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護衛的臉上這時都有了悲憤的神情,唯有段素素一臉平靜,因爲她知道,她所欠的實在是太多了,而她恐怕這輩子都還不了。
因爲她肩負的是大理段氏的命運,她必須首先爲大理段氏的利益着想。
所以,她沒有絲毫表情,在段素素心裡,她認爲如果無意義地顯露哀容,那是對這些慨然赴死的勇士的侮辱。
既然此生無法回報,那又何必假惺惺地悲傷?
段素素覺得自己彷彿突然間長大成熟了,她已經可以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七人越來越熟練地划船中,小船飛快地衝向北方岷江入口處,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高智平在岸邊看着江中那一片燃燒的火光,他只能惆悵地選擇返回,身邊的人手已經用竭,而瀾滄江東岸的細作被他抽調一空,他這一回去,將面對父親高方的雷霆之怒,高智平已經無懈再考慮別的了。
高智平帶着他僅存的兩個親衛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高智平卻不知道,因爲他這一次對明國人動手的原因,大理高氏將從此徹底消失在歷史浩瀚的長河裡,萬劫不復。
光復十四年,五月初一。
飽經風塵的段素素一行在成都府派了地方駐軍護送下,安全抵達金陵府。
段素素做爲一個庶出的皇女,本是冒名頂替,爲掩護段佛音安全而裝扮成公主,但這時竟成了騎虎難下之局。
在僅存的六個明國護衛的證明下。段素素的公主身份成了鐵打的事實。
但段素素卻完全不知道父皇段思聰談判的底線和要得到明國承諾何種保證,如此一來,段素素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
百里無忌次日難得專門爲此事上朝,親自召見了六個倖存的護衛,在徐世銘等朝臣的陪同下,詳細瞭解了這一路上所發生的事情。
聞聽百人護衛隊僅存六人之時,百里無忌“勃然大怒”,怒到順手摔碎幾個龍案上的擺設,掀翻了幾個錦凳。如果沒有徐世銘上前阻攔,恐怕龍案都將被百里無忌一怒之下推翻。
“小小彈丸之國竟敢捋我明國虎鬚,士可忍孰不可忍。朕已經決定,即日便親率大軍討伐,諸位可有異議?”
百里無忌在明國的威望已經達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步,此時在他“怒髮衝冠”的時刻。哪還有一個不開眼的官員敢於上前阻攔?
況且連徐世銘、馮道這種位高權重的大臣都沒有開口發表異議。下面的文武官員自然噤若寒蟬。
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羣臣之前的徐世銘與馮道二人臉色怪異。相互交換着眼色。
別人不知道,他二人自然知道其中奧妙。
百里無忌早已有親征之心,此時趁此事發作,只是堵衆人悠悠之口。
徐世銘二人的怪異表情無法讓羣臣看見,但卻無法瞞過百里無忌的眼睛。
百里無忌老臉大赫,尷尬地乾咳一聲。
於是,徐世銘、馮道收斂怪異,同時上前道:“臣等附議。臣等預祝吾皇得勝班師……。”
這二人這一附議,等於堵上了羣臣的嘴。再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上前阻止皇帝親征。
龍椅上的百里無忌志得意滿地連連點頭。
於是,皇帝親征之議就算圓滿通過了。
但當倖存的六名護衛講敘到大理皇帝段思聰頒旨要將公主和親並歸附明國時,百里無忌就陷入了石化狀態了。
而殿中的文武百官由此嘈雜聲一片,對於這些官員來說,能不出兵和平降服一個國家,無疑是他們身爲明國朝臣天大的榮耀。
“不戰而屈人之兵”已經是後法的至高境界,何況不費一兵一卒降服一個國家?
就連本已經同意百里無忌親征的徐世銘、馮道二人,也不禁心神動搖。
如此完美的結局,無疑對二人有着極大的you惑。
百里無忌眼看情形無法控制,只好令殿衛傳召大理公主進殿。
段素素心驚膽顫地走入殿中。
對於她來說,這無疑是一道生死之門。段素素對於父皇段思聰下旨讓公主和親之事,她是知情的,但眼下是她在扮演着公主這個角色。
如果明國皇帝不同意公主和親和接受大理國歸附,那麼明國與大理國一戰勢必暴發,段素素親眼所見之下,連她都知道,大理國肯定無法承受明國全力一擊,如此一來,大理國滅亡已經板上釘釘,而戰爭結束之後,段氏做爲俘虜的下場與歸附那是遠遠無法比擬的。
段素素心中祈求的最好的結局是明國皇帝能同意公主和親,只有這樣,她才能不負父皇的囑託,也能不負這一路上爲她而死的大理國和明國將士。
但段素素又怕明國皇帝同意此們親事,倒不是她不願意嫁給明國皇帝,而是她深怕被察覺自己冒名頂替之事。
欺君之罪無論對於哪一國帝王來說,都是一樁不可饒恕的大惡,自己身爲一個庶出之女,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將令明國皇帝感到顏面盡失。
段素素忐忑不安地走進大殿,她甚至不知道擡頭去偷瞄一眼龍椅上的明國皇帝。
因爲害怕和緊張,她禁不住小腿開始發抖,宮裾下側的裙襬因此而輕輕地顫動。
但由於宮服寬大,再加上段素素在向裡走動,邊上的明國官員倒是不曾察覺異狀。
畢竟,盯着一個女子的下身看,實在是一種無禮之舉。
但當段素素來到百里無忌面前一丈外停下時,居高臨下又是正面相對的百里無忌顯然發覺了段素素裙襬下側的異動。
百里無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沒有一個國家的公主會失態止此,如果換成一個平頭百姓或者普通官員,害怕和緊張倒是正常,但一個已經成人的公主長年居於宮廷之中,見過世面,豈會有此種失態。
百里無忌隨即望向徐世銘,徐世銘微微點頭,他也看出了不對勁。
百里無忌隨即在龍案下伸出右手,向龍椅後的殿衛做了一個手勢,於是,殿衛開始不易察覺地調動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