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艱危咸陽_四 撲朔迷離起雷霆

四 撲朔迷離起雷霆

甘茂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嬴壯沒有動靜,魏冄也沒有動靜,咸陽城一片寧靜,靜得他心慌。藉着視察咸陽民治,甘茂與白山密談了一陣,白山篤定地笑了笑:“有櫟陽令,有白起,丞相但放寬心。”顯然,白山也是一無所知,只不過不着急罷了。

甘茂坐不住了。畢竟,自己是接受遺命的主事大臣,又是秦國有史以來第一位丞相兼領上將軍,秦武王與自己情誼篤厚,臨終時對自己即或有所不滿,也依然將底定國家的重任交給了自己。除了白起與自己共同受命,魏冄還是自己遴選倚重的,最終,要對朝野說話的還得是自己。一想到這裡,甘茂坐不住了,暮色降臨時秘密出城渡過灃水,徑直來到章臺找魏冄。

在松林塬進入章臺的入口處,秘密遊動步哨攔住了甘茂。甘茂哭笑不得,拿出了秦王金令箭,還是不能放行。甘茂勃然大怒,厲聲高喝:“魏冄想反叛王室麼?教他出來!我是丞相兼領上將軍甘茂!”那個帶領遊動步哨的百夫長聽說是甘茂,連忙深深一躬:“公子軍法森嚴,明令不能放任何人進入章臺,我若違令,立斬不赦。請丞相恕罪,我即刻通報。”甘茂怒火中燒,放開喉嚨大喊:“魏冄——你出來——你敢擁兵自重,甘茂第一個不饒你!”百夫長本來正要去通報,見甘茂聲色俱厲,又連忙攔擋,怕他與甲士動起刀劍,正在亂哄哄不可開交時,突聞馬蹄聲疾,一人高聲喝道:“立即噤聲!違令者斬!”呵斥聲落,一領黑斗篷展開,馬上騎士黑鷹般從馬上飛下,正是魏冄。

“魏冄,嘿嘿,你好威風!”甘茂臉色鐵青地冷笑着,“給你個狗膽,殺了甘茂!”

“丞相?如何深夜闖到這裡?”魏冄大步拱手,顯然驚訝異常,“說好的,有事我自來稟報。”聲音冰冷凌厲。

甘茂聲色俱厲:“你且先說:秦王金令箭,爲何進不得你這三尺禁地?”

魏冄冷冷道:“敢問丞相,左庶長府有無金令箭?惠文太后宮有無金令箭?”

“我說了,我是丞相兼領上將軍甘茂!”

“丞相久居樞要,善處密事,豈不聞‘大密有約’四字?白龍魚服,單人匹馬,突兀而來,還要長驅直入,若你我顛倒,不知丞相何以處之?”魏冄話鋒凌厲非常,毫不相讓。

甘茂悻悻片刻,低聲道:“你過來。事體究竟如何?片言隻字皆無,我如何放心?”

魏冄慨然拱手道:“我快馬出來,正是要進咸陽向丞相稟報,誰想丞相如此躁動?”

“好了,是我魯莽。你且說情勢如何?”甘茂不想糾纏,急迫問話。

魏冄拉着甘茂走到一棵大松樹背後低聲道:“王子嬴稷已經回到章臺,單等羋戎兵馬一到,便可動手。”

“羋戎何時可到?”

“若無意外,當在今夜天亮之前。”

“好!那明晚便可動手?”

“正是。”

“白起如何?”甘茂恍然,又是驟然緊張。在他心目中,白起更有實力,更是託底柱石。

見甘茂如此緊張地詢問白起,魏冄自然心下明白,一拱手笑道:“丞相毋得擔心,白起自是做最要緊的事去了。還要我明說麼?”

“你是說,白起到河西抵抗趙軍去了?”

“戰陣之間,無人取代白起。只要趙軍攻勢瓦解,誰也休想蹦躂出風浪!”

甘茂松了一口氣:“你準備如何動手?”

山風呼嘯,魏冄機警地四面看了一番,然後湊在甘茂耳朵邊一陣急促低語,末了分開道:“丞相以爲如何?”甘茂思忖點頭道:“釜底抽薪,很好。但還是不能大意,一定要教白山將軍託底,他在軍中資望極深。”

“丞相叮囑,魏冄銘記在心。”

又約定了幾件具體事宜,甘茂策馬回城了。進得咸陽南門,立即拐進了白山府邸,直到四更天方纔出來。

此刻,左庶長府一片緊張忙碌。

暮色時分,嬴壯接到嬴顯快馬密報:白起率領五萬鐵騎開赴河西;羋戎率領兩千鐵騎,從洛水護送嬴稷南下。這兩則消息令嬴壯一驚一喜,一時拿捏不定了。白起北上,莫非是甘茂他們已經覺察到了趙國異動,針鋒相對地準備與趙國開戰了?嬴離原本與趙國議定,是要對河西發動奇襲戰的,如何未開戰便走漏了消息?奇襲變成了公開攻防,趙國勝算肯定不大,說不定還會就此罷手。若趙國罷手,嬴壯便只有兩途:要麼偃旗息鼓,要麼孤注一擲。否則,這曳到半坡的戰車如何撒手?羋戎護送嬴稷南來的消息,又使嬴壯怦然心動,朦朦朧朧地覺得上天將一個大好機會送到了面前。忐忑片刻,嬴壯還是來到了後園芙蕖池。

“嬴顯不會出錯。”一陣沉默,嬴離終於有了第一個評判,“你許他封侯之位,我與他情同手足,他斷不會臨陣倒戈。”

“既然如此,不能寄厚望於趙國,只有自己動手!”嬴壯激奮不已,一拳砸在石案上。

嬴離思忖片刻悠然一笑道:“壯弟,我須問你一句:交權謝罪,貶黜隱居,此等日子你可過得?”

“哥哥甚話?”嬴壯驚訝地看着那張白紗遮蓋的朦朧紅顏,“你我兄弟,原本是爲振興嬴氏武運而作此番謀劃,太后支持,兄弟同心,便是到地下也可對列祖列宗,何有交權謝罪之說?你若心生退意,我自做了!”

“此事若敗,連坐三族,嬴虔一脈將從此消失。”

“王位有天價。不能遂我壯心,何如一刀斷頭!”

“好!”嬴離的少年嗓音有些嘶啞,“敗局想得明白,事情便好做。”

“大哥只說,如何動手?”嬴壯顯然着急了。

嬴離冷冷一笑:“教嬴顯帶三千精銳去洛水,襲殺嬴稷!”

“我派府中五百老軍跟隨。”

“不用。我隨他去。”

“大哥!”嬴壯驟然哽咽了。

嬴離平靜得出奇:“記住,封地老軍是最後的利器。旬日之內我無消息,便是最後時刻。”

嬴壯深深一躬:“哥哥保重。”轉身大步去了。

中夜時分,一輛篷布輜車在川流不息的商旅車馬中出了咸陽南門,過了渭水白石橋,飛進了灞水河谷的密林之中。天將四更時分,三千鐵騎從灞水秘密營地開出,憑着左庶長府的特急金令箭,向東北開過渭水,再經下邽北上,兩日後進入了洛水河谷的鄜山峽谷,悄無聲息地埋伏了下來。

羋戎的兩千軍馬大張“迎公子稷回秦”的大旗,一路上轔轔隆隆,完全按照使節常規:卯時上路,午時歇息進食,日暮紮營夜宿,日行六十里,不緊不慢。羋戎與白起商定的方略本來是兼程南下,之所以兵分兩路,爲的只是掩護嬴稷一路安全返國。即或兼程疾進,因了路途繞遠,也必然在嬴稷一路之後,所以沒有必要徐徐行進。不料上路三日之後,羋戎卻接到魏冄的快馬嚴令——按使節路速行進,不許疾進。羋戎逍遙了起來,走得舒服之極,心裡卻是忐忑不安。

這一日兵進鄜山,正是午後時分,羋戎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雖然是藍田將軍,卻畢竟不是戰場大將,實際打仗的時候極少,每遇險地總是要念叨幾句兵書,想想要是當真遇敵該如何處置。這鄜山峽谷地形險要,兩山夾峙,中間一條洛水穿過,僅有河東山下一條車道。兵家說法,這叫“間不方軌”——車馬想打轉都轉圜不開。兵書所說的六險之地——絕澗(兩岸峭壁,水流其間)、天井(四周高峻而中間低窪)、天牢(山險環繞,易進難出)、天羅(荊棘叢生,難於通過)、天陷(叢林山塬,道路不明)、天隙(兩山夾峙,通道狹窄),這鄜山峽谷就佔了絕澗、天隙兩險。

羋戎遙望山口,不禁喃喃唸叨:“六險之地,伏奸之所也,必亟去之,勿近也。”唸叨之間卻又無可奈何。要南下,唯此一條路,此時要退回繞道少說也得半年時光,更不說招人恥笑了。

心念閃動,羋戎拔劍高聲下令:“單騎雁隊,急速過山!”

秦軍鐵騎訓練有素且久經戰陣,聞得一聲軍令,前軍千夫長驟然勒馬,長劍指向山口高聲喝道:“捲起旌旗!飛騎連環!走馬進山!”話音落點,十名斥候騎士當先飛出探路,其餘大隊騎士毫無停留地沓沓走馬,首尾相連地進了山口。一個千人隊之後,羋戎帶着一個最精銳的百人隊前後夾護着那輛青銅軺車,也進入了山口。直至後面一個千人隊全部進入山口,前哨斥候與後衛遊騎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羋戎不禁鬆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突然一陣雷鳴般的大鼓隆隆滾過峽谷,兩岸密林中響起山呼海嘯般殺聲,一片片紅色甲冑在幽暗的峽谷如同閃亮的蟒蛇從兩岸高山撲下,殺入正在行進的鐵騎之中。中央兩股最爲兇猛,直撲青銅軺車而來。

羋戎勃然大怒,舉劍大吼:“趙軍偷襲,拼死血戰!殺——”

兩軍殺到一處,持久難解難分。羋戎正在驚訝趙軍戰力之強,一個百夫長飛馬衝來急匆匆大叫:“將軍,不是趙軍,是秦軍自家人!有鬼!”羋戎猛然醒悟,跳上軺車下令:“來,跟我喊!新軍將士——反叛連坐——罷兵有功——”先是百人高喊,接着兩千人齊聲高呼,“反叛連坐,罷兵有功”的吼聲響徹山谷。

正在此時,一個騎士急匆匆擠到羋戎車前,猛然亮出一面黑玉牌便飛身上車,在羋戎耳邊一陣急促喊叫。羋戎大怒:“鐵鷹百人隊,跟我來!”飛身跳上戰馬,帶着最精銳的

鐵鷹銳士隊呼嘯着衝向半山腰。

山腰密林的一座青色岩石上,身披紅色斗篷的嬴離正在遙望山坡河谷裡的激烈廝殺。他對自己的籌劃很是滿意:僞裝趙軍,截殺嬴稷,釜底抽薪。縱然萬一不能如願,暴露的也只是嬴顯,只要甘茂等手忙腳亂地查究案情,嬴壯的咸陽奇襲便能一舉成功。在出發時,他已經代嬴壯對嬴顯明確許諾:截殺成功,嬴顯便是秦國左庶長,封侯百里,位極人臣。嬴顯哈哈大笑道:“助君之力,全在與兄情誼,與官爵何干!”雖然如此,嬴離對嬴顯還是心有疑慮。畢竟,嬴顯在秦國的十多年軍旅他是太少知情了,信與不信,便看今日了。及至伏兵殺出,搏殺慘烈,他的心才定了下來。

誰知剛剛過得片刻,他便聽見了谷中不斷的吶喊,立時變得驚疑不定。他飛身跳下岩石,要衝到山腰大旗下責問嬴顯,誰知剛剛衝出丈許之遙,一片黑色鐵騎從山坡樹林中神奇地滲透出來,人無吶喊,馬無嘶鳴,殺氣騰騰森森可怖!嬴離心中一涼,一聲尖厲的長嘯,從林間飛身向青色岩石縱躍。他已經事先看過,那座岩石後是一道懸崖絕壁,若有突變,他便縱身崖下,絕不能生身落入敵手。依嬴離的輕身功夫,若無樹木阻擋,一個縱躍便可上崖。偏偏的與馬隊撞個正着,羋戎眼見一道白影掠起,一聲大吼:“活擒此妖,加爵一等!”

這個百人隊是白起專門留給羋戎的鐵鷹銳士,人人神勇超凡,早已經先於羋戎看見了林間飛掠的白色身影。不待將令,已經有十幾人從馬上飛身躍起,雖是上坡且一身重甲,卻依然在電光石火間搶在了嬴離之前,黑鐵塔般釘在了岩石半腰,長劍迎面伸出,齊齊一聲大吼:“何方妖人?擲劍受縛!”

這一個回合,嬴離雖則躍上一棵大樹,卻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處境,驟然一聲響亮悽絕的呼喊:“羋顯!負心賊子也——”飛身而起,空中一片鮮血噴出,一道白色身影掛在了一根橫空伸出的巨大枯枝上,面紗被山風揭開,雪白的長髮垂在空中,血紅的面容迎着夕陽,十分怪誕可怖。

“稟報將軍:妖人,咬舌自盡。”百夫長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收起屍體,運回咸陽。”羋戎打量着這個怪誕的天殘異人,皺着眉頭思量,他方纔喊的羋顯是誰?是嬴顯麼?嬴顯爲何成了羋顯?

暮色四合,黑紅兩支人馬分道揚鑣:羋戎的黑色車騎依舊從洛水南下,那支紅色趙軍卻徑向西南,經頻陽進入關中了。羋戎原想與“趙軍”將領秘密會面,問問他究竟何許人也?卻被一支泥封竹管擋了回來。那是“趙軍”一個斥候飛馬攔住他交給他的,打開一看,白絹上是魏冄的一行大字——嬴離屍體交來人,速回咸陽,毋管其餘!羋戎二話不說,交出了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屍體,也不去過問“趙軍”行止,整頓軍馬上路了。

嬴顯率領“趙軍”秘密回到灞水,命令軍馬安營,帶着兩名恢復了秦軍裝束的鐵鷹銳士快馬西來,一個時辰後進了咸陽城,直接來到左庶長府。府門車馬場擠滿了各色軺車與駿馬,從車身泥土馬腿髒污看,許多是遠來的王族貴胄。邦國動盪,人心生疑,隴西、北地、雍城、櫟陽等王族聚居之地的王族支脈與老世族們,紛紛派來嫡親子弟打探咸陽朝局的動向,身板硬朗的則親自出馬。到了咸陽,這些王族元老與老世族功臣,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素有聲望的左庶長嬴壯,因爲他是威名赫赫的嬴虔的嫡系親子,正宗王族重臣。而丞相甘茂卻是楚人,與老臣子們不貼心。甘茂的丞相府倍顯冷落。王宮又不許朝臣入宮,自然也是門可羅雀。如此一來,左庶長府成爲咸陽王城唯一的朝臣行走處,大大地熱鬧風光起來。

嬴顯見狀,繞道後門,對當值門吏一陣嘀咕,門吏匆匆進去稟報了。不消片刻,門吏匆匆而來,將嬴顯三人領到了後園一座石亭下。

“快說!事體如何?”嬴壯緊張焦躁得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稟報王叔:截殺成功,這是人頭。”嬴顯一揮手,一個銳士捧過一個木匣打開,一顆血淋淋的長髮人頭赫然在目。

嬴壯喘着粗氣一陣打量:“黝黑乾瘦!這是嬴稷?”他只見過孩童時的嬴稷,對於已經長到十六歲的嬴稷想象不出,脫口一問。

“稟報王叔:燕國多有兵禍饑荒,嬴稷飽受折磨,燕人呼爲‘人幹稷’。這是他的隨身玉佩。”嬴顯從懷中摸出一個黑瑩瑩的玉牌遞了過去。

玉佩是時人喜愛的飾物,也是一種身份的標誌。平民士子尋常只是一兩塊掛在腰間。貴族則將美玉琢成各種形狀,成串地佩在胸前或腰間,若有盛大禮儀場合,佩玉的材質良莠與數量多少、做工精細程度,便成爲一個人身份的信物。秦風歷來粗簡,自然不像中原各國如此看重此等虛物,佩玉簡單多了。即或貴族公子,也大多隻有一兩片佩玉,但必有一塊是特定的身份標記。秦國王室成員,每人都有一塊特定的生身玉佩,正面是蒼鷹圖像,背面有父母題刻的名諱生辰。此等玉佩非但在王室典籍庫有記檔,而且有尚坊玉工的特殊標記,是無法僞造的。嬴壯本是王族子弟,自然知道其中奧秘,上手一個反正,見這隻玉佩正面是一條虯龍,背面三行刻字“父駟母羋 嬴稷 戊辰春月”,背面邊緣是秦國尚坊玉工的字號“有枳氏琢”,便知確實是嬴稷玉佩無疑,不禁大喜過望道:“好!顯侄首功!大秦棟樑!”

“嬴顯不敢貪功,自甘領罪,請王叔處罰。”嬴顯深深一躬,一陣哽咽。

“這是何意?”嬴壯大是驚訝。

“顯護衛不力,離王叔他……陣亡了……”

嬴壯眼前一黑,一個踉蹌靠在了亭柱上:“你,說甚來?再,再說一遍?”

“離王叔,陣亡了。”嬴顯搶地叩頭,號啕大哭。

嬴壯的臉色蒼白,嘴脣顫抖:“屍體,屍體何在?”

一個鐵甲銳士卸下身上一個長大的白布包袱,默默地放置到亭中石案上退開。嬴壯艱難地挪動到石案前,簌簌打開三層白布,一具蜷縮成一團的白髮紅顏的纖細軀體森然現在眼前,牙關緊咬,雙眼圓睜,猙獰不忍卒睹。

“大哥——”嬴壯一聲嘶吼,撲到了嬴離的屍體上昏厥了過去。

嬴顯翻身跳起,連忙抱住嬴壯,掐住了他的人中穴。片刻之後,嬴壯睜開眼睛,猛然推開嬴顯,又抱住嬴離屍體放聲痛哭。嬴顯肅立一旁,低聲道:“王叔毋得悲傷,驚動外人,大是不便。非常時刻,大事要緊。”

終於,嬴壯止住了哭聲:“說,他是如何死的?”聲音冰冷得可怕。

“離王叔原在山坡密林掌旗號令。羋戎帶一隊銳士偷襲,包圍了離王叔。身邊三十名甲士全部戰死,離王叔不能脫身,咬舌自盡了……我與將士們在河谷拼殺,得報後衝上山坡已經遲了,雖然殺死了羋戎一個百人隊,卻教羋戎趁亂逃脫了。”

嬴壯咬牙切齒道:“羋戎,我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轉身對着嬴離屍體,輕輕伸手抹下了他的眼簾,“大哥,嬴稷已經死了,你就閉了眼。今夜我便奪宮,三日後以秦王之禮安葬哥哥,使天下皆知,嬴離乃第一人傑也……”說罷淚如泉涌,抱起嬴離屍體走進了樹林後的芙蕖池。嬴顯怔怔地看着嬴壯的身影去了,不禁沉重地搖頭嘆息。

暮色降臨,一輛黑篷輜車隨着車流進了咸陽南門,輜車後是夾雜在人羣中的三三兩兩的布衣壯漢。黑篷輜車直入王宮南街的甘茂丞相府,壯漢們則趁着暮色陸陸續續地從各個側門進了咸陽宮。與此同時,咸陽令白山的官署關閉了大門,開在僻靜小街的後門卻是快馬頻繁出入,一片緊張氣氛。入夜,南門守軍驟然增多,南門內六國商人聚居的尚商坊也驟然出現了許多遊動夜市的布衣壯漢。

將近子夜,燈火闌珊的尚商坊依舊車馬如流酒香飄溢,六國商人們的夜生活依舊熱氣騰騰。坐落在尚商坊邊緣的左庶長府靜謐異常,連大門也關閉了。隨着南門箭樓上打響三更的刁斗聲,那些遊動夜市的布衣壯漢們腳步匆匆地向王宮方向聚攏而來。突然之間,宮門一陣殺聲,布衣壯漢們陡然變成了劍氣森森的武士,潮水般衝進宮中。

嬴離原本的謀劃,是以左庶長擁有的金令箭爲憑,使藏匿在府中的封地老軍以工匠身份分批進入王宮;在深夜秘密突襲寢宮與秘殿地宮,搜出秦武王屍體;而後立即公諸朝野,以“謀逆弒君”問罪於甘茂一黨;再後便以肅逆靖國之功即位稱王。只要秦武王屍體一出,甘茂一班實權大臣便難逃“謀殺國君”的大罪。縱是嬴壯軍力稍差,憤怒的老秦人也會舉國討賊,僅是咸陽老秦人也會撕碎了這班沒有根基的新寵。這裡的根本因由是:在國人眼裡,秦王雖然負傷,卻還健在王位,驟然出現死去已久的秦王屍體,不是謀逆弒君卻是甚來?那時,秘不發喪一事甘茂一黨無法辯駁清楚,嬴壯也根本不會給他辯駁的機會。如此做來,即或萬一失敗,嬴壯嬴離兄弟也是國人眼中的護國猛士。

可是,哥哥嬴離的慘死,使嬴壯怒火中燒,立即接受了嬴顯的進言:“末將願親率兩千銳士進入咸陽,同時猛攻甘茂羋戎府邸,爲離王叔雪此大仇。”於是,原本的秘密突襲變成了公然攻殺,由王宮入手變成了三處同時發動猛攻。

嬴壯熟悉宮廷,親自率領老軍進攻王宮。嬴顯的兩千布衣壯漢兵分兩路,同時猛攻丞相府與藍田將軍府。這兩座府邸都在王宮廣場外的正陽坊,與王宮相距僅有兩箭之地,相互殺聲可聞,王城內外立即大亂了。

王宮廣場外與

尋常時日一樣,只有一個百人隊巡守。王室護軍雖然精銳,畢竟極少打仗,且有宣示威儀之使命,手中軍器以顯赫的矛戈斧鉞爲主。這幾種兵器完全是春秋形制,頭體分離,外形長大,打造得極爲精良,縱是夜間也熠熠生光,使用起來卻遠不如長劍短刀順手,在戰場上早已經被淘汰,與戰國中期的連體鑄造的實戰兵器劍、矛、大刀等根本無法相比。嬴壯的六百老軍個個都是百戰死士,人人一口十多斤的精鐵重劍,或一口厚背寬刃短刀,猛勇殺來,禁軍百人隊片刻崩潰,屍橫當場,鮮血汩汩流淌在廣場的白玉大磚上。

廣場百人隊一崩潰,侍女內侍尖叫着驚慌四竄,卻沒有護軍源源開來。見此情景,嬴壯立時料定甘茂一黨毫無防備,立即大手一揮下令:“三路分進,務必搜出我王屍身!”六百老軍聞聲飛動,在熟悉王宮的嚮導帶領下立即分成三路殺進寢宮、秘殿與地宮。

嬴離曾經提醒:“王屍所在,必是寢宮冷室。”因爲屍身在夏日必得大冰鎮之,方可防止腐臭氣息瀰漫宮中。但爲萬無一失,嬴離事前還是謀定了三處藏屍處所。嬴壯對宮廷無處不熟,非常贊同嬴離的判斷,此時親自率領二百老軍進入了寢宮。

從廣場衝到寢宮,沿途要經過三座大殿與曲曲折折的迴廊殿閣。一路上侍女內侍四散飛竄,嬴壯的二百老軍全然不理,只轟隆隆向寢宮衝來。及至衝到寢宮的石牆大門,卻有一個百人隊嚴陣以待。嬴壯也不多說,只一聲大吼:“殺——”當先衝殺了過去。嬴壯本是猛壯絕倫,手中又有一口世無其匹的家傳利器——蚩尤天月劍,劍氣森森,當者披靡。一個猛衝,據守高大石門的百人隊死傷遍地,老軍們呼嘯喊殺着一擁而入。

王城大寢宮是一片佔地百餘畝的殿閣園林,其中又分爲若干小庭院。國君寢宮與王后寢宮相鄰,坐落在整個大寢宮的中央地帶,左池右林,前竹後山,異常的幽深靜謐。除了朝會,國君時常也在寢宮的書房裡處置公文。嬴壯在惠文後的寢宮裡住了二十一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不過,殺完百人隊便帶着老軍一鼓作氣衝進了東面的國君寢宮。

衝過庭院,衝過竹林茅亭,是一座圍成方形的高大房屋。這房屋外表樸實厚重,實際上卻是大石砌牆三重屋頂,非但堅固得無與倫比,更是冬暖夏涼愜意非常。每邊六開間,二十四間房屋圍成一個天井式庭院。當嬴壯老軍衝進天井時,整個寢宮在大片火把下人影皆無,一片寂然。嬴壯心頭倏忽一涼,一種不祥的預感使他猛然一怔。

正在此時,屋頂猛然一陣哈哈大笑:“左庶長,來得正好!”

嬴壯擡頭,朦朧夜色中赫然一座黑鐵塔矗立在屋頂正北,聲音生疏不辨,不禁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入宮謀逆!”

屋頂黑鐵塔又是一陣大笑:“在下櫟陽令魏冄是也。誰個謀逆?刀劍說話!”說罷手中一面令旗“啪”地劈下,一陣尖厲的牛角號驟然劃破了夜空。隨着尖厲的牛角號,寢宮四面沉雷滾滾,四面屋頂驟然豎起了四道黑色人牆。

“左庶長,四面伏兵包圍了寢宮!”一個府吏舉着火把衝進來驚慌高喊。

嬴壯尚未開口,屋頂魏冄高聲道:“老軍們聽了:嬴壯狼子野心,格殺勿論!爾等老秦功臣,走出寢宮,一概不究。但從謀逆,連坐同罪!”嬴壯冷冷一笑,對老軍們環繞拱手,慷慨激昂道:“原想大功告成,與諸位共享秦國。不想中賊惡計,諸位都有妻室家園,快出宮各自去了!”火把下,兩百老軍卻“刷”地舉起刀劍齊聲大吼:“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誓死追隨公子!”嬴壯雙眼頓時溼潤了,向老軍們深深一躬,轉身對着屋頂一聲嘶吼:“魏冄楚賊,嬴壯縱死,也要將賊罪惡大白於天下!”蚩尤天月劍一揮,“衝進寢宮,搜出王屍!”兩百老軍吶喊一聲,鼓勇向四面大屋中衝去。

此時,一陣更加猛烈的吶喊驟然響起,在小小的天井庭院匯合着老軍吶喊,炸雷當頭般令人震顫。隨着這聲炸雷,四面大屋中轟轟擁出四排頂盔貫甲的黑色鐵塔,甲葉鏗鏘,重劍生光,青銅面具一片森然。一看陣勢,便知這是秦軍的鐵鷹銳士到了。嬴壯一怔,還沒來得及發令,老軍們已齊齊吶喊一聲:“殺——”衝上去殺在了一起。

這些老軍原是身經百戰,人懷必死之心,越是遇到強敵鬥志越是勇猛,此刻見鐵鷹銳士出動,更是激起了好勝殺心,那股騰騰殺氣分明是以殺死一個鐵鷹銳士爲無上榮譽。雖則如此,老軍們畢竟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且大多都有累累傷病在身,衝到鐵鷹銳士隊前,像碰到了銅牆鐵壁一般。秦軍的鐵鷹銳士都是千萬選一的猛士,一身精鐵甲冑就有百斤左右,每口量力特殊打造的重劍至少都在二十斤上下,再戴上青銅面具,穿上外鑲鐵葉的牛皮戰靴,往當地一矗,活生生一座丈二鐵塔,比布衣老軍們足足高出兩頭有餘。雖然每排只有五個鐵鷹銳士,間距展開,卻將每面走廊堵得嚴嚴實實。老軍們吶喊殺來,幾乎是十對一的圍殺。黑鐵塔們卻肅立無聲,但有刀劍到來,重劍伸出只一絞,總有四五口刀劍帶着尖銳的哨音飛上屋頂。片刻之間,老軍們手中的刀劍十之七八脫手去了。

老軍們氣血上涌,四面嘶吼,一齊徒手撲來。按照戰陣傳統,這種不要命的同歸於盡的死打死纏,是最令強者一方頭疼的。這也是兵法反覆提醒將士們“窮寇勿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諸般道理所在。

然則,此刻景象卻令人驚駭,連站在廊下的嬴壯也被震懾得目瞪口呆。

若鐵鷹銳士們掄開重劍,這些徒手老軍的血肉之軀,如何經得住能在戰陣百人圍困中獨自激戰而矗立到最後的鐵塔猛士們的片刻屠殺?也許,老軍們此刻求之不得的正是這種慘烈的死法。可怪異的是,鐵鷹銳士們一齊拋開了手中重劍,徒手抓起一個個老軍向房頂拋去,只見一個個身影嗖嗖直上夜空,恰似一個個老軍輕身飛去一般。尚未被扔出的老軍們有的爬,有的站,有的跳,或抱住黑鐵塔的腿腰猛力拉扯,或在黑鐵塔的背部頭部猛烈捶打。可黑鐵塔依然是黑鐵塔,座座紋絲不動,沒有一座移動位置,沒有一座停止手臂的揮舞飛擲。不消片刻,隨着屋頂連珠大鼓般的高聲報數,天井中的兩百老軍蹤跡皆無。

嬴壯毛髮倒豎血脈僨張,炸雷般怒吼一聲倏地飛身上了屋頂:“魏冄楚賊!敢與嬴壯單兵決鬥麼?”令嬴壯驚異的是,屋頂上竟只有寥寥幾個身影。

朦朧月色下,魏冄哈哈大笑道:“嬴壯,仗恃你那蚩尤天月劍欺侮老夫麼?”

“宵小楚賊!”嬴壯大喝一聲,右手只一甩,彎弓似的蚩尤天月劍閃出一道青色光芒,“嘭”地釘在了屋脊石鷹上。嬴壯冷笑道:“收拾你這楚賊,用得着玷污天月劍?”

“好!嬴壯算得一條硬漢。”魏冄高聲讚歎間,手腕一抖,鐵劍也“噗”地插進了大瓦之中,“今日魏冄也武他一回!”踩着碩大厚實的瓦片大步走了過來。

正在此時,卻聞寢宮一聲高喊:“大哥且慢!羋戎來也——”天井中嗖地躥上了一條黑影,恰恰落在了嬴壯麪前,悠然一笑,“左庶長,不想殺羋戎麼?”

嬴壯聽得羋戎二字,齒縫間噴出噝噝冷氣:“羋戎,是你殺死了我嬴離哥哥?”

“亂國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死奸妖,羋戎大功!”

“楚賊!你敢咒罵他。”嬴壯一聲大喝,從戰靴中嗖地拔出一口青光閃爍的匕首,仰天大叫一聲,“離大哥,看我手刃楚賊,爲你復仇!”一個前撲,匕首直刺羋戎胸前。

羋戎是一口半月吳鉤,當胸一個斜劃同時向後一躍,人已閃開在兩步之外。羋戎職司軍政,雖不擅戰陣,個人劍術決鬥卻是一流的吳鉤高手。吳鉤本是江南三強楚吳越的特殊劍器,恰恰合了江南人的靈動之相,與關西秦人的劍器路數大是不同。前者輕靈飛動,後者大開大闔。嬴壯本是老秦大將世家,加之力大猛勇,手中雖是一把尺餘匕首,也是威猛絕倫地硬實拼殺。羋戎身材瘦長,縱躍騰挪極是靈便,半月吳鉤劃劈刺挑點,電光石火般擋住了嬴壯的殺手攻勢。

魏冄已經退到了對面屋頂,看看羋戎未必能戰勝嬴壯,將手中令旗一劈,頓時從寢宮庭院飛上了五名鐵鷹銳士,踩得屋頂一陣咯吱亂響。魏冄此時是朝政謀劃:決鬥能殺則殺,決鬥不能殺則陣殺,絕不能以迂腐的決鬥規矩走了這個大奸元兇。此時,羋戎與嬴壯鬥得難分高下。羋戎輕靈,卻無法近身致命擊刺。嬴壯猛勇力大,卻總在致命一擊時失之毫釐。

魏冄猛然大喊一聲:“太后請回宮!與你無干。”

嬴壯正被不斷縱躍的羋戎引到屋檐,聞聲不禁回頭,羋戎恰好一腳踹到胸前,嬴壯一個踉蹌轟然後倒,直挺挺跌落在天井石案上,只聽一聲沉悶的號叫,沒有了聲息。

魏冄高聲下令:“收拾屍體,撤出寢宮!”

片刻之後,魏冄接到三路捷報:寢宮另外兩支老軍被兩百名埋伏的鐵鷹銳士如法炮製,全數活擒;進攻甘茂丞相府與羋戎府邸的嬴顯部卒佯攻一時,便與白山的一千鐵騎會合,包圍了嬴壯府邸,將府中人口全部拘押;甘茂親自率領一千甲士進入王宮守護,各個要害重地均被看守戒嚴。

甘茂與魏冄在王宮廣場會合,第一句話便是:“嬴壯如何?不能留口!”

魏冄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見略同,來,請丞相驗明正身!”

兩個士卒擡過一具屍體,甘茂舉着火把一端詳,長吁一聲軟倒在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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