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遙國可謂內憂外患。老皇帝病重, 皇室貴族以及王公大臣都對他失去信心,衆人紛紛思量在太子與二皇子之間該如何站隊。
徐妃得知徐秋嬋的死訊,震驚傷心的同時也泄了氣。眼看太子指望不上, 她不得不另尋他路, 於是開始打二皇子的主意。金銀珠寶、美女佳人, 沒少送去南軒那裡。憧兒深陷喪父失家之痛, 對憬兒更是恨到了骨子裡;好在南軒對她不錯, 她好歹還有盼頭,盼着南軒繼位,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爲後宮之主。
憬兒“通敵”的事在朝中以及皇室內部傳得紛紛揚揚, 衆人皆責備朔宸放走罪人,徐老將軍更因爲徐秋嬋之死, 不願再幫助太子, 朔宸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持, 成了孤家寡人。與此同時,劉在玉父子站到南軒一方, 只要老皇帝一死,他們就有足夠的把握擁二皇子上位。
楚月日日夜夜侍候在老皇帝左右,又是彈琴又是唱歌,哄得老皇帝樂呵呵,不知自己大限將至。五音入耳, 同五臟六腑對應相關, 某些病症不宜多聽某些音律。楚月自然把握到這一點, 天天往老皇帝耳朵裡灌不宜之音, 搞得老皇帝的病情越來越重, 直到駕崩。
老皇帝一死,太子與二皇子奪位, 曲遙皇城內部亂成一團。時襄此時帶兵攻打曲遙邊境,自然一打一個準。戰事持續了一個多月,捷報頻傳,包括銷魂城在內的幾座原屬於曲遙的城池,紛紛易主肅封。
一個月來,憬兒一直住在鬆瓏閣,靠時襄留下的紅色藥丸續命;她身邊只有一個名叫方姒的姑娘伺候着,確切講,不是伺候,而是陪伴與保護。
方姒,聽上去像個美麗溫柔的女子。事實上,她不僅會武功,而且身手不錯,活潑好動,沒有一刻消停。她說話直接甚至刻薄,對憬兒毫不客氣。憬兒有點兒怕她,私心想着叫她“放肆”更適合她的氣質。
“襄王爺去了一趟曲遙,一定是得了眼疾,才把你弄回來。”方姒時不時就會冒出一些奇怪的話,弄的憬兒搭理也不是,不搭理也不是。
“眼疾?他把我關在這裡跟眼疾有什麼關係?”憬兒剛服下藥不久,身體有些倦意,方姒坐在鏡子前,欣賞着自己的美貌,轉身對她道:“你有我漂亮嗎?”
“沒有。”憬兒搖了搖頭,心想:我若說你不漂亮,你不得吃了我!
“那不就是,他看不上我,卻看上了你,唉,我想不通。”方姒皺着眉頭,一臉愁苦,語罷重重地嘆氣。
憬兒哼笑一聲,指着盛放紅色藥丸的小瓶,勸慰說:“他若看上我,你覺得還會給我下這麼重的毒嗎?”
“那倒也是!”方姒忽地覺得心裡一下子敞亮了許多,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遂說:“既然他看不上你,幹嘛把你藏在鬆瓏閣,生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
“我覺得吧,他可能是想親手結果了我”,憬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繼續道,“只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等他哪天有空了,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那最好不過了,你若死了,也省得我天天跟你悶在這裡,煩!”方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笑中帶着些許期盼,憬兒看了心裡一陣發毛——這裡的人好殘忍!
肅封的初冬很冷。方姒在屋子裡蹦來蹦去自生熱,憬兒則窩在被窩裡被動取暖。片刻沉默之後,無聊的憬兒又挑起話頭,問向方姒,說:“你知不知道時襄做什麼去了?”
“不是跟你說了嘛,打仗去了!”方姒不耐煩地道。
憬兒抿嘴,一臉疑惑。“我知道,可是都去了一個月了吧,怎麼還不回來?”
“你想他了?”方姒懷疑的眼神像一把尖刀,盯着憬兒細長的脖頸——她若敢說是,就立馬宰了她。
憬兒搖了搖頭,託着下巴,一本正經道:“沒有。我在想,他會不會戰死沙場,回不來了?”
這樣的詛咒比承認思念襄王爺更令方姒生氣,於是憬兒在方姒心裡又死了一回。
“別胡說!襄王爺定然平安無事,而且,一定會打敗曲遙!”方姒怒氣騰騰地說,空氣彷彿都要燃燒了。憬兒略感害怕,只好閉嘴。
轉眼又過去一天。
時襄回來了,打了勝仗,他十分高興。皇帝對他更是讚賞有加,他心裡一直期盼的事,興許因此就可以達成了。
這天,安頓好一切後,時襄提了一壺酒來到鬆瓏閣。
憬兒剛打了個盹兒,夢到時襄身中數箭倒在血泊之中,下一刻一睜眼,便看到時襄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驚呼一聲“鬼呀”,接着就從牀上跳了起來。方姒在一旁樂得笑出聲來,調侃道:“襄王爺回來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回來了!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了?!”憬兒捂着心口,定了定了神,瞪着時襄愣了好一會兒。
時襄使了個眼神讓方姒出去,方姒雖有一萬個不情願,但不得不從。
方姒走後,時襄將酒放在桌子上,又走到憬兒牀前,坐了下來,搓了搓手,說:“怎麼,一個多月不見我,一點兒都不想我?”
“想”,憬兒眯着眼睛,嘴角一拉,惡狠狠地說,“想你死!”
時襄微撇嘴角,並不生氣,道:“那真是讓你失望了,我好好的回來了,而且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不聽。”憬兒忙捂上耳朵,時襄則拉開她的手,大聲說:“正好,你不想聽,我更要說。”他索性拉起憬兒的胳膊,想把她拉下牀,憬兒沒有反抗,一股腦起來,跟着時襄到了桌邊。
“曲遙敗了,我打下好幾座城池,皇上特別高興。”時襄心情很好,臉色不再陰沉,笑起來像冬天的太陽,暖暖的。不過,在憬兒看來,他這個“演技派”一定是裝的,心裡還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
“哦?那皇帝有沒有賞你什麼?”憬兒順着話題敷衍說。
“我不要賞。”時襄淡然一笑,高興掛在臉上。
“那你爲的什麼?”憬兒撇嘴,指着時襄,用鄙夷的語氣道:“別跟我說什麼你們手足情深,或者大義大愛;你肯定不是那麼高尚的人。”
“還是你瞭解我!”時襄斟了兩杯酒,遞給憬兒一杯,憬兒拒絕,擺手道:“我不喝酒。”
時襄沒有堅持,將酒杯放回桌上,眯眼笑了笑,輕聲說:“我喝。”一杯酒下肚,他關心而問:“對了,解藥有沒有按時吃?沒有毒發吧?”
憬兒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我若毒發了,你還能見到我嗎?”
“那就好。”時襄又端起另一杯酒,剛送到嘴邊,忽然想起什麼,輕聲嘀咕:“憬兒——”
“幹什麼?!”憬兒以爲時襄在喊她,側目瞥向時襄,時襄飲下酒,略皺眉,又道:“憬兒這個名字是老秦給你起的吧?”
“嗯。”憬兒應着,心裡一陣不痛快。
“那你的真名叫什麼?”時襄做努力回憶狀,蹙眉閉眼,半天說道:“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叫宋——宋什麼,是不是?”
“嗯。”憬兒低聲敷衍。提起名字便是勾起她悲傷的回憶。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就算離開這個世界,去往的也是地府。她,說到底不是個正常人。
“宋什麼啊?”時襄追問,正鬱悶的憬兒隨口就道:“送你去死!”
時襄哼笑一聲——勝利歸來不與她計較——只道:“送我去死啊,你還真送不了。”
“呦,瞧不起我啊?我可告訴你,你現在不殺我,小心我哪天就殺了你!”憬兒很是不服氣。
時襄又給自己倒好酒,臉色微微紅,看向憬兒的眼睛,目光下滑,最終停在憬兒的纖纖玉手上。“你的雙手不是不沾血嘛!”
憬兒擡起手,在時襄面前揮了揮,得意地笑着說:“爲了你,我可以破例!”
“看嘛,我就說你喜歡我,爲我破例。”時襄半眯着眼睛,表情陶醉。
憬兒佔不到便宜,怒哼一聲,嫌棄地說:“你臉皮真厚!”
“皮厚了不容易受傷。”
“是嗎?”憬兒挑眉一笑,不懷好意地道:“那讓我劃一刀子試試?”
“不!”時襄微微搖頭,並不給憬兒機會。他笑得得意,憬兒看着心裡氣,她旋即豎起三根手指,仰頭道:“你別得意,我向蒼天發誓,詛咒你沒有好下場!”
“發誓,詛咒,有意思。不過,你要知道,你的毒還沒解,最好不要得罪我。再說了,我要是沒有好下場,你不也跟着沒有好下場嘛!”
憬兒無可反駁。
憬兒不願陪他,時襄並不多喝,小酌幾杯便也作罷。如此,他已很高興。他並未爲難憬兒,沉默之後便準備離開,臨走又滿懷期待地對憬兒說:“對了,明天帶你去皇宮玩,怎麼樣?”
“不去!”憬兒雖然拒絕,但當看到時襄那般得意的笑,就知道這事兒她說了不算。也好,出去打聽一下襄王爺在肅封到底是個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