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稚兒一大早就看到父親坐在庭院裡,翻着他的醫書。走過去才知道,不時醫書而是很久都沒看到過的,父親從前在京城經常看的那些書:“您今兒不去醫館?”
“你到書房來。”諸葛宸放下書:“我有事囑咐你。”
“是。”這種神情就知道會有事兒要說,只是想不到會有什麼事情,肯定是和那天要諸葛毅到舅舅家有關。爹孃不論什麼時候,都是小心謹慎的人。
看上去爹孃都是在南中居住,頗有不問世事的樣子。不知道的人一定會這麼說,但是見過爹孃從前生活的情形就會知道,爹孃一定不會因爲住在南中而改變了常態。就算是說笑,也有他們的處世規則。
“坐下說話。”諸葛宸指指對面的椅子,這話讓稚兒有些害怕。膽怯地看了眼父親,不知道接下來會說什麼。但是從來不敢在父親面前無禮,跟母親有時候可以沒上沒下的說話,偶爾撒撒嬌娘還會很高興,但是爹這兒早就過了撒嬌的年紀。
“是。”想了想,還是旁邊斜着坐下:“爹,您有什麼要吩咐我?”
“昨兒說是讓暉兒去舅父家送信,我跟你娘商量過了,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若是帶着暉兒跟依依兩個,從這兒到你舅父家去,能讓我們放心?”諸葛宸沒有再拿信出來,面前一盞溫熱的清茶,端起來抿了一口:“要是有什麼,你先說。不要去跟你的弟弟妹妹說這些,還小。”
“爹,家裡出事了?”稚兒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這是要把自己送到哪兒去?還要自己帶着弟妹們出去,真不知道爹孃在擔心什麼要緊事。
“算是吧,那天你在醫館看到的南中人,是我跟你孃的一個故人。”諸葛宸十指在杯盞邊慢慢摩挲着,想了想:“我們家從前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一時半刻說不清楚。你跟你弟弟妹妹們還是要避開一些事情,你們都還小,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知道。”
“我是爹孃長子,可以讓暉兒和妹妹走開。我不能走。要是讓自己好像是個逃兵一樣離開爹孃,我都不能原諒自己。”稚兒一本正經地,然後站起來:“爹,您就讓我留在這兒吧。暉兒,我可以去跟他說,要他帶着依依離開這兒。娘在這兒,也可以走。不能讓娘在這兒心焦。”
諸葛宸笑起來:“你倒是會盤算。你娘會走麼?”這小子還真是長大了,居然能夠想到這麼深遠,讓女人帶着那兩個小的走。不過也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該要做什麼了。
“那娘不能走,我也不能走。要是走了就是逃兵,以後會被人笑話。”稚兒很認真地看着他:“我記得以前舅舅跟我說過,外祖父出事的時候就是外祖父跟大舅舅在一起。以前不懂,後來才知道自己是做了逃兵呢。爹,舅舅心裡也有那麼多年的心病。我不想這樣子。”
諸葛宸愣了一下,難道他也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看了眼兒子,不用再去琢磨別的事情。這小子說什麼都不會走了,說不定還有更麻煩的事情。那兩個小的絕對是不好哄的。先時還能說,讓這個大的或是她母親帶着這兩個去。這會兒都不去,說不定誰都不用去了。
只是不去留在這兒,誰知道那個得了失心瘋的孟優會做什麼出人意表的事情?要是禍及兒女,恐怕自己這個男人也真是不稱職了。
“這話,你自己跟你娘說去。”諸葛宸擺手,九成是不會答應的。其實兒子說這話,處在一個男人的立場沒錯,況且也未必會出大事。只是女人心底對於曾經發生的一切有了太深刻的記憶,加上兒子說他做夢夢到那位姨娘,這肯定會讓女人心底有太多感慨,不愉快的記憶一定會涌上心頭。不走也要走了?因爲一開始要走。不是她說的而是自己說的。可是到了後來,她跟自己都放不下了。
稚兒點頭,馬上要往外走,會然又站住腳轉身:“爹,您跟娘說說,別再讓那個娜桑跟着了,怪彆扭的。”
“怎麼了?”諸葛宸只是聽女人當做笑話似的說過一次,沒有太覺得有什麼不對。沒想到這小子會當作正經事來說,這裡頭就有文章了:“你聽說了什麼?”
“不是,她總是跟着無所不至。又不是我妹妹,凡是都在後頭,多麻煩。”稚兒撓頭:“妹妹跟着倒也罷了,本來就愛跟着到處噢組。可是娜桑到底是個女孩子,就算是南中人也是一樣。不能走到哪兒都有她跟着,多麻煩。”
諸葛宸笑笑,還跟小時候一樣掠了掠兒子額前散亂的頭髮:“這事我跟你娘說好了,不過你也太多心。依依喜歡跟人玩,走到哪兒跟到哪兒也是有的。南中這裡,男女大防比不得咱們中原,沒那麼多講究。只是你若覺得太麻煩,還是跟她說說好了。你別當着人家女孩兒說這些,不論人家講究不講究,說這些總是太傷了人家女孩兒的面子。”
“是,我記下了。”稚兒趕緊答應了,不僅爹跟自己說的事情沒說成,反而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到了,真是意外之喜。
諸葛宸看着兒子的背影,看來兒子真的是長大了。說話行事已經能夠讓人看到絲絲希望,女人當然是希望兒子離開是非場中遠些,只是看看自己手裡這幾封信,姜輝也好,管昕昀也好,都是希望日後稚兒能夠接下那個擔子,相信這孩子會做的很好。
諸葛宸手指在書案上慢慢敲擊着,好像是在想想將來會發生什麼。這話就連女人都不能說,最近爲了孟優的事情,她已經是格外心煩了。要是說得多了,她說什麼還不知道,只是心裡又是多了一層隱憂。
暉兒眼看哥哥從父親書房出來,又看着父親的書房關上門,這才拉着妹妹從窗戶下鑽出來:“剛纔爹和哥哥說的話,都聽見了吧?”
諸葛霏小嘴一撇:“聽見了,就是嫌我們兩個跟着添亂。說的就是你,二哥哥。”一定不會承認這件事跟自己有多大關係,再說爹孃也從沒說過自己的不是,反而是二哥哥捱罵最多。所以每次都能給自己找到最好的託詞,絕不是自己的不對,而是被哥哥們拐帶壞了。
“你不要血口噴人,專會把不是推到我頭上。”諸葛毅壓低了聲音很正經地說話,不過也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只要是兄妹在一起,就算是妹妹的錯,妹妹有了不是,最後還是會把不是說成是自己的。這不用人教,一開始就學會了。
“哥哥,我們還是要想個好辦法,不能讓爹孃把我們送走。寄人籬下,多可怕啊。”諸葛霏皺着眉頭,然後很認真地看着他:“去跟爹說好話唄,娘肯定不答應的。”
“爹聽孃的,不過剛纔看哥哥跟爹說話的情形,還是爹比較好說話。”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發生,說不定就是爹捨不得他們走纔能有用。
“我去跟爹說。”諸葛霏大眼睛一轉,附在諸葛毅耳邊說了兩句話。暉兒笑着點頭:“我去絆住娘,你趕緊去找爹。”看樣子還是妹妹心思多,自忖比不上依依的法子有用,諸葛毅往後面走,決定去找母親遊說,這樣的話大家就都不用走了。
依依想了想,吸吸鼻子眼圈就紅了。抽噎着推開書房的門:“爹!”叫着跑進去,說話的時候已經帶着哭音,好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一樣。
諸葛宸專注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尤其是稚兒跟他說的事情還在耳邊縈繞,緊接着就會女兒一臉哭相跑進來:“爹,爹。”
“怎麼了,依依。好好的怎麼哭了,是不是哥哥欺負你來着?”諸葛宸放下手裡的事情,大步過來抱起女兒:“告訴爹,是出了什麼事情?”
“爹,是哥哥欺負我了。”一抽一抽,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大哥哥說要把我和哥哥送走,是不是爹和娘只喜歡大哥哥不喜歡我們才這樣子的啊?我和哥哥也是娘生的,怎麼就要把我們送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離開爹孃。”
諸葛宸心底嘆了口氣,然後抱起女兒到一邊坐下:“依依,爹孃也不要辦你們送走。只是很多事情,你們還不能面對,要是出了岔子怎麼得了。你看,爹孃有多疼愛你們,不捨得你們出事的。”
“那我跟哥哥也不要走,爹孃都不走,以後要是有人欺負我的話,誰會像爹這樣抱着我,哄我?”依依抱着父親的脖子,淚流滿面,好像真的是受了無盡委屈,被人欺負無處述說的樣子:“爹,您最疼依依的,要是有人欺負依依,爹會心疼壞的。”
“好了,在爹孃身邊肯定不會有人欺負你們的。先說,今兒是誰在欺負你。是稚兒還是暉兒?”把女兒抱到一邊坐下,很細心地給她擦乾淨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