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的召見,卻不是殊榮,只是一種妥協,說簡單點,就是談判。
這是一種交易,裸地政治交易。
段佛音明白這一點,她從未有過將自己嫁給一個情投意合之人的想法,她只是要嫁一個足以配得上她的男人。
段佛音只在第一次上殿時,略略地瞄過幾眼,對於百里無忌究竟長什麼樣,她都沒有看清楚。
但這並不代表什麼,只要她嫁的是明國的皇帝,其餘一切都無所謂了。
段佛音知道,這是一種交換,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籌碼,溝通明國與大理國的籌碼,無論自己的身份如何光鮮照人,但其實不過就是一個棋子。
段佛音只是不甘心被百里無忌拒絕,縱然做一顆棋子,但棋子也有尊嚴。
而段佛音的尊嚴與絕大多數的女人一樣。
絕對不甘心被男人拒絕。
這世上有這麼些女人,她們可以被欺負、虐待,甚至殺死,但絕不容忍被拒絕。
在她們看來,拒絕是一種冷漠,一種熟視無睹,一種輕蔑。
正如段佛音對馮道所說,此行不成功,則老死金陵府,絕不踏上歸國之路。
一向自信的段佛音終究還是心裡沒有了底,天姿國色的她心中滿滿的自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崩塌。
沒有信心,是一種病,一種慢性、致命的病。
段佛音爲了克服這一點,她在覲見前喝了一杯酒。醉仙酒。
酒壯美人膽,但段佛音心中並不僅僅是壯膽,而是一種對自己的宣誓。
不成功則成仁。
百里無忌有些詫異地看着面前這個女子。他意外地發現段佛音竟敢在覲見前喝酒。
能讓百里無忌發現異常,那證明了兩點,一是喝得不少,二是段佛音的酒量不咋滴。
泛着酒意微紅的臉,伴着微搖的步伐,不經意的酒意爲段佛音增添了一絲平日不常見的嫵媚之意。
這時的段佛音開始象個女人。
百里無忌心絃有些被撥動,男人在看到美麗女人時常有的反應。
但段佛音一開口。就將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嫵媚,一掃而空。
“大理國可以接受明國朝廷任何條件,只要陛下允准我進宮。”
女人一般不怎麼說話。欲語還休、半推半就,這種女人最普通的情調在段佛音身上無法找到。
單刀直入,令百里無忌不禁意興闌珊。
段佛音絕對是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甚至可以稱得上世上最美麗的女人。
但她只是美麗。卻不動人。
鋒芒畢露、咄咄逼人,自小養尊處優,就國人奉爲佛主代言人的尊榮,讓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失去了天然的嬌柔。
剩下的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冰美人。
這種冰與尋常的個性不同,通常意義上的冰美人指得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漂亮女人。
而段佛音則是一種如同劍鋒般犀利的氣場,她不拒人之外,但只要靠近她的人,都會被傷及。
甚至連她面對百里無忌這個一意想要嫁的男人。都如此的咄咄逼人。
似乎一切都只要百里無忌說一聲同意或者不同意。
想來就算是大理國使者團到來,議事之事。總也有幾句寒喧之語。
但段佛音顯然沒有學會這一點。
百里無忌有些煩躁,如果對方是個男人,那早就被百里無忌傳親衛扔出宮外了。
這不是百里無忌不想談判,既然答應了徐世銘,百里無忌自然有意與段佛音談談,尋找出一個突破口,畢竟百里無忌在心裡還是認同徐世銘的觀點的。
但段佛音進來這第一句話,就令百里無忌失去了談話的興趣。
因爲,真要是單純爲了談判,何需皇帝親自接見?
明國擅長口舌的大臣比比皆是。
許久沒有得到百里無忌迴應的段佛音顯然沒有察覺自己的失誤之處,她已經忘記了馮道再三叮囑她的藏拙之術。
她冷不丁地又開口說道:“陛下不應懷疑佛音和大理國的誠意,佛音做爲大理國皇帝特使,得到皇帝的授權,可以與明國簽訂任何條約……。”
百里無忌愣愣地看着那張不斷吐出聲音來的動人的小嘴,他懷疑,是不是上天搞錯了,面前的這個人,本就不應該是個女兒身。
這個比百里憶韻還要小兩歲的異國女子,竟能在自己面前如此“暢所欲談”。
這哪象是一個可能成爲自己皇妃的女子?
百里無忌走神了。
走神對於百里無忌來說很正常,正常得很平常,因爲這是一種習慣。
皇帝走神,對於大臣來說,只是一種見怪不怪的事情,大臣們需要做得是暫時住嘴,等待皇帝回過神來。
如果皇帝暫時回不過神來,那麼大臣們便會低下頭,站着閉目養神等待。
如果許久之後,皇帝還不回過神來,大臣會一聲乾咳,以提醒皇帝。
看看,大臣們多體貼入微。
可惜,段佛音顯然不是明國的大臣,她只是一個自幼被捧上天的嬌縱丫頭。
百里無忌的走神,在段佛音看來,無疑是對她的侮辱。
這種侮辱遠比殺了她更難以令她接受。
於是,改變歷史進程的事件發生了。
御書房,堂堂明國皇帝的御書房中,上演了一場格鬥的好戲。
怪異在於,一個弱不經風的女子竟追打着一個久經沙場、孔武有力的男子。
而這男子竟是明國皇帝。
更怪異的是偏偏無處不在、本應該立即現身阻攔的皇帝侍衛們,竟一個都沒有出現。
太多的詭異,使得這場好戲上演了一柱香的時間。
如果不是那個“弱”女子累得氣喘吁吁,一不留神絆到,也許戲的時間會更長一些。
段佛音在說話過程中,發現百里無忌走神,一下子,怒了。
這是一種積累已久的暴發,段佛音做爲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最無法接受的就是被人熟視無睹,最憤怒的就是被男人拒絕。
就算這個拒絕的男人是明國皇帝,對於段佛音來說,一樣是不可容忍。
加上來之前的酒意,段佛音終究不可控制地暴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