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想好了很久,還記得女人曾經繡過的一副繡屏,很漂亮的江南煙雨。答應過她,有生之年要去江南買一幢不大的院落,不要太過華麗。哪怕只是最簡單的竹籬草舍,好像是當年那個小山村裡,就是做個小小的鄉村大夫又如何,只要遠離塵囂就行。
“江南?”管雋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爲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些事情,從小對江南的認知,都還停在那時候四叔跟隨先帝剛剛安定了江南之後,所經歷過的一切。江南的煙雨,還有那些數不勝數的美景。
“真的是江南?”管雋筠再次驚愕地看着男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實真的要實現了?其實在她心裡還有一件事是男人不願提及的,當年他就是在江南見到了那個秀兒。所以他對江南始終麼有好感,可是這次卻說要跟着自己去江南,他放棄了太多他的理想,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嗯。”諸葛宸點頭:“還不信我?”
管雋筠眼角忽然溼了,看着挑眉而笑的男人,唏噓着到了男人身邊,不論是不是在外頭俯下身在男人臉上親了一下,一下輪到諸葛宸驚愕地看着她:“被人看見!”
管雋筠第一次看到男人也有害羞的時候,月色下看不清楚男人臉色漲紅,不過滾燙的溫度還是泄露了內心的秘密,這樣子反倒是惹得女人忍禁不俊:“誰看見了?可是除了我跟你,就沒有第三個了。”
“那也能在這兒。”諸葛宸一本正經看着她:“來而不往非禮也,要不我也這麼來一下?”
“只要你不擔心被你的兒女們看見。不妨事。”心情大好的女人,根本就不去想自己這麼說了以後會有什麼結果,跟說這話的時候,很正經。一點也不擔心男人會真的去做。
諸葛宸打橫抱起她,在她額間親了一下:“我還不至於那麼沒臉沒皮,有什麼咱們進去說。別人看見也好。看不見也好都不是咱們需要在乎的事情,既然不在這裡住下去,就不用去想別人會怎麼說。”
管雋筠一如既往環緊了他的脖子,看到這情形,男人先笑起來:“說來有意思,我對此這麼抱着你的時候,跟如今抱着你都是沒變過。總是這麼瘦。不知道的,還以爲怎麼委屈你了。偏生諸葛果還說你比從前長了好些,我就不知道這個長了好些是從哪兒來的。”
皇帝在涼亭裡對着一局殘棋陷入沉思,外面紛擾的各色事情比起這局殘棋,似乎更有誘惑力。否則那些試圖藉助一塊墊腳石,就想要飛黃騰達,甚至從此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人不在少數。
看看這些時候在後宮中勢均力敵的兩個女人,除了藉助自己施捨給她們的一些寵愛還有那些鳳冠霞帔以外,沒有任何值得炫耀的資本,也有沒有以爲援助的椒房貴戚。彼此曾經的皇后和貴妃,都不過是芥豆之微。
至於美貌,只是因爲還年輕罷了。等到遲暮之時,恐怕就是慘不忍睹了。他們不過是放在那裡。當做自己看不到某人時候聊勝於無的一點慰藉而已。她,沒有再露過面。明知道她在京城,或者就在那個男人身邊,可是想要見一面如同隔着千山萬水。她,不會再見自己的。
“啓稟皇上,驃騎大將軍管晉捷率領大軍到了宮外。已經將所有叛臣拿獲。”汪灝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怎麼這麼快就將高氏跟李氏一族拿獲了。雖說皇上一直都處變不驚,甚至能在後宮中悠閒自得跟貴妃下棋說笑,可是前面鬧成那樣,皇真的不心煩也是假的。
聽人說那天巡城御史帶着一個鄉間遊醫來給皇上診脈,還診出了貴妃有了兩月的身孕,皇帝的心緒視乎更好了。說不定這個帶進宮的遊醫就有人所不知的秘密,偏偏那天自己不在身邊。不能一睹真容,事後去問季英,季英這個老小子一問三不知,跟自己居然裝傻充愣起來。皇帝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叫他來見朕。”皇帝撣撣衣襬:“到御書房去。”寒宮不是什麼體面的地方,尤其是管晉捷這樣的後生小子,被他看到堂堂帝皇蝸居於此,豈不是要把皇帝的顏面丟得乾乾淨淨?
“奴婢遵旨。”汪灝倒退着出了涼亭,季英看到汪灝走遠,考慮再三從旁邊過來:“奴婢有事回稟皇上。”
“說。”皇帝揹着手沒轉身,季英到相府去傳旨,讓諸葛宸進宮。管晉捷帶兵進京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姜輝寫來的奏本上已經陳奏上來,以管晉捷的少年英武,這個時候來根本就是意料之中。只是季英這奴才小心翼翼地語氣,肯定是有大失所望的結果。
“諸葛丞相一早就離開了京城,姜丞相夫人說諸葛丞相走之前留下一個包袱,即使奴婢不去,等到姜丞相夫人進宮朝賀的時候,也會將這個包袱當面呈進皇上。”季英手捧着一個方方正正的包袱,捧到皇帝面前。
“打開。”皇帝轉過臉,一臉淡漠至極的神情。“是。”季英放下將包袱放在桌上,一一解開上面繫好的結繩。包袱有兩層,第二層是明黃的貢緞。皇帝沒說話,只是看着貢緞被揭開。
熟悉至極的紫檀木匣露出一角,皇帝眉頭緊皺着沒說話。季英卻由此住了手,這裡頭是什麼他不知道。但是這個紫檀木匣子一看就知道禁宮纔會有的東西,尤其是上面那個九連環的蓮花鎖,除非有鑰匙。要不就是拆了鎖也未必能夠得到匣子裡能有的東西。
包袱揭開的時候,隨着掉出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箋,諸葛宸熟悉的筆跡納入眼簾。皇帝不等季英動手,自己拿過那封信三兩下撕開信封,抖開折得整整齊齊的薛濤箋。草草看完,皇帝被轉手:“到御書房去。”
季英想要去拿那個檀木匣子,一擡頭看到皇帝足以殺人的眼神,下意識摸摸自己還是嚴絲合縫的腦袋和脖子,縮瑟了一下收回手看着皇帝:“萬歲爺,這匣子……”
皇帝沒理他,將匣子抱在手裡走得很慢。對於一個帝王,能夠富有四海甚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是有些東西卻是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夠到手。就像這隻匣子,匣子裡的東西足以像世人證明,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先帝賦予的,也是上天賜予的,得位之正無人與之匹敵。偏偏給了人,最後卻還是回到自己手裡。
爲了諸葛宸能夠調動三軍,特意將那枚從不離身的玉牌給了他,如果諸葛宸有不軌之心的話,第一個出事的就是自己。就因爲信得過,給了他。等到回來的時候,居然還是兩枚。那個人是誰,不用去想了。他們始終是無法分開的,只是自己想要多看她一眼都不可得。她退回了另外一隻玉牌,沒有瞞着她的男人。何等光明正大,都不用再在背後做這件事。至於別的,都不用多想。
“微臣管晉捷參見皇上,恭請皇上聖安。”管晉捷一襲戎裝威武無比,他是那女人唯一交託給自己的,是她的親侄兒。諸葛宸在信中沒有隱瞞離京之後的去處,只是說要去江南做一個尋常百姓,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他放不下的也有這江山。可是爲了他的女人還有兒女,離開還是好得多。
想想,要是那個女人能跟自己長相廝守,自己是不是拋下這萬丈江山?諸葛宸放掉的不止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也有他大展宏圖的一片天地。只是他能夠放下,這份心胸就是自己這個皇帝也未必比得上。每每想到這裡,心纔會不那麼煩悶。人總有取捨,若是自己拋下了江山,需要交給誰才放心?
“嗯,來了就好。”皇帝微微點頭:“叛軍都拿下了?”
“是,微臣遵皇上口諭拿下所有叛軍,只是一時失手,將高氏爲首叛臣斬於馬下,請皇上寬恕臣一時魯莽。”管晉捷將頭盔放到一側,跪下叩首。
“既是叛臣,斬了朕還要給你記功,怎麼能說寬恕還是饒恕,就是你在陣前不出手,只怕此時朕也饒不過他。”皇帝微笑着擺擺手:“給管將軍看座,這兒沒外人坐下說話好了。”
“微臣不敢。”管晉捷退後半步,然後指着朝後面讓了半步:“微臣有一事未曾事先稟明,特來請罪。”外面守着的太監已經打開門,兩個差不多高矮的少年站在門外:“微臣在軍中時,偶然一日遇到皇太子和二皇子,不敢怠慢。知道皇后和兩位皇子公主避難在外,不敢怠慢。就請皇后和皇子公主暫住在微臣家中,多有怠慢。請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兩個兒子,再看看一臉鄭重的管晉捷。原來一直沒人能夠找到他們,是因爲隱居在外。而軍中,是水都潑不進去的所在。管晉捷在有意或是無意間做的事情,就是扶保了下一代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