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朔宸早早起牀,丫鬟們進進出出伺候他更衣、洗漱,吵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憬兒。
“我現在要去看望父皇。”朔宸邊收拾邊說。昨兒皇帝咳得厲害,作爲太子,他理應去看望,聊表孝心。
“哦”,憬兒起牀坐定,稍稍緩了緩神,摸了摸散亂的髮髻,一臉慌張地道:“我這樣蓬頭垢面,如何面聖?!等一下,等一下,等我……”
“你不用去。”朔宸看着她慌亂起來的樣子,甚是滑稽,不禁笑了笑。
“哦”,憬兒聞言安心了些,不一會兒又蹙着眉頭,低聲道:“那——我若不去會不會顯得很不禮貌?”說來她倒是有些害怕皇帝。
“你去了反倒不好。”朔宸挑了挑眉,話中頗有韻味。
“爲什麼?”憬兒不明就裡,滿臉疑惑。朔宸壞笑着打量她,咋舌道:“你若去了,父皇說不定會給你找太醫……”
“爲什麼?”憬兒依然不解,起身到了鏡臺前,梳着烏黑長髮。
朔宸哼笑一聲,道:“找太醫給你瞧瞧爲什麼還沒有身孕。”
憬兒差點笑出聲來,轉過身看着朔宸,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道:“不會吧!我們成親也不過幾個月而已,用不用這麼着急!”說得就跟多給她點時間就能懷上似的,朔宸不禁冷哼,道:“像你我現在這樣,別說幾個月,幾年都不會有孩子。”
“那倒也是!”憬兒點了點頭,恍然意識到他們是人前的夫妻人後的路人。她回過頭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那我還是不去了”,一邊說一邊想:看來催婚催生自古有之啊!
“叫人進來給你梳妝?”朔宸收拾妥當準備出門,臨走之前如是關懷了一句,憬兒倒是給拒絕了,道:“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收拾就好。”
朔宸接着叮囑:“也好。你可以在附近四處逛逛,但不要走遠了。我去去就回,一會兒李風會來接我們。”
“好!”憬兒莞爾一笑,目送朔宸離開,兩人倒有幾分尋常夫妻的樣子。
憬兒梳洗完畢,在屋子裡慢慢繞着圈子,仔細觀察着朔宸曾經住過的地方。
書案上摞着幾本書,多是些詩詞、策論,憬兒能看懂的沒多少,亦不感興趣,只是閒翻着。突然,一張精緻的小畫映入眼簾。
“咦,這怎麼那麼像徐秋嬋啊?”憬兒將畫像拿在手上認真端詳,畫中的人兒蛾眉丹脣,笑意盈盈,長髮飄逸,袖帶飄忽,活靈活現,神韻尤佳。憬兒不禁暗暗嘀咕:“是徐秋嬋!他怎麼會私藏徐秋嬋的畫像?難不成是他畫的?哼,他怎麼把她畫的那麼好看?!”
不,也可能是別人畫的。說不定還有朔宸、南軒和徐秋嬋三個人的“合影”,他們仨不是關係挺好嘛,嗯,一定還有南軒的畫像。
憬兒如是想着,邊想邊仔細翻找,然而翻遍了桌上所有的書,也沒有找到與南軒有關的蛛絲馬跡。
他的書裡只有徐秋嬋的畫像。他把她放在如此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們的關係定然不簡單。
想到這裡,憬兒忽然覺得心口堵得慌,她把畫像放回原處,把書整理好,儘量按原來的樣子擱放;眉間平添了兩道豎紋,不由得在心裡哀嘆:總不會是舊情人吧!
看起來也不像啊,算了,懶得想!屋子裡好悶,還是出去透透氣吧。憬兒打開門,舒展了舒展胳膊腿兒,溜達着出了東宮。
皇帝的寢宮裡,徐妃和徐秋嬋也在。皇帝一見到朔宸就再三叮嚀,讓他趕緊傳宗接代,朔宸聽得煩,簡單聊過幾句便趕緊告退了。
青石板鋪築的小路兩旁,忘憂草開得正好。
“宸,等一下!”徐秋嬋一路追到東宮附近。
“怎麼了?”朔宸回過頭,話語間不摻雜任何感情。
徐秋嬋略微一笑,輕輕拭去額角的汗珠,柔聲問:“你這三年過得好嗎?”
“好。”他的回答如此簡短,哪怕是客套的寒暄亦不願多贅一句。
“我有話想對你說。”見朔宸挪動腳步欲離去,徐秋嬋疾步上前攔住他,他眉峰微聚,道:“我急着回去。”
徐秋嬋心中一震:他竟這般態度。她着實不悅,醋意油然而生,不禁問:“怕她等得着急?”
朔宸抿着嘴角,表情略有些不耐煩,亦不看向她,只道:“你想說什麼趕緊說吧。”
徐秋嬋左右看看,四下無人,便向着朔宸走近兩步,湊近他,語氣中不乏埋怨,道:“都三年沒見了,你對我要如此冷淡嗎?”
“沒有。”朔宸側過身,看向黃燦燦的忘憂草,心中的憂愁卻不曾消減。
朔宸的冷漠讓徐秋嬋甚是不安,她原以爲之前是因爲當着“那個女人”面的緣故,他纔不與她多言,而今,他竟着急回去見“那個女人”。如此想着,徐秋嬋不由得淚光閃爍,往事襲上心頭,她苦笑了一笑,道:“你不該怨我、恨我。”
“我沒有。”朔宸否認,卻不願再多說,他沉默着,眼神中閃過一瞬的柔情,恰被徐秋嬋捕捉到。
她的心一下子融化了,一臉真誠地看着他,深情地訴說:“我很想你。”而他卻冷冷地“嗯”了一聲:“說完了嗎?”
“你要相信我,當年是迫不得已的。”徐秋嬋的眼睛裡滿是惆悵。
“哦”,朔宸不屑地一笑,道:“是嗎?有什麼迫不得已?”
“這個——不能告訴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她低下頭,攥緊了手絹,暗想當年的事只有皇帝、徐妃還有她自己三個人知道,她斷不能告訴朔宸皇帝曾動過廢太子的念頭,哪怕那個念頭只是爲了逼她嫁去肅封而已。
“呵!”他苦笑着。
“還記得三年前我們打的賭嗎?”徐秋嬋突然笑了笑,有那麼一瞬的恍惚感,彷彿回到了舊時光。
“不記得。”朔宸想都沒想便回答,思緒卻騙不了自己,風馳電掣般地回憶起那個賭約——一個無聊的賭約,賭他送給徐秋嬋的蘭花十天內會不會開花,他賭會開;賭約沒有完成她卻要嫁去肅封。
“我記得。”徐秋嬋認真地看着朔宸,他的側臉還是那麼俊朗。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朔宸話音剛落,徐秋嬋突然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親吻了他的臉頰。
“你——”
未待他反應過來,她已經鬆開手站回原處,她仰着頭毫不羞澀地看着他,深情地說:“我輸了。我願賭服輸。這是我欠你的,我們說好的,我一直記得,我輸了就親你一口。”
三年前沒有來得及完成的賭約,如今一定要補上,哪怕他已娶妻,哪怕他真的愛上了別人。不,他不會愛上別人!
徐秋嬋繼續道:“如果你還介懷當年的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諒我。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我回來了,一切還來得及。”
不遠處,目睹一切的憬兒心口堵得難受,像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一樣,驚訝之餘她選擇逃離。
她匆忙轉身離去,想象着自己不曾來過,卻被朔宸捕捉到了背影。
“憬兒!”朔宸暗叫不好,顧不得徐秋嬋絮叨什麼,擡腳就走。
徐秋嬋拉住他的衣袖,恨不得一口氣說完三年來所有的相思情。“你聽我說,我一直想你——”
“我要回去了!”朔宸甩開她的手,毫不留情地離開了。
“宸!”徐秋嬋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又氣又怨,眼淚嘩地流了出來。
朔宸難受極了,他好心疼憬兒,像被她發現了自己做了傷害她的錯事一般,他既心疼又後悔又自責,他好想向她解釋,他好怕她誤會。
“你回來了!”憬兒原本在院子裡踱着步子,朔宸一回來,二人四目相對,各懷心事,氣氛有些尷尬。她走到房門口,在臺階上坐了下來,無話找話道:“李風還沒來!”
“嗯。你——”朔宸組織語言,試圖解釋,而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轉移話題道:“皇上好些了嗎?”
“嗯,好些。”朔宸緊貼着憬兒坐下。
“那就好。李風怎麼還沒來?一定是又偷懶了!”憬兒伸長了脖子往宮門方向看去,對方纔的“一吻”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朔宸低下頭偷偷揚了揚嘴角,復又擡頭看向她,目光真摯,突然問:“你想我嗎?”
“嗯?”憬兒一驚,亦擡頭看向他,心驀地跳得厲害。
他忽然伸開胳膊,欲擁抱她。“你幹什麼!”她推開了他。
“我抱抱你都不行嗎?”就是想擁她入懷,沒有什麼理由。
“男女授受不親。”憬兒介懷。徐秋嬋爲什麼會親他?他不是去看望皇帝嗎?怎麼會和她私會?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倆怎麼可以……
“我們是夫妻。”朔宸微微一笑,說得甚是溫柔,又去攬她,她撥開他的胳膊,略顯煩怨地道了聲:“有名無實!”
“那也是夫妻!”他的語氣十分篤定,她亦十分堅決:“那也不行!”
“我是太子,我想抱就抱!”他緊緊地將她“摁”入懷中,貼近她的發、她的身、她的心,有那麼一瞬恨不得和她融爲一體。
“你放開啊!”她無力地掙扎着,委屈襲上心頭,再也壓抑不住。她不喜歡他的懷抱,“也許他剛剛抱過別人”,她這樣想着,眼淚涌了上來。
“不許哭!”聽到她小聲抽泣,他在她的耳側輕輕地說。
“咳咳!”與此同時,該死的李風終於出現,他清了清嗓子,頭撇向一邊,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你怎麼纔來!”看似相擁的兩個人趕緊分離,異口同聲道。
“我——”李風撓撓頭,心想:我來的不晚呀!
“不許狡辯!”又一次異口同聲,李風無奈地“呵呵”苦笑着,道:“二位主子,咱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