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的管岫筠在輦車前立定不走,管昕昀心底泛起一陣憐惜,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讓人爲之齒冷,可是想到她畢竟是以青春年華到南疆那樣的不毛之地,而且那邊素來被中原稱之爲蠻子,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南疆之主,至少他會是管岫筠的夫婿,會跟青春韶華的妹妹過一生。
“岫筠,該上轎了。”管昕昀走到管岫筠身邊:“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管岫筠隔着鳳冠前的珠簾看着兄長:“二哥,說到底你還是在護着筠兒。哪怕是到今日也還是一樣,你把她牢牢護在身後。這份羽翼你從沒想過要分給我一點。”
“她是小妹,而且她不如你。”管昕昀沉默了一下:“你比她強太多,我不能看着她受人欺負。”
“是麼?!”管岫筠的眼角沁出兩滴淚水:“筠兒不如我?!不論我多麼努力,我都不能在筠兒面前掉以輕心。筠兒把自己放到讓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藏起了她自己。”淚水已經順着臉頰留下來,接都沒接旁邊侍女遞過來的手帕,自己用鮮豔的衣袖擦拭着淚水:“皇太后說我太會做人,所以纔會選中我去和番,如果是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也學着她那樣,恐怕就不會是我了。”
“不管是誰被選中,最後去的都會是你。”管昕昀沒想到管岫筠還會說出這話:“我只是告訴你,她是妹妹。你是姐姐必須要讓着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
“她是妹妹,我呢?”管岫筠不服地反駁:“二哥,只怕你在皇上面前也是這麼說的吧!”
“岫筠,我不會說這話,你們兩人都是我妹妹。我答應過母親,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管昕昀面無表情,兄妹倆站得很近,管岫筠在擦拭着眼角。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兄妹情深,最後這點功夫都還是捨不得走。
管岫筠慘然一笑:“原來就是這樣照顧我的,我真應該謝謝哥哥這麼多年來的照顧。”
“不必。”管昕昀冷冷吐出兩個字,諸葛宸已經從遠處走過來了。管岫筠轉過身擦了擦眼角,再次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是明麗照人的公主身份。
諸葛宸看着她默然不語,管岫筠卻做出一副左顧右盼的樣子四處張望着。“怎麼了,還在看什麼?”諸葛宸語氣出奇的溫柔。
“筠兒還沒來,沒想到到了這時候她還是不肯原諒我。難道到了此時,她還在怪我那日那樣對她麼?親姐妹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相見,就這樣都不肯見我最後一面。”管岫筠柔柔的語調好像稍稍一用力就會碎掉。
諸葛宸雙脣緊緊抿成一條線,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着這些?”雖然是責備的話語,卻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關心。
管岫筠抽噎起來,眼看淚水又要落下來。“別哭,仔細淚水落下來花了胭脂,那就不好看了。”諸葛宸低下頭:“自己小心,日後比不得在京裡。”
“丞相也要好好的。”管岫筠面前的珠簾微微顫抖着,管昕昀在旁邊眉頭皺得緊緊的。只是此時一句話都不能說,冷眼看着是楚楚可憐的管岫筠,面色冷凝。
“長公主,時辰到了該上轎了。”贊禮的禮部官員上前行禮:“請將軍送公主上轎。”
這是皇帝格外開恩,准許管昕昀送妹妹走上輦車。管昕昀點點頭,按照古禮將管岫筠抱起。管岫筠默默看了眼一臉冷肅的諸葛宸,任由哥哥將她抱起。
“二哥,太后日後或許將筠兒指婚給丞相,你當我不知道麼?”管岫筠在管昕昀耳邊輕輕道:“你在皇上面前說的話,我不過是有樣學樣說給諸葛宸聽了。你能護着筠兒一輩子嗎?”
“你這麼做對自己有好處嗎?筠兒若是過得不好,你真的可以心安?到了南疆且不說自己會好不會,至少你的人生可以有自己來寫。但是筠兒被你這樣來來回回的攪和,還會有好嗎?”管昕昀冷着臉:“以後你的路需要自己去走,二哥不能再看着你。好或歹都只有看自己了,好好走自己的路。這個家離着你太遠了。”
“二哥,我……”管岫筠想要忍住眼淚,深深吸了口氣還是沒忍住。管昕昀的步子已經頓住了,輦車就在前面。管昕昀把她放到車上,看着人給她放下車帷。頓時鼓樂大作,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龐大的送親隊伍越走越遠。
“皇上。“張薇被宣召到了皇帝身邊,皇帝看着遠處只剩下殘荷的荷塘臉色深沉。最近皇帝總是這樣,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皇帝收回眼睛:“這些日子你姐姐總是一肚子的心事,跟你說了沒有?”
“皇上不也是一樣滿腹心事,只怕姐姐的心事還是爲了皇上的不高興。”張薇在皇帝跟前不像是姐姐在皇帝面前這麼多規矩,很隨意地樣子皇帝也不見怪。捋了捋裙子在皇帝身邊坐下,看着皇帝絛子上拴着的玉牌:“只怕皇上的心事是爲了另外一塊玉牌吧。”
“你倒是會猜。”皇帝笑起來:“哪裡還有什麼另一塊玉牌。”
“要是這玉牌是一對兒的話,皇上還會心煩嗎?”張薇倒了盞菊花茶給皇帝:“姐姐都跟皇上討了好多回玉牌了,皇上也沒答應給姐姐。”
“有些東西強求不得。”皇帝捏着玉牌的穗子,若是沒有這麼多的顧忌,是不會到現在都還猶疑不決。皇太后說起管岫筠出閣,諸葛宸的婚事少不得要落在雋筠的身上。自己做了那麼多,甚至在最後一刻才讓所有人知道,真正和番的人會是管岫筠。都是爲了讓筠兒留在中原,只要有人提及,就能讓筠兒入宮了。若是再不決斷,她就會是諸葛家婦。
張薇從沒見過皇帝如此迷茫的神色,彷彿有很多事情都不能跟人說:“皇上當初跟姐姐大婚的時候,還是東宮太子呢。那時候常去我們家,筠兒也跟我們一處玩鬧。不知道爲什麼,這幾年筠兒都不怎麼走動了。尤其是岫筠大婚以後,她更是不出門了。”
皇帝何嘗不記自己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每次到了張家總是看到張薇跟筠兒在一起。筠兒遠沒有張薇跳蕩不羈,跟她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笑起來柔柔的。跟她在一起總叫人很安心,原先以爲她就是這種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