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傳 41.推波助瀾
全場寂靜,只餘低低抽泣,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從戲中緩過來。
高永壽輕觸臉龐,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哭出來的呢?或許是唐明皇思念佳人而不得時,或許是楊貴妃爲情而死時,或許是整個天下都在反對兩人的愛情時。
他感激地望向張嫣,她比起合巹夜初見更加瘦了,細看下幾乎快撐不住寬大的禮服,果然這齣戲是費了心思的。
高永壽也沒有忽略,坐席間的客印月。她正狠狠地看着他,或是他臉上的淚。她目光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高永壽有一瞬間腿軟,但很快便鎮定。
“此戲妙絕。”高永壽語帶哽咽。他是說給朱由校一人聽的,話音甚低,因張嫣坐得靠近,這才聽到。
張嫣被他的話帶回了神,此時此刻,朱由校的反應纔是最重要的,成敗就看此刻。心高高懸起,甚至顧不得掩飾緊張的神情,她望向朱由校的臉。
朱由校臉上一鬆,放聲大笑:“真是新鮮!朕看得入迷了!賞下去!”
雖然其餘妃嬪們不敢直視皇上,但都在注意着這邊的情況,朱由校的話準確無誤地傳入衆人耳中。戲班子從戲臺後魚貫而出,跪了一排,大喜謝恩。妃嬪們這才放任臉上流露出意猶未盡之色,用手帕擦乾臉上淚痕,一人接一句品評這齣戲,一時間場面笑語晏晏。
張嫣面上只是矜持笑着,眼風掃過宴席間的客印月,她正氣急敗壞地瞪過來。張嫣不願看到她,便轉頭看向朱由校,恰逢朱由校開口叫張嫣,“皇后。”
他身後的高永壽竟還在默默流淚,梨花帶雨,張嫣心中瞭然,對他溫柔一笑。他也擠出了一個笑,清淚猶掛在臉龐,神色楚楚,尤是動人。
朱由校帶着讚許神色說道:“這崑山腔果然好得很!今後宮內梨園弟子皆學此唱腔。”
張嫣嘴脣微張,卻未出聲。高永壽眼尖看見了,俯下身在朱由校耳邊悄聲說了些話,朱由校雙眉一挑,“噢”了一聲,又讚道:“皇后的編排也是好得很,果然費心了!”
“才疏學淺,讓皇上和妹妹們見笑了。”張嫣看着朱由校,加重了話中的語調,“皇上喜歡就好。”
朱由校撫掌笑了起來:“好得很,好得很!”
皇上說完話的同時,其餘的妃嬪們立即也附和着笑起來,場上更添熱鬧之氣。
張嫣對高永壽微微點頭示意感謝,在他的提醒下,朱由校纔想起這齣戲有她的功勞。朱由校將話說了出來,旁人才會看見,皇上認可了她這個皇后。
傀儡戲一事已了,她說出了關鍵的那句話,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朱由校也當着衆人的面讚了自己,目的已達到。但魏忠賢當下的勢力漸漸壯大,連帶着客印月也越發囂張。王安已死,在後宮孤身一人對抗他們,終究還是不利,如此想着,張嫣的目光在坐席間的四妃身上緩緩掃過。
王如妃,段純妃,範慧妃,李成妃,也是妃嬪中容貌儀態最爲出衆的四人,皆面帶微笑,端然而坐。張嫣不意間發覺,王宛兒雖也有笑容,但細看之下總是片刻即逝,強撐出來的笑容下實際還是滿面憂色。
午間大宴過後,因着吃飽喝足,胃中積食,朱由校暫時沒有心思做木工活,便伴着張嫣一同去了坤寧宮——自然又是高永壽的功勞。而不知爲何,他自己卻沒有隨侍在朱由校身邊。不過這倒是讓張嫣鬆了一口氣,因爲她想跟朱由校說的事,高永壽聽了可能心裡會不好受。
回宮後,張嫣吩咐小廚房去做了消食解暑的酸梅湯,方成盛和語竹都在門外候着,張嫣早就打算好了要說的話,先開口問道:“皇上,近來是有煩心事?”
朱由校毫未懷疑張嫣爲何突發此問,直接皺了眉頭,隨口抱怨道:“朕已不上朝避着他們了,他們還要上些奏疏來煩着朕。”
張嫣自然知道朱由校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前朝的大臣們,點點頭,順着笑道:“皇上被煩擾得都沒心思做正事了。”
朱由校點點頭,毫不避諱對皇后談及朝政,不悅道:“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要朕福澤後宮,雨露均沾,讓后妃們早日綿延後嗣。朕生不生兒子,是朕的私事,也要他們來管!”
張嫣自然知道朝臣們上了什麼奏疏,等的就是朱由校這句話,立即道:“朝臣們確是擾人。”
朱由校露出深以爲然的表情,但張嫣接着說道:“只是,皇上只需臨幸一人,便可堵住悠悠之口了。至少可以安靜好一陣子,以小換大,臣妾以爲值得。”
朱由校本就不太有主見,經張嫣如此一說,面上顯現幾分猶豫。張嫣立即順數推舟道,“王如妃人才出衆,溫婉賢淑。”
王宛兒近來總是愁眉不展,張嫣猜測她是因擔憂客印月早晚會同她爲難才如此,便想趁此機會讓她蒙受隆恩。若是朱由校喜歡,客印月自會收斂,也好叫宛兒安心些。
“哦?爲何不是梓童你自己?”朱由校有些好奇。
語竹進來遞上了酸梅湯,張嫣摸了摸瓷碗,涼熱恰好,便推到朱由校太前,口中一邊隨意說:“皇上登基以來,未踏足過後宮,臣妾作爲皇后已是失職,怎敢再獨霸皇上隆恩。臨幸四妃之一,也好叫內廷中其他妹妹們多些指望,更好堵住朝臣們的嘴巴。”張嫣不敢說出最主要的那個原因——她不想。
朱由校喝下了酸梅湯,露出笑容,大讚比御膳房做的還要美味。
張嫣也笑着說:“皇上忍下這點兒委屈,事後臣妾會讓小廚房做新的吃食親自給您送去。”
朱由校仔細想了想,最終,面上的不快散去,答應了下來。送走他後,張嫣終於鬆了一口氣。就像哄小孩似的,張嫣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