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兒不明白, 鬆瓏閣距離皇宮那麼遠,時襄身爲王爺,完全可以乘坐馬車往返, 奈何偏偏選擇步行?難不成是專門爲了整她?憬兒心中一陣不爽。走了那麼久的路, 她已然覺得腰痠腿沉, 恨不得就地躺下睡上一覺;而時襄卻興沖沖的, 動力十足。
憬兒故意拖慢步子, 幾乎在以挪動的方式前進。時襄回頭看看她,露出一臉無奈,催促道:“快點兒, 還很遠呢!”
“我走不動了!”不催還能挪動,一催索性不動。憬兒停了下來, 抱膝蹲在路邊, 小聲嘟囔:“知道路遠還不弄輛馬車, 就算沒有馬車,騎馬也行啊!”
時襄就憬兒旁邊蹲下來, 剛好聽到“騎馬也行”,霎時露出驚奇的表情。“你會騎馬?”
“不會!”憬兒搖了搖頭。
“那你是想我抱着你騎馬嗎?”時襄挑脣一笑,腦補出一幅浪漫的畫面。的確,不會騎馬的人還吵着騎馬,自然是想找人同騎嘍!
“不想”, 憬兒揉着小腿, 擡頭眯眼笑了笑, 悠悠說道, “我和方姒騎一匹馬總可以吧?”
“方姒”, 時襄哼笑一聲,微微搖頭說, “你別看她平時張牙舞爪,好像挺有能耐的,其實——反正騎馬可不行。”
“是嗎?”憬兒打量着時襄,看他的表情似在回憶,不禁好奇道:“看你的樣子,很瞭解她似的,她是你什麼人啊?”
什麼人?時襄輕輕嘆氣,沉默了片刻,淡然回答說:“她是武長勝的姑家表妹。”
“武長勝”,憬兒蹙眉道,“那不是徐秋嬋之前嫁的那個什麼將軍嘛!”
“嗯,是他!”
“哦——”憬兒拖長了語氣,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感嘆道:“方姒——很有背景嘛,怪不得和尋常丫頭不同。”
“丫頭?”時襄不屑地哼笑一聲,語氣裡帶些蔑視的味道,講:“你以爲我讓她伺候你啊?”
憬兒撇嘴,心中一陣不適,原來人家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她冷冷說道:“不會是監視我吧?”
“保護你。”時襄挑眉,一改方纔輕蔑的口氣,暖聲道。
憬兒下拉嘴角,搖了搖頭,“嘁”一聲不再回應,顯然不領時襄的情。
“走吧。”不一會兒,時襄起身,順便拉了憬兒一把。眼看憬兒走不快,他也耐下性子慢騰騰地邁步子。
“誒,對了”,沒走兩步,憬兒又八卦起來,好奇而問:“武長勝真的是徐秋嬋害死的嗎?”
“嗯。”時襄微微點頭。
“她——一個弱女子,害死堂堂肅封將軍,怎麼可能?都沒有人察覺嗎?再怎麼說徐秋嬋也是曲遙來的人,難道沒人防備她嗎?”憬兒將所有的疑惑一股腦傾倒出來。
時襄從容說道:“第一,徐秋嬋不是個弱女子;第二,有人防備有人察覺,但更有人想讓大武死。”
“誰?”憬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以及經過,儘管這件事跟她沒什麼關係,但是,她想這些“料”完全可以寫進“探索手冊”,說不定能夠給她加分,更說不準能助她投個好胎。
“你打聽那麼多幹什麼?”時襄突然嚴肅,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憬兒面露失望之色,側目瞥了時襄一眼,大着膽子說道:“不會是你吧?你就是看不得兩國和平,就知道打打殺殺!”雖然膽大,但聲音卻流露着怯意。
時襄冷哼,十分不屑地說:“曲遙的老皇帝整天咳個沒完,好色好利,這種人怎麼能治理國家!整個曲遙皇室明爭暗鬥,烏煙瘴氣,沒有一個有能耐的。”他說話的樣子透着高傲和自信,令憬兒十分不爽。她撇嘴冷哼一聲,講:“呵!你們肅封有能耐?就你大侄子那樣的,將來繼承皇位,呵呵,我都能預見你們肅封亡國的命運!”
“哼!”時襄有些生氣,這些話換作別人說,他可能會掐斷那人的脖子。
“你哼什麼!我說錯了嗎?!難道不是嗎?!你大侄子就是一傻孩子!”憬兒並不識趣,直言道。
傻孩子!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在肅封可沒有誰敢說太子是個傻孩子。時襄心裡覺得有意思,但不露於面,只淡淡說道:“他比我還年長兩歲,怎會是個孩子!”
“我的天”,憬兒頓時驚訝萬分,不住地感嘆說,“比你還大?完了完了,真的要完了……”
時襄若有所思,良久才輕聲道:“不是還有我嘛!”他揹着手緩步走着,彷彿頂着光環,自信耀眼,與冬日的肅殺冷清格格不入。
憬兒恍惚意識到,時襄——他不簡單。他親赴前線拿下幾座城池,爲國立功且不求獎賞,小心翼翼地塑造着自己精明能幹、膽識過人的好王爺形象:一切都是爲了皇位。
在傻太子與好王爺之間選一個皇位繼承者,任憑誰都會支持好王爺。如此鮮明的對比之下,想必皇帝不會糊塗到將皇位傳給太子而受人指責。他若傳位於王爺,定能受後世稱讚;王爺坐上寶座,不管是真心還是礙於情面,總歸斷然不會虧待太子。
“不只是演技派,還是野心家啊!”憬兒暗暗感嘆,莫名地有些激動。“可是,你把我抓來有什麼用呢?我又不能幫忙勸你皇帝大哥擇賢繼位。”
“抓你——”時襄略頓了頓,說:“玩兒呀!讓你看着我成功之後碾平曲遙,讓你憤怒卻無可奈何。”
“你!”好一副“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不能拿我怎麼樣”的樣子,憬兒哼了一聲,說出了更大膽的話。“你這樣的人,就算當了皇帝,也是個暴君,做不長久的!”
“閉嘴!”時襄當真不愛聽,她怎麼會這樣想!我怎麼會是個暴君!就因爲我殺了徐秋嬋嗎?徐秋嬋她該死!
時襄的面具被撕破,露出了憤怒的面孔。他目不轉睛地瞪着憬兒,好似要吃了她一般,嚇得憬兒半天沒敢吭聲。
“我警告你,說話小心點兒!”時襄到底沒跟憬兒計較。
憬兒今天已被警告過多次,心裡不太痛快,再加上“傻孩子”差點要砍了她,想想更是不爽。
活的什麼勁!憬兒突然駐足,衝時襄大聲嚷道:“你要麼給我解藥放我走,要麼痛快點兒一刀捅死我得了!”
時襄猛地掐住她的臉,獰笑道:“不,我說過會讓你死得明白。”
冬日清冷的小路上,行人甚少。一對青年男女在路邊由閒聊到爭吵再到動手,儼然一道亮麗的風景。好在方姒匆匆趕來,將二人掰扯開。她憤憤然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纔不在一小會兒,就抱在一起了!”
抱在一起?你確定沒看錯?憬兒哼了一聲,對方姒講:“是他說不要等你的。他剛剛想掐死我!”
方姒根本沒有仔細聽憬兒說話,徑自抱怨:“太子,以後再也不想見他,太煩人了!”
“你的衣服怎麼破了?”憬兒方注意到方姒的裙裾撕破約一尺長的一道大口子。
“大冷天的”,方姒邊說邊搓手,“太子非要和我比賽爬樹,我都快爬到頂了,他才爬到一半。他不敢往上爬了,叫喊着‘好高呀害怕呀’。我一看這不行呀,萬一他再往上爬摔下去怎麼辦。我就說,‘算了,當我輸了’,讓他別爬了。他非不聽,非要往上挪。我說我不比了,我要下樹。結果下到他那裡時,他死命地拽着我喊高喊怕,不讓我下去,我硬要下,就讓樹枝子刮破了裙子,氣壞我了!”
方姒呼着氣,一肚子火的模樣。憬兒忍不住偷笑。時襄則不禁問道:“你走了,那太子呢?”
“呀!”方姒恍然意識到不妙,弱弱地說:“我爬下來就走了,都忘了他還在樹上!”
“沒關係,他身邊那麼多侍衛,肯定會把他弄下來的。”憬兒笑呵呵道,語罷偷偷瞄了一眼時襄,只見他冷着臉,一言不發。
“我不會闖禍了吧?”方姒小聲嘀咕。
“但願沒有。”時襄嘆了聲氣,表情嚴肅。
一路沉默,沒人再敢說話,憬兒也不再嚷着腰痠腿疼,跟在時襄後面快步回到鬆瓏閣。時襄未再鬆瓏閣久留,見閣中一切安好,飲了一碗熱茶便匆匆離開。
時襄走後,方姒越想越覺得不妥,唉聲嘆氣半天,終忍不住道:“喂,你說我會不會給王爺帶來什麼麻煩?”
“沒那麼嚴重吧!”憬兒縮進被窩裡暖和。
“若是太子摔了怎麼辦?!”方姒皺着眉頭,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不會的,你別多想了。”除了這些通用的安慰說辭,憬兒想不出別的什麼話回答。
“可是,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
自打認識方姒一來,憬兒從未見她這般愁眉不展。轉念想,方姒的眉頭不是爲自己皺的,她是怕給時襄惹麻煩,是在爲她的好王爺擔憂。憬兒不禁感嘆:你如此爲他着想,他可曾關心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