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在襄王府住了兩天, 一切平靜如常,他可以在府裡隨意走動,也可以隨意出府回府, 無人管轄, 無人約束, 甚至還受到貴賓式的禮待。
在與憬兒的交談中, 宋溪確定憬兒並不是什麼肅封奸細, 她之所以留在時襄身邊是因爲身中劇毒,只能靠時襄提供的紅色藥丸續命。他一方面爲憬兒的不幸遭遇感到難過,另一方慶幸憬兒還活着。可是,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一直待在襄王府恐不是長遠之計。
這天天氣並不晴朗,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之中, 發出慘淡的光芒, 難以溫暖大地。光並不強烈, 肉眼即敢直視,太陽看上去想一塊光潔的玉璧。
摒去了旁人, 關好門,憬兒與宋溪在房中交談。
“憬兒,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找張郎中看看能不能徹底解毒!”沒聊幾句,宋溪便勸憬兒離開。
“老張?他現在怎麼樣了?”提起老張, 憬兒不禁想起“老蟑螂”的故事, 還有那些苦澀濃稠的湯藥。
“唉!不好!”宋溪皺眉嘆氣, 一臉嚴肅地說:“太子失勢, 他在曲遙也混不下去了。前些日子我在銷魂城見過他。”
“銷魂城?現在是肅封的地盤了吧。”說到銷魂城, 憬兒又想起初來肅封前在銷魂城的客店度過的一夜,那時的銷魂城雖然破敗, 但確是曲遙的土地。
“是呀!”宋溪的話中帶着無限淒涼。短暫的沉默過後,憬兒低聲又道:“他呢?還好嗎?”
“你是說太子嗎?”
“嗯。”憬兒輕輕點頭,她說的自然是朔宸。
“不好!”宋溪嘆了聲氣,緩緩道來。
原來曲遙老皇帝死後,衆人以“太子私放通敵者”爲由堅決反對太子繼位,並在劉在石等人的支持下擁二皇子繼位。南軒繼位後,朝中上下要求懲治太子的呼聲很高,尤其是徐家,想借機爲徐秋嬋報仇。眼看太子劫數難逃,好在新皇念及手足之情,並未痛下殺手,而是將其貶爲平民,逐出曲遙。
“這麼慘!”憬兒聽後唏噓不已,沒想到朔宸竟落得如此田地。不可一世的堂堂曲遙太子,如今喪父失家,二美一死一逃,儼然成爲孤家寡人,處境堪憂。
“唉!你一失蹤我就出來找你,找了好久都沒有你的消息”,宋溪稍作停頓,似乎想起什麼事情,又說,“後來我發現,賢妃的人也在四處找你。”
“賢妃?”憬兒眉頭微皺,思量這賢妃又是何人。
“就是你那個姐姐——秦憧兒。二皇子繼位後,她被封爲賢妃。許是老秦獄中自裁的事,她對你懷恨在心,所以派人找你。”宋溪的聲音越來越弱,心情越來越沉重。
憬兒聞言,不禁感嘆:“她想追殺我?”
“大概是的”,宋溪無奈地點點頭,接着說,“我見賢妃的人也沒有找到你,便懷疑你已不在曲遙,甚至想過你是不是——已經死了。”
“差點兒死了。”憬兒略笑笑,似在自嘲,似在調侃。
“現在見你在襄王府好好的,我這心裡的石頭也算落了地,說來,這裡倒是個能保護你的好地方。”宋溪環視屋內,一切所需皆有所應,甚好。
憬兒低眉垂目,輕輕嘆氣,倏爾又道:“對了,太——朔宸他被逐出曲遙之後,去了哪裡啊?你有他的消息嗎?還有,楮桃、李風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都在銷魂城,還好,算是安頓下了。”宋溪湊近憬兒身邊,低聲回答。
“又是銷魂城。”
“銷魂城雖飽經戰亂,條件艱苦,但好在人少,沒人願往那裡去,對隱瞞身份總歸是好的。”
“那倒也是!”
見憬兒的神情似對他們心懷思念,宋溪小聲詢問道:“你——要不要去見見他們?”
“我?我怎麼去,時襄肯定不讓我去。他要是同意我去,反倒不正常,萬一他派人暗中跟着我們,豈不是暴露了朔宸他們。算了,知道他們還活着,我就放心了。”
憬兒的擔心不無道理。兩次接觸下來,宋溪也覺得襄王爺鬼心眼很多,還是不要冒險爲妙。見面的事只好暫時作罷。
夜裡,憬兒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間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朔宸。若他不曾娶她,也許便不會落得今天的落魄下場。如此想着,過往的怨與恨,便漸漸消散,更多的是無奈與惦念。
次日清晨,憬兒醒來,一睜眼便見方姒坐在她的房裡。
“憬兒姐姐,你醒了!”
“你怎麼在這兒?”
“我本想把你叫醒,可王爺不讓,非讓我在這裡看着,等你醒來再和你說。”方姒一臉興奮,幾乎是蹦跳着到了憬兒牀前,拉她下牀,幫她遞衣服。“王爺說要帶我們出去玩兒。”
“玩兒?”憬兒微微一笑,自從方姒嫁給時聰後,好像對玩越來越感興趣了。“和誰呀?玩什麼?”
“就我們三個吧。我也不知道玩兒什麼,王爺不說,只說保證好玩。”方姒看上去心情很好,對今天的行程充滿期待。
“是嗎?那怎麼不叫上你家太子一起啊?他不是最喜歡玩嘛!”憬兒一邊調侃一邊快速穿衣服。冬天太冷,一出被窩就要趕緊穿衣服,不然總覺得自己會凍僵。
“他——呵——他現在整天睡大覺,就跟那蛇呀什麼似的,得過冬!”一提起太子,方姒臉上的笑立馬變得難看甚至詭異。她是真的很厭煩太子。
“哈哈!”見方姒的大變臉,憬兒忍不住笑了出來。方姒倒不介意,繼續說太子壞話,道:“反正她這樣比整天纏着我爬樹要好多了。我真怕他哪天從樹上掉下來摔死,然後我就被扣上謀殺太子的罪名。那真是太可怕了!”方姒作出抹脖子的動作,瞪眼伸舌頭,逗得憬兒又一陣樂。
憬兒穿好衣服,坐在妝鏡前,剛梳了兩下頭,又回頭對方姒道:“我能不能不去啊?”
方姒聞言,立馬嘟起嘴,拽着憬兒的袖子,央求道:“憬兒姐姐,你若不去,我和王爺就兩個人,多沒意思!”
“那好吧!”憬兒一整夜都沒睡好,思緒亂亂的,心情還有些煩悶,着實不想出去玩兒。但方姒如此期盼且懇切要求,她又不好意思掃興,只好答應。
方姒突然想到宋溪,於是說:“對了,宋溪呢?不然叫他也一起吧,人多熱鬧。”
“他?算了吧!他纔不會去玩呢!”憬兒嘴上這樣說,心裡實際在想:還是不要讓宋溪過多出現在時襄面前,萬一時襄一個不痛快拿他開刀怎麼辦?想到這裡她更加堅定了同方姒一起去玩兒的決心,既然是時襄喊着出去,她若執意拒絕,豈不是自己找事。如今這個情形,不說她自己,光是爲了宋溪的安全的着想,就還是不要招惹時襄爲好。
“嗯——那行,你快點兒準備哦!”方姒沒有堅持。她轉念一想,也覺得叫宋溪一起不妥,好心的王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恢復本來面目,到時候豈不是害了宋溪。
一切收拾停當,二人到了襄王府門口,馬車已然停在門前,時襄已候了多時。
剛上馬車坐好,憬兒方想起沒有同宋溪知會一聲,便又想下車去。“對了,我忘了和宋溪說一聲我要出去。”
時襄攔住她,道:“不用了,我一早就派人和他說了,他沒意見,咱們走吧。”
“真的?”憬兒半信半疑。
“真的!”時襄篤定。憬兒只好作罷,又乖乖回到原位置坐好,小聲嘀咕:“怎麼這麼好心?”
時襄聽到後,不禁回到:“呵,你這是什麼話,我不好心你能活到現在?”語罷憬兒白了他一眼。
坐在一旁的方姒突然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雖捂着嘴,但前仰後合,一點都不含蓄。
“你笑什麼!”憬兒與時襄異口同聲,對方姒道。
方姒擺了擺手,依然止不住笑,邊笑邊道:“沒什麼,聽你們說話,感覺好有趣!”
二人不予理會,一時間馬車中只剩方姒爽朗的笑聲。
直到正式行駛一段時間,憬兒方想起問時襄,道:“我們要去哪兒呀?”
“隨便轉轉。”時襄敷衍回答。
“隨便轉轉?”一大早折騰那麼一通,連馬車都搬出來了,只是“隨便轉轉”那麼簡單?憬兒自然不信。
見憬兒一臉質疑的表情,時襄解釋說:“你之前不是嚷嚷,說我坐不起馬車嗎?現在你看,大馬車,是不是挺寬敞的?”
“嘁!”憬兒撇嘴,盡顯不屑。時襄又是這般不正經的嘴臉,憬兒自知再追問下去也不會問出什麼結果,想着“到了就知道了”,一路便不再多言。誰知過了許久,當她撩起布簾看向窗外時,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來。
“這不是往銷魂城的路嗎?我來的時候就是走的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