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兒小跑着追上朔宸, 苦口婆心相勸:“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是,我必須跟你說, 你信也好, 不信也罷, 我都要告訴你。”
朔宸自顧自走着, 憬兒扯了扯他的袖子, 又道:“你有聽見我說話嗎?”
朔宸側目瞪了她一眼,撇嘴道:“你到底說不說?”
憬兒表情嚴肅,拽住朔宸的胳膊停了下來, 她四下看看,小聲道:“我被人下咒了, 今天——差點死掉了。”
朔宸哼笑一聲, 將胳膊從憬兒的束縛中抽出, 不耐煩道:“你被人下咒?是,你一定是被人下咒了, 才無緣無故潑我一身水。”
“我那是爲了幫你解咒啊!”憬兒試圖解釋,朔宸打斷她,道:“你剛剛說,你被人下咒,然後潑水幫我解咒?幫我解咒!什麼意思啊?”朔宸認準了憬兒在無理取鬧。
憬兒低下頭, 弱弱地說:“你也可能被人下咒了。”
“我?下咒?這是太子府, 誰敢給本太子下咒?”朔宸哼笑, 一臉無語的表情, 顯然不願相信憬兒。
“我天天見不到你, 反正不是我。你想想,你天天和誰在一起, 誰的嫌疑就最大。”憬兒指向秋嬋,朔宸會意,繼而道:“憬兒,就算你嫉妒秋嬋,也不能編這些莫須有事來——”
“誣陷她”還沒來得急說出口,憬兒已笑道:“我嫉妒她?呵呵呵……”
憬兒抱臂而立,打量着朔宸,接着說:“你——你倒是說說,你之前不是死活都不和她同房嘛,怎麼現在與她如膠似漆?你是不是中邪了?”
朔宸倚在假山旁,側過臉不看憬兒,低聲道:“情不自禁,你懂嗎?”
憬兒攤手,繼而指向自己,笑着說:“對我,你怎麼沒有情不自禁啊?”
朔宸轉過頭,輕哼一聲;剛剛憬兒的話,他只聽得出醋意,卻聽不出她的擔憂。突然,他抱住憬兒的胳膊,將她轉了個圈摁在假山旁,然後用食指輕挑她的下巴,半眯着眼睛,玩味地說:“怎麼,幾天不見,你想我了?”
“別不正經,我很嚴肅地在跟你說話。”憬兒推開他的手。
“我也很嚴肅。”朔宸說着便去親憬兒的臉頰;憬兒閃躲,用力推他,恨不得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
憬兒的手擡到半空,朔宸意識到她的不悅,表情嚴肅地看着她,看她這一巴掌敢不敢落下來。
若是一巴掌能將朔宸打醒,憬兒必然會打。然而,就此情形,這一巴掌下去想必事態會更糟,先不說沈御醫那邊會採取什麼更加可怕的行動,光是憤怒的太子就有可能將她整得生不如死。
“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憬兒將手緩緩靠近朔宸的臉,不是打,而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道:“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你說過,我的一切和你緊密相關,現在有人想我死,你能不能清醒一下,關心我一下,就算爲你自己,關心我一下,行不行?!”
話說至此,憬兒心裡的無助感、淒涼感一股腦涌了上來,然後化作眼淚又流了下去。
憬兒委屈地哭了,朔宸終於有一瞬的清醒,他輕輕抱住憬兒,柔聲道:“憬兒,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憬兒哭腔說:“你能不能讓沈御醫走?”
她多麼希望他能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然而,不識趣的朔宸卻脫口而出:“爲什麼?”
“他都快把我治瘋了!”憬兒可勁兒捶打着朔宸的後背。
朔宸卻道:“憬兒,我知道你不喜歡喝藥,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說你有沒有辦法把沈御醫弄走?”憬兒掙脫懷抱,擦了擦眼淚,一本正經地說。
朔宸再次強調:“我已經讓老張盯着他了,這裡是太子府,他不敢亂來的。”
憬兒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語氣十分不屑,說:“你也太自信了吧!”
“憬兒,是你想太多。”朔宸似乎酒醒了,他深吸一口氣,接着道:“我承認,這幾天我都沒去看你,我忽略了你,是我對你不好。我也說不清,爲什麼——每每在秋閣陪秋嬋吃飯,我都覺得好累,然後不知怎地就在她那裡睡着了。”
“你不用給我解釋。”此刻,再多託詞於憬兒而言都毫無意義,她只想擺脫沈御醫,擺脫困境。她拿出一百分耐心,心存一點點希望,繼續道:“我再鄭重和你說一次,現在,我們懷疑,沈御醫是個巫醫,他用巫術給我下咒。不僅對我,而且對你,他都是威脅;我就問你一句,要不要把他弄走?”
“巫術?”朔宸甚是疑惑。
“是的。”憬兒篤定地點點頭。
看朔宸一臉嚴肅,憬兒以爲他會引起重視,誰知他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若真有此事,我會調查。”
憬兒無奈地嘆了聲氣,道:“我希望你能儘快!”語罷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朔宸並沒有跟着。
事實上沈御醫的確懂巫術,也確實給憬兒下咒意圖殺死她;但他並沒有給朔宸施咒,而是悄悄給了秋嬋一些迷情之藥,如此,方有朔宸的“情不自禁”之說。
沈御醫的目的正是徐妃的目的:一來讓秋嬋懷上孩子,二來儘量除掉憬兒。
秋嬋已察覺到憬兒的懷疑,早已暗暗思量對策。她想來想去,覺得完全可以從憬兒的身份下手。她早對憬兒生疑,總覺得憬兒不像富家小姐,心想:最好她真的不是,若是,也要給她弄成不是。
朔宸所說的調查並不似憬兒想象中那般秘密、嚴謹;相反,他採取了最易打草驚蛇且最爲拙劣的方式——詢問秋嬋。
是夜,朔宸返回秋閣,直接挑明話頭,問秋嬋關於沈御醫之事。他以爲秋嬋還如從前一般,對他知無不言,從不欺瞞。
然而,秋嬋矢口否認沈御醫與巫術有關;朔宸選擇相信。
次日,沒有如願的沈御醫又去給憬兒送藥,憬兒拒而不見,他沒再堅持。沈御醫走後不久,朔宸來找憬兒“彙報”他的“調查結果”。
憬兒一聽他將她說的話悉數告與秋嬋,心中一陣失望,不禁想:就他這種智商,身爲太子,能活到現在,真是敵人仁慈!
“算了,你就當我昨天胡說八道好了。”憬兒深覺指望不上朔宸,便不願與他多說。
朔宸有些疲憊,見憬兒這般態度,只道:“你不要鬧了,好嗎?”
“你去勸勸徐秋嬋不要鬧了,好嗎?”憬兒冷眼相對,語罷卻聽到秋嬋的聲音:“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緊接着秋嬋進了院子。
“你來做什麼?”憬兒甚是反感。她從未如此反感一個人。
“聽聞姐姐中了咒,妹妹特意前來探望。”秋嬋淺淺一笑,笑中不乏得意。
“我不需要,你走吧。”憬兒轉而看向朔宸,輕聲道:“還有你,你也走吧。”
“姐姐這就不對了,太子好心來看姐姐,姐姐怎能驅趕?”秋嬋端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趾高氣揚地與憬兒說:“太子待姐姐到底是好過妹妹我,我向來不敢與太子說過分的話。”
“你什麼意思,你說我不懂禮數?”憬兒心生怒氣。
“沒有。”秋嬋否認。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朔宸插言問向秋嬋:“秋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回太子,秋嬋有一事不明,想來問問姐姐。”秋嬋柔聲說。
“何事?”朔宸與憬兒異口同聲道。
緊接着,秋嬋打量着憬兒,緩緩發問:“秋嬋聽聞姐姐的老家在肅封,是不是?”
“是又怎樣?”憬兒聽到“老家”“肅封等字眼,心裡不自覺得慌了起來。
秋嬋又道:“姐姐與二皇子的側妃,可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是。你到底想說什麼?”憬兒蹙眉,心生不祥。
秋嬋毫不避諱,看了看朔宸,逐字說道:“我想說,姐姐的身份——很可疑。”
“秋嬋”,朔宸眼見任由事態發展下去,結局難以預料,於是制止道:“你也別鬧了,回去吧。”
秋嬋突然冷酷嚴肅起來,質問朔宸:“難道太子從來沒有懷疑過太子妃的身份嗎?像我這麼一個剛回來不久的人都能打聽到秦家原本只有一個女兒,難道太子沒有質疑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秦憬兒到底是何人嗎?”
憬兒猛拍石桌,指着秋嬋,大聲道:“徐秋嬋,你不要欺人太甚!”
秋嬋“哼”了一聲,不甘示弱,道:“是你不要欺人太甚吧!你可說得出你生母姓甚名誰?”
“我娘姓周。”憬兒故作鎮定,她曾聽說秦逸約在肅封有個老情人姓周。
“名字呢?”秋嬋絲毫不讓,繼續追問。
名字?憬兒真的不知道。她作憤怒狀,道:“我孃親的名諱,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說不出便是有鬼!”秋嬋瞪着憬兒,彷彿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事實上,秋嬋只是賭一把。她雖早有懷疑,且將懷疑告知徐妃,徐妃也已派人去查,然,遲遲沒有結果。
憬兒無話可說,她紅着眼睛看向朔宸,渴望依靠,渴望理解。她哽咽着對朔宸說:“我就要你一句話,你信不信我?”
朔宸無言。
“你不信我。”憬兒的眼淚幾乎要流了出來,這句話,她用的肯定語氣,而非疑問。
秋嬋見朔宸不表態,趁機又對憬兒道:“若要別人信你,你便要拿出證據!”
“你既誣我身份不明,你便要拿出證據證明!”憬兒據理力爭。
朔宸早已慌亂不堪,他何嘗不曾懷疑,他只是不想面對。
他不想再聽她們吵下去,於是喝住她們:“好了,都不要吵了!”
空氣中凝結了一瞬的安靜。
緊接着,李風帶了一個秦府家丁模樣的人進來院子。
“稟太子、太子妃,秦老爺派人來找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