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憬兒突然不想面對憧兒。
回想當初,剛剛穿越來的時候,憬兒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憧兒,猶記得她淡妝桃面,渾身上下撒發着活潑樂觀的氣息。她們迅速熟悉,迅速成爲“姐妹”,相處愉快……
而今,憧兒的眼神裡,竟透着讓人畏懼的冰冷;憬兒打了個顫,咳嗽了兩聲。
憧兒並沒有幾分真正的關心,她嘴上雖詢問憬兒是否安好,心裡卻嫌怨憬兒故意裝病。
她們之間,不知爲何,變了。許是這樣那樣的小誤會積攢太多。
憬兒不禁嘆了聲氣。
在憧兒看來,這一聲嘆息,是煩她的表現,是逐客的信號。
“看你已無大礙,我便放心了。回去也好和二皇子交代,他倒是十分擔心你這大嫂。”憧兒的語氣流露出淡淡的醋意,她淺淺一笑,繼續道:“不過,既然太子甚是疼愛你,你便不能辜負這份恩寵,還是多多在屋子裡休養吧。”
憬兒回以微笑,“嗯”着點了點頭,回味着憧兒的話,覺得怪怪的。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看你,大嫂。”憧兒這一聲“大嫂”格外加重了語氣,憬兒聽得愣了神。
一個稱謂,足以彰顯二人的關係,不是姐妹,而是妯娌。
送走憧兒,憬兒獨坐在桌前,思索良久。一來感嘆她與憧兒之間好似出現了難以修補的裂痕;二來不解朔宸緣何突然允許憧兒見她:難道因爲憧兒成婚,身份不同了?
憬兒思慮過多,胃口變得差了,午飯沒有吃進多少便喊着飽了。楮桃見桌上的飯菜未動多少,想勸她多吃點兒,可是,話未出口,憬兒便心不在焉地擺着手,直道:“撤下去!”。
秋風微涼透過窗,吹得憬兒又咳了幾聲。
這下倒真的要病了!
楮桃聞聲趕緊關了窗戶。倏爾,憬兒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屋,在院子裡漫步徘徊。
少頃,她打開門,見宋溪筆挺地立在門外,她輕咳一聲。
“娘娘——”宋溪攔在門前。
“我不出去。”憬兒衝他命令到:“你進來!”
“啊?”宋溪不明白她意欲何爲,頓時手足無措。
“陪我在院子裡坐會兒,聊會兒天。”憬兒神情失落,見宋溪立在原地猶豫,她又道:“太子讓你在這兒看着我,不讓我出去;並沒有不許你進來院子裡啊!”
“可是,太子也沒有允許我到娘娘的院落啊!”宋溪低聲說。
憬兒抿嘴一笑,道:“我是太子妃,我的話你不聽?”
宋溪無言,只好跟着憬兒進了院子,端坐於樹下的石凳之上。
“娘娘,您也坐。”
憬兒搖了搖頭,突然掩面竊笑。
“笑什麼?”宋溪瞪着大大的眼睛,呆望着憬兒,不解她緣何發笑。
“唉!”憬兒深嘆一口氣,若有所思,說:“剛認識的時候,你總叫我妹妹,現在又叫我娘娘。我這是長了一輩啊!”
“娘娘您慣會說笑。”宋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這裡沒有旁人,你別這樣一會兒‘娘娘’一會兒‘您’的,聽得我覺得生分;你說你做我哥哥,我可是當真的,我把你當親人的。”憬兒甚爲感嘆,她在這陌生的地方,到底能信任誰,依靠誰,指望誰?
宋溪是個靠譜的人,她真的當他是朋友。
“不敢,不敢!”宋溪迴避着憬兒的目光,一想到以前對她有過“非分之想”,便覺得羞愧:自己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幸好沒有一直纏着人家叫娘子,幸好後來是給人家做哥哥。
“這有什麼不敢!你之前不是蠻厲害嘛!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太子府的就把你收了!”憬兒側目看向宋溪,調侃道。
“小小的太子府?這裡可一點都不小!”宋溪手舞足蹈地比劃着,對太子府的規模深爲讚歎。
他誇張的表情逗得憬兒一陣樂,憬兒閒來無事也想逗逗宋溪,她繼續道:“你信不信我把之前的事告訴太子?”
“什麼事?”
“你纏着我要銀子,還管我叫——叫那什麼。”憬兒沒有把“娘子”說出口,宋溪已然心領神會,連忙擺手道:“娘娘饒命!”
“饒你也可以,你去給本娘娘求求情,我天天悶在這院子裡煩死了。”憬兒止住笑,語罷又嘆了一口氣。
“啊?”
“啊什麼啊?!”
“我可不敢去給太子說。”
“怎麼?你怕他?”
“不是!太子吩咐我在這裡好好看着你,我聽命行事,若又去找他說情,豈不是違命?!”宋溪一臉爲難。
憬兒抿嘴偷笑,道:“我嚇唬你呢!看把你緊張的!”
聽憬兒這樣說,宋溪方舒一口氣,露出輕鬆的笑容,說到底,他十分看重現在的差事,想做好,想做久。
這幾日,朔宸一直沒有出現。
憬兒突然有些懷念他偶爾來找茬的時光。那時,至少有人一起吵一吵,現在,只有她和楮桃,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甚是無趣。偶爾與宋溪說話,他還一直畢恭畢敬,更沒意思。
直到有一天,宋溪敲開憬兒的院門,對她說:“太子允許您在府內自由走動了。”
憬兒方覺得欣喜,心想朔宸這是想通了?
她雀躍着到書房去找他,原以爲能與他好好聊一聊,卻不想書房房門緊閉,他並不在。
憬兒有些失落,她獨自在府院裡溜達,走過涼亭,走過荷塘,期待遇見朔宸,結果並沒有。
想起前些天與宋溪說過的那句“小小的太子府就把你收了”,她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暗暗感嘆:這裡一點都不小,那麼大,想遇見他,那麼難!
憬兒兜兜轉轉到了秋閣。此時的秋閣不似往日大門緊閉,而是有許多人進進出出。
憬兒好奇,徑直走了進去,四下看了看,依然不見朔宸的蹤影。
李風看到了憬兒,忙迎上前去,道:“太子妃,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太子呢?”憬兒語氣平和地問。
李風微微皺眉,略顯爲難,道:“太子出去了,不在府上。”
“去哪兒了?”
李風搖了搖頭。
憬兒煙波微轉,打量着他,道:“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李風笑着,又搖了搖頭。
看來是不能說。
憬兒擡眼看向李風的身後,方注意到來來往往的人似在修葺秋閣,於是又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李風撓了撓頭,拉長語氣“嗯”了半天擠出兩個字:“監工。”
“呵呵!”
看來問不出什麼,憬兒只好離開了秋閣。她心裡直犯嘀咕:奇怪,怎麼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麼事瞞着我?
她且思量着,剛剛一路走來,下人們看她的目光,有種說不出的——尷尬,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覺告訴憬兒,這件事一定與她有關。她好希望朔宸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哪怕諷刺哪怕嘲笑,只要告訴她實情便好。她隱隱不安,胡思亂想不斷,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經常泄露秘密的場所。
她回房換了件楮桃的衣服,喬裝打扮一番,潛入了丫鬟們用的茅廁——女生廁所向來很有料。
她躲在茅廁外的草叢裡,聽到兩個小丫鬟竊竊私語。
“今天衣服真多,累壞我了。你說新娘娘來了之後,活兒會不會更多?還有,府裡會不會熱鬧些?”
“不知道。”
“最近在府裡很少見到太子妃。”
“唉,想想太子妃也挺可憐的。”
“噓!小點聲,我們還是不要在背後偷偷議論主子們了,萬一被人聽見就不好了!”
“怕什麼,主子們又不會到這裡來!誒,你知不知道,以前,咱們太子跟徐家小姐關係就很好?”
“是嗎?我不知道誒,我纔來府裡兩年。你快給我講講,徐家小姐怎樣?”
“嗯——等她嫁進來你不就知道啦!”
“討厭,你到底說不說!”
……
徐家小姐?嫁進來?
憬兒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別想衝上前問個究竟,但卻挪不動步子,她愣在原處,久久緩不過神,只覺得手腳漸漸發涼,整個人慌得很。
丫鬟們走了,憬兒顧不得回去換衣服,徑直去了秋閣,質問李風。
李風見太子妃這般打扮憤憤然而來,心裡滿是疑問。
他的疑問還沒說出口,憬兒便指着秋閣道:“李風,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片刻沉默,李風吞吞吐吐道:“修——房子啊!”
“修房子做什麼?”憬兒一臉嚴肅,李風故作輕鬆,道:“這裡——舊了,所以修葺一下嘛!”
“修——修好了是不是要做新房?”憬兒幾乎笑不出來,李風裝作不懂,迴應道:“修好了當然跟新的房子似的。”
“你別給我胡扯!你說,太子是不是要娶徐秋嬋?”憬兒質問,李風無言,他緊閉着嘴巴什麼都不說。
見他如此反應,憬兒已經心裡有數,她道了聲“我知道了”,勉強一笑,苦笑。她頓時心裡七零八亂,轉身邁出沉重的步子,不知如何走回的住處。
夜幕降臨,朔宸終於回府,李風冒着生命危險將此事說與他聽。
沒想到朔宸的反應甚是平淡,他“嗯”聲應着,又綴了句“知道了”,便不理會李風,更沒有去憬兒的住處與她解釋,或者說,正式通知她。
無眠的夜晚,憬兒抱着枕頭默默哭了好久。
爲什麼我是最後才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他要娶別人?
因爲我是可有可無的人。因爲我並不重要。因爲他愛着別人。
她不知道爲什麼,得知他要娶徐秋嬋,她的心竟然如此煎熬。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般難受?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像千萬只蟲蟻在侵蝕她的肉體,吞噬她的靈魂。她有滿腹的話,說不出;唯有眼淚,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