這麼常德明。要是早點去見老丞相也是好的。”
管雋筠半垂着眼簾沒說話,只要是頂撞了半句就是自己不懂事。到時候再傳將出去,只怕真是難得做人了。
“我總是要討你們嫌的。”說過一遍的話又講了出來:“還是你這做媳婦的有本事,這纔多少時候,就是什麼都聽你的了。真是白養了這個兒子。”
“母親這話倒是讓我長了見識。”諸葛宸掀開門簾進來,第一句便聽到這句:“也不知道是兒子做了什麼,讓母親覺得是白養活了兒子。”
“你這是和我說話呢這樣子不是白養活了,什麼叫做白養活了?”王夫人冷冷拍了一下桌子:“什麼叫做孝順,只怕你這個身爲一朝宰輔的宰相也是忘到腦後去了。娶了媳婦忘了娘,可真是叫人長見識。”
“母親如是說,也就只好如此了。”諸葛宸冷淡一笑:“只是當年,祖母也曾這樣跟母親說過吧。怨不得這話這般耳熟。”
“宸,你就是這樣跟我回話的”王夫人氣得手指亂顫:“早知道這樣子,就該讓你跟着他一塊去。”
“母親別忘了,要是沒有我父親,也就沒有您的今日。要不是當初我娘辭世太早,焉有您做了丞相夫人”諸葛宸沉默了一下,說出讓管雋筠覺得石破天驚的話來。
“你,你就該跟你親孃一樣。”王夫人臉色頓時血色全無。
“母親,我該說的全都說了。您要是還這樣子的話,我想相府是容不下的。”諸葛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管雋筠:“說到身份尊貴,只怕您還是退了一箭之地。畢竟只有是從相府中門迎進來的,纔算是相府的夫人。”
王夫人氣得把手裡的茶盞淬到地上,諸葛宸冷冷一笑,轉身拉着管雋筠的手:“只怕稚兒又在到處找你了。”
“好。”管雋筠看到他眼中隱藏着刻意壓制的怒火,答應了一聲跟在後面出去。
王夫人屋內砸東西的聲音傳出好遠,管雋筠覺察到始終緊握住自己的手,力道很大,但是從掌心到手指都是冰冷的。
管雋筠把兒子哄睡着,乳孃在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好幾句才往小書房這邊走來。
推開房門,諸葛宸靠在軟榻上閉目不語。反身閂上了門,伸手試了試諸葛宸的額頭。又抽回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才放了心。諸葛宸睜開眼,她的焦急納入眼中:“我沒事,只是睡會兒。”
“方纔在母親那邊說的話,可是真的?”其實前後想了好幾回,有些可循的蛛絲馬跡便漏了出來,譬如年終祭祀宗祠,從沒見王夫人進過裡面。前面的蒲團也是並排放着兩個,若是尋常人家,必然會是前面放着一個,後面再是並排兩個。還有就是諸葛宸跟諸葛果兄妹間並不親密,而這兄妹兩個跟王夫人也不過是面上能夠過去而已,至於諸葛果每次歸寧反倒是跟這個做嫂嫂的親近得多,而王夫人對她也只是了了而已。
“嗯。”諸葛宸把她的手貼在臉上,胡茬有些扎人:“她是父親的續絃,我母親在生諸葛果的時候難產而亡。當時祖母也是久病沉痾,擔心諸葛果日後沒人撫養,而父親正當中年,沒有正妻也說不過去。爲了給祖母沖喜,就草草訂下家世清白的王家。”
難怪上次說到王漣漪,他始終都是一臉的不屑。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嫌棄生母出身不夠顯赫。諸葛宸不會不懂這個禮數,說出那樣的話確實讓人生疑。聽到這個原委,纔算是明白爲什麼會有那番叫人捉摸不透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