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深,窗外風聲卷着浪聲,像是一種奇異的狼吼,才下過雨的天氣不算太陰,但也見不着月亮。
李達躺在木阪牀上,雙眼微眯,似睡非睡,但耳朵翹起,敏銳的聽着外面,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面。
自己躲在碼頭,日子過的不能說苦,但是也的確是盡所能的低調了。
但漕幫之爭、杜家滿門、上清餘孽、陽司官員,就像有一張無形的大網,不管你藏在哪個偏僻角落,總會緩緩的、不可逆轉將你網進去。
在這神神怪怪的世道中,要想活的舒服一點,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直到敲門聲響起,大門打開,一個年齡不大的碼頭少年興奮道:“李哥,郭老大回來了!”
李達起身,心中彷彿有一塊大石落下,不管怎麼說,總歸有個說法了。
他匆匆的走出了門,不知何時起,碼頭上的火把像是星星之火,在黑暗中亮成一片。
一條普通的小漁船就靠在河堤上,一位身材不高不矮的中年人正在站在船頭上,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郭哥,”不知是誰先喊了這麼一句。
四五百名看不清面目的漢子同時叫道:“郭哥!”
所有火把讓開了一條路,讓這位搏險一統所有揚州碼頭的強人登場。
賬房黃、斷指劉、黑心蚊、笑面狼、還有水底鬼、花色白、腳行刑爺、炮仗叔等等一干悍將緊隨其後。
“今日之後,郭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揚州城有新龍王了!”
黑暗中,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江湖大佬,嘖嘖,”李達心中難得泛起一絲波瀾,不過腦中又想起良嫂跟自己講的過去,那點衝動迅速斂去。
“大佬可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李達搖了搖頭,混入移動的人羣中。
……
李達看過一部西方黑幫電影,裡面的意呆利教父就坐在書房裡,迎接着一個又一個拜訪者,他覺的這很有逼格。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成爲這幕場景中的一員。
當然,他是拜訪者。
郭通回來後,就把自己鎖在自己的房間裡,一個接着一個,面見自己的親信。
李達本以爲自己要等很久,但出乎意料的,第四位就輪到他了。
斷指劉拍了拍李達肩膀,低聲道:“郭哥在裡面等你。”
李達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家地位不高,但沒奈何自己辦的事重要。
漕幫郭龍王再牛,那也要官府承認才行啊。
李達推開了門,門內點了三根蠟燭,環境仍有些昏暗,只能看到郭通大概的輪廓。
“坐,”郭通沉穩的聲音響起。
李達剛一坐穩,郭通就推過來一個盒子,“這是給你那位師父的。”
李達打開一看,十張山西銀票,每一張是一百面額的,頓時吸了口氣,兩眼冒出金光來。
一千兩,對於一個掮客來說,已經是超乎想象的報酬了。
簡單的說,李達要還在白雲觀當道士,估計要辛苦一百年,才能賺到這麼多錢。
按照比例分成,六四、七三、八二,
算了,反正這師傅也是假貨,而且還騙了自己,這一千兩,就當是給他的一個小小的懲罰。
李達心安理得的把銀票揣入懷中。
“這是給你的,”郭通又推來一個盒子。
李達打開一看,只薄薄的一張紙,剛還有些失望,但等看清楚了之後,頓時又目光亮起。
揚州城西一座三進出的宅院,論起市價,比不上一千兩銀子,但比起升值空間,卻又在銀子之上。
關鍵是,他是房子啊!
你見過直接送房子的牛逼老闆嗎?
眼前就是!
良嫂評價郭通的話,見利而無義,也就是表面豪爽,但其實自私自利的很。
但李達覺的在這裡可以補充一句,只要在能給他帶來足夠多的利益,對方的回報也是相當大的。
“謝謝郭哥。”
這一聲謝,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沒事,你應得的,”郭通拍拍李達肩膀,“你師傅那邊的聯繫不要斷,跟王老保持交流,做的好,我不吝厚報。”
李達眼神一閃,自然而然的點了點頭。
他走之前忘了問了,老神棍和那一位王師爺是什麼關係,都是師爺,若說以前不認識,那就是糊弄鬼了。
“郭哥,今天是第十二天了,那位衛千總,他沒幾天就回來了吧,”李達試探性的問。
郭通裂開嘴巴,笑容滿面的道:“那位衛大人怕是還在分水壩那邊等着船來接呢,沒辦法,漕船漏水,他拳術再高,官位再大,也只能等着人來修船了。”
李達明白了。
分水壩離揚州,至少還有兩個城的距離。
也就是說,對方半個月內趕不回來了。
這就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原因。
因爲地頭蛇會鑽洞。
李達對郭通說了幾句後,便主動告辭,畢竟這位大佬纔回來,還有千頭萬緒的事要處理。
“對了,明天好好打扮一下,穿件乾淨點的衣服。”
回到自家那個窄***仄的隔間,李達滿足的躺在小板牀上。
點亮成就:買房。
而且還是一線城市,三環之內的獨棟別墅,這可是上輩子都沒點亮的成就。
不過郭通讓自己打扮幹什麼,介紹對象?
還是說,要爆自己的菊花?
李達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花錢買菊花,這不是郭通這種賣妻溺子、志向遠大的梟雄乾的事。
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既然如此,那就管它呢。
有道是拳術壯的是膽,那銀子壯的就是心。
李達突然發現,自己只要想做,還是可以做出一些事的。
比如買房,買房,還有買房。
陽司是自己的潛在敵人,崇聖真君又是老神棍的潛在敵人。
哪一個敵人,他目前都鬥不過。
就算以郭通的勢力,跟官方鬥,也只是分分鐘送菜的節奏。
但不代表着,他不可以給對方添添堵。
畢竟他還有一個身份,上清宗主!
膽一壯心一大,他就想折騰了,就算是鹹魚,磨出爪牙,偶爾也是想用一用的。
大號上線,在地面上中勾勒出一個奇異的圖案,先是一個鼎,鼎中有道人,但放大了看,卻是由無數細密的符文構成。
這是丹靈兒這一脈的諱令,只要對方還在陰神狀態,便會有所感應。
李達盤膝坐定,過了約有一炷香時間,湖光瀲灩,一道潔白的少女幻影踏入蓮間,盈盈一拜。
“見過宗主。”
聲音說不出的喜悅。
“最近可有大事發生,”李達用模擬的蒼老聲音道。
“無甚大事,宗主,靈兒終於脫困,並匯合了妙一門的竹杖師叔,正在蘇州城躲避追殺。”
李達回想起了三張通緝榜單中,那位青竹老丈的模樣。
而且蘇州城,距離分水壩也不是很遠嘛,頓時計定,籌措了下言語。
“朝廷鷹犬,害我道門不止,陽司更乃正一道爪牙,老夫夜觀天象,測出彗星西沉,鬥牛阻於兩水之間,此乃陰盛陽衰之兆。”
“宗主,此卦何解?”
“彗星西沉是地支,鬥牛應醜,兩水受阻困於壩中,陽司地支第二號醜,正困於分水壩。”
丹靈兒激動莫名,“宗主,你說的是真的嗎,朝廷鷹犬困於水中,這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江南七家在野道門被破,陽司爪牙勢如破竹,兇威赫赫,但饒是如此,天干沒出動過前三,地支沒派出前五,這八個人甚至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就如同禿鷲一般飄蕩在空中,帶來死亡與毀滅。
但自家宗主只略一推算,就算出這麼一個大好機會,果然只有宗主纔是帶領我們丹鼎一脈復興的希望。
“老夫不入塵世多年,此番也不願多加殺戮,此事便交予你處理了,且去,且去。”
湖水漸漸退潮,丹靈兒還待說些什麼,卻在潮水中漸漸無聲。
李達主動切換了大小號。
既然知道這丹靈兒被一夥反抗朝廷的勢力所救,那就把這件事交給他們處理吧。
相當一段長的時間內,他不願意與這些人有過多的接觸。
丹靈兒是個很好的傳話筒。
但李達還不知道的是,他的小迷妹已經把他的位置暴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