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成合縱_五 蘇秦佩起了六國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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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蘇秦佩起了六國相印

大河從洛陽頭頂洶涌東去,南岸便成了廣闊的平原。

說平也不盡平,在這敖倉以西二百里處,有兩座山頭平地拔起,時人叫大伾山。伾者,兩山重疊之象也。其所以叫大伾山,原是這兩座山連體崛起,高大重疊而又顯赫孤立。若在羣山叢中,這兩座山本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丘。可它偏偏生在緊靠大河的南岸平原,便顯得不同凡響了。春秋戰國時人,但凡以“大”字爲某事命名,極贊其崇高偉岸。人如“大禹”,水如“大河”。此山冠以“大”字,足見其在時人眼中的顯赫不凡。但是,這個“大”字也絕不僅僅是山有險峻雄奇便能得到的,更重要的是,這座山有着久遠的神性,有着極爲重要的要塞地位。

西周時期,大伾山本來是鄭國北部的界山。山上山下林木蒼莽,鄭國就勢圈爲“鄭圃”,將大伾山做了鄭國公室的專有狩獵區域。周穆王喜好出遊狩獵,聞得鄭圃多有鳥獸,便率王師三千,東來射鳥獵獸。來到山下,周穆王棄車換馬全副戎裝,立即登山圍獵。掌管天下山澤的虞人

連忙帶領三百軍士在前面掠林搜山,驅趕出隱藏的走獸大鳥以供天子射殺。不想掠至山腰,驟然發現一隻斑斕猛虎伏在蘆葦叢中。眼看天子就在後面,虞人驚慌大呼:“虎伏葭中!我王退後!”周穆王的馬前猛士奔戎一聲大喝,勢如奔雷,飛步趕來,撲入蘆葦叢中與猛虎徒手相搏。未及一刻,奔戎手執猛虎雙耳,騎着猛虎來到周穆王馬前。奔戎一聲大吼,猛虎長嘯一聲,匍匐在天子面前。羣臣軍士高呼:“猛虎臣服!天子萬歲!”周穆王大喜過望,高聲下令:“虎爲獸王,將其永久關押此山,毋加傷害。”奔戎便將猛虎關進一隻山洞,洞口用大石堆砌,大書了“虎牢”二字。

從此之後,人們一提起大伾山,便都呼爲“虎牢”。

春秋時期,鄭國一度稱霸中原。當時的大諸侯晉國是晉成公在位,他聯絡中小諸侯三十餘國,會盟於黃河北岸,決心遏制鄭國。經過三日秘密商議,會盟諸國在大伾山修建了一座可以駐屯十萬大軍的城堡,這座城便命名爲虎牢關。虎牢關築成,諸侯盟軍堵在了鄭國大門口,逼得鄭國不得不與盟國議和罷兵。從此,鄭國小霸一蹶不振了。

進入戰國,鄭國被韓國吞滅,但虎牢關卻被吳起率軍奪歸了魏國,成爲魏國向崤山與函谷關推進的要塞基地。秦國強大後奪回了函谷關與崤山,趁勢推進到函谷關以東,虎牢關的位置驟然顯得更爲重要,成了整個中原的西大門。這時的虎牢山與虎牢關,歷經百餘年修葺擴建,已經成爲雄奇險峻的赫赫關城。後世《水經注》如此描述虎牢關:“縈帶伾阜,絕岸峻周,高四十丈許,城張翕險,崎而不平。”就是說,虎牢關

南有汜水北有濟水縈繞,建在大伾山的中央山腰,居高臨下地控制着東西兩面的要道,城高四十多丈,依山勢開合,險峻異常。

蘇秦選中了虎牢關,要在這裡舉行六國合縱的會盟大典。

會盟地點的確定並不是輕而易舉的。出得臨淄的第一夜,他們整整商討了兩個時辰。尋常時期,會盟地點是由盟主國確定的。今盟主未定(實際上要在會盟時方能確定),與盟各國都想會盟在自己的國土內舉行,以顯示本國的實力地位。六國合縱,未定盟主,地點的選擇自然會有一番微妙的糾葛。黃歇最先提出:會盟當在楚國的淮北。韓國派使委婉提醒蘇秦:最好在新鄭會盟,以壯弱韓聲威。趙勝提出在上黨,理由是使秦國不敢覬覦河東。燕國自知偏遠,沒有提出動議。唯獨齊國孟嘗君提出在別國舉行,齊國目前不宜做東。魏無忌始終沒有說話,只說此事非大節,當由蘇秦決斷。一番思忖,衆人都不再說話,只是望着蘇秦。

“虎牢關。”蘇秦似乎早已經想好,悠然微笑着講說了虎牢關的歷史變遷,最後笑道,“虎牢會盟,恰似當年晉國會盟諸侯,遏制鄭國霸權。且虎牢關直面函谷關,抗秦壯志昭昭大白,豈不大長六國志氣?”

“好!虎牢關。”衆人大是振奮,異口同聲地拍掌贊同。

會盟地點一確定,衆人一致公推將韓國新鄭作爲會盟後援基地,以示對唯一沒有派特使參與商議的韓國的撫慰。大計定下,各特使便回國稟報並商定會盟日期。荊燕回燕國,趙勝回趙國,黃歇回楚國,魏無忌回魏國。蘇秦顧忌孟嘗君回去後可能被國喪羈絆,極力主張孟嘗君留下,與自己一起到新鄭籌劃會盟事務。衆人一致勸說,孟嘗君也就認可了。次日一早,衆人在大河岸邊約定了回報日期,便分道揚鑣了。

卻說蘇秦與孟嘗君帶領六國護衛三千餘人,先行趕到虎牢關外紮好大營,立即派一員魏國將軍持魏王令箭與蘇秦書簡進關聯絡。這時的虎牢關,已變成了魏國的抗秦西大門,由青年將軍晉鄙率領五萬精銳鎮守。晉鄙驗看了令箭書簡,親率一千軍馬與十輛牛車,拉着幾十頭豬羊與幾十壇大梁酒前來犒勞。蘇秦見晉鄙穩健厚重不苟言笑,言談間也是甚爲相投,便在飲酒間委託晉鄙輔助孟嘗君進行前期勞作,晉鄙豪爽地答應了。蘇秦見大事已定,次日清晨帶着一百鐵騎南下新鄭了。

這時,韓國正面臨一場大戰,朝野間充滿了緊張氣氛。

原來,蘇秦在幾個月前離開韓國後,韓國加盟合縱的消息便傳到了宋國。狂妄的宋王偃,立即感到這是大撈韓國一把的最後機會,立即秘密準備,撤回了駐守在邊境的全部兵馬,並派出密使與秦國聯絡,要兩路大舉進攻韓國,圖謀一舉破韓。不想在宋國的韓國商人將消息秘密傳回了韓國,韓國頓時緊張起來。一個宋國已經令韓國大爲頭疼,再加上秦國泰山壓頂,韓國豈能保全?於是韓國一邊緊急備戰,一邊派出飛騎斥候打探合縱消息,一邊派出緊急特使向三晉老根——魏趙兩國求救。

正當風聲鶴唳之際,蘇秦到來了。韓宣惠王一聽大喜過望,立即親自出城郊迎。及至蘇秦將合縱經過情形備細說明,宣惠王感奮不已,虔誠地向蘇秦一躬到底:“先生天下大器,救韓國於水火之際,自今日伊始,先生便是我韓國丞相!”蘇秦連忙謙讓,韓宣惠王卻生怕跑了這個目下能調動六國兵馬的救星,更是力勸不止,且立即命內侍捧來丞相大印,親自佩在蘇秦腰間方纔作罷。

蘇秦喟然一嘆道:“韓王聽臣一言:蘇秦斷定,宋國秦國必在三幾日內銷聲匿跡,宋國很可能還要派使與韓國結盟修好。此非蘇秦之力,而是合縱之力也。”

“是麼?”韓宣惠王迷惘地睜大了眼睛,突然高聲道,“先生莫忙,看個水落石出再走。”情急之相,顯是生怕蘇秦走了。

蘇秦哈哈大笑:“大事未了,蘇秦如何走得?”

三日之後,斥候傳來密報:秦國沒有出兵;宋國特使上路,前來議和修好。消息傳開,新鄭頓時沸騰,比打了一場大勝仗還熱鬧。韓宣惠王大宴蘇秦,感慨之情溢於言表:“合縱未動,不戰而屈人之兵。丞相奇才矣!大哉合縱也!”

就這樣,蘇秦佩着韓國相印、帶着六百名韓國的鐵騎護衛與韓國的太子特使,一起回到了虎牢關。幾天之中,孟嘗君已經指揮軍士將會盟場地的各國行轅駐地大體劃好,唯等蘇秦定下次序式樣,便可動工搭建。蘇秦將韓國的情由說了一遍,感慨良多。孟嘗君大笑不止道:“世事忒煞作怪!背晦之時,要官都沒有,氣運來時,不當官都不行。我看呀,先生這相印不止一個也。”蘇秦揶揄笑道:“孟嘗君是說自己?”“對對對,我也是。”孟嘗君連連點頭,“一個庶出子,正在提心吊膽的當口,爵位高冠就雨點般地來了,打得你緩不過氣來。”蘇秦破天荒開懷大笑:“孟嘗君啊,當真可人!莫怪雞鳴狗盜之徒也追隨。”兩人同聲大笑,引得另一座帳篷的韓國太子連忙派人來問有何好事,兩人更是樂不可支。

正在蘇秦準備盟約文本,孟嘗君搭建會盟祭壇的忙碌時刻,荊燕飛馬趕回,帶來了一個驚人的噩耗:老燕公溘然病逝了。

蘇秦想起燕公對合縱的發軔之功,對自己的知遇大恩,不禁悲從中來,跌足大哭,在虎牢山北麓專門設置了一個祭壇,向北遙遙拜祭。直到入夜,荊燕才獨自走進蘇秦大帳,將一個密封的銅管交給了他。蘇秦默默打開,赫然一幅白紗,娟秀兩行大字:

蘇子無恙乎?別來甚念。燕公驟薨,大志東流。新君稱王,我心惴惴。唯有大隱,可得全節。思君歸來,點我迷津。君業巍巍,遠人慰矣。

蘇秦讀罷,百感交集,癡癡愣怔了半日。

大半年來六國奔波,雖說是風雲變幻驚險坎坷,卻也是淋漓盡致揮灑才華的快意歲月。在環環相扣的緊張斡旋中,燕姬已經深深地沉到了他的心底。驟然之間,燕文公病逝,燕姬成了孤懸老樹的一片綠葉,酷烈的權力風雨,是隨時都有可能將這片綠葉撕碎的。“新君稱王,我心惴惴”,可見燕國宮廷絕不平靜,燕姬已經覺察到了暗藏的危險。“唯有大隱,可得全節”,燕姬是個奇女子,在燕文公晚年多病的幾年中,她一直是燕國舉足輕重的人物,與太子也一直相處得頗好。然則一國新君即位,就是一場權力重新分配的衝突,傳統的權力絕不允許一

個女子夾在其中,除非她本身具有極大的實力。燕姬雖有斡旋之才,卻決然不是強力女主之氣象。在此危機四伏的關頭,她置身權力場之外而“大隱”,的確不失爲保全自己的明智選擇。至於如何大隱?蘇秦相信燕姬能找到最合適的方式。想到燕姬一時尚無性命之憂,蘇秦心中略感寬慰,不禁長長出了一口粗氣。合縱正在最後的要緊關頭,自己如何能北上燕國?也只有等合縱告成之日,再回燕國與她相見了。

這一夜,蘇秦生平第一次難以入眠,大帳踱步,直到東方發白。

日上三竿,孟嘗君來邀蘇秦去視察盟主祭天台,將及大帳,突聞馬蹄聲疾。孟嘗君手搭涼棚一望,便見一騎火紅色駿馬風馳電掣般衝下官道,衝進了軍營,瞬息之間飛到了中央大帳前。見孟嘗君仗劍而立,騎士滾鞍下馬道:“公子無忌緊急書簡!”孟嘗君連忙打開,一行大字觸目驚心——魏王病逝,舉國哀痛,國喪在即,會盟似可稍緩。

“豈有此理!”孟嘗君憤憤地嘟噥了一句,快步直入大帳。

蘇秦還和衣伏在長案上,聽得高聲疾步,猛然睜開眼睛,見孟嘗君神色有異,心中不禁一沉,人已霍然站起。孟嘗君面色陰沉地將竹簡遞給蘇秦,卻是一句話不說。蘇秦湊近一看,驚訝得愣怔了片刻。孟嘗君冷笑道:“魏王做了五十一年國王,比我王還年長十多歲,憑甚說也是老喜喪了。如今卻要借國喪之機延緩會盟,真真豈有此理!果真延遲,我對齊國朝野如何開釋?莫非齊王國喪就比不得魏王麼?”蘇秦尚在嗟嘆惋惜之中,孟嘗君的憤憤之情,卻使蘇秦頓時醒悟——此事不能等閒視之,如果會盟因此而更改,第一件大事違了誠信,六國合縱便可能就此效尤。蘇秦思忖片刻冷靜了下來道:“孟嘗君少安毋躁,我等得好生揣摩此事。”

“揣摩?”孟嘗君揶揄笑道,“先生真乃鬼谷子高足也,明是魏國做大,能揣摩出小來?”

蘇秦心知齊魏結怨極深,孟嘗君的刻薄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身爲合縱總使,卻一定要熄滅了這點火星:“孟嘗君,你以爲魏無忌此人如何?”

“無忌公子沒說的,大器局。”

“如此說來,無忌公子不會提出延緩之說了?”

“那是自然。定是新君昏聵,要彰顯自己的大孝之名。”

“果然如此,無忌公子難道就不能勸諫?”

孟嘗君困惑地笑了:“對也,這無忌公子如何就不據理力爭?報來國君之意,將火炭團撂給先生,豈不惹天下英雄一笑麼?”

“無忌公子頗有機謀,絕非不能力爭,而是想借你我之力。”蘇秦頗有神秘意味地笑了笑,“以我揣摩,無忌公子乃新君之子,父王主張延緩會盟而全力守喪,無忌公然反對似有不妥。於是,公子將此意在報喪書簡中一併提及,教你我反對,他來助力,如此似乎順當一些。孟嘗君以爲然否?”

孟嘗君恍然大笑:“有道理!先生果然揣摩有術,田文大長見識。誰去大梁?”

“我去。最遲兩日便回。”

“好!田文守營,等候楚趙消息。”

兩人議定,蘇秦立即忙了起來。先向新燕王修書陳明利害,力主按期赴盟。書簡寫成,荊燕立即帶着書簡飛馬北上。爲防楚國有變,蘇秦又向黃歇與屈原各自修書一卷,派兩名楚國軍吏兼程南下。“趙國近便,有事我一併融通,祭臺工期不能拖延。”蘇秦匆匆叮囑了孟嘗君一句,便帶着十名燕國騎士奔赴大梁去了。

說也費解,恰恰在這最要緊的關頭,幾個大國都出了事。齊威王、魏惠王、燕文公三個老國君一個接一個病逝。趙肅侯、楚威王兩個正在盛年的國君,又同時臥病不起。只剩下一個韓宣惠王,一日三探,急得團團轉。當此時刻,蘇秦沒有慌亂。冷靜揣摩之後,他認爲這正是合縱的生死關口,也是自己終生功業的生死關口,能夠挽狂瀾於既倒,合縱可成,功業可建;否則合縱效尤,功業流水,自己將永遠成爲天下嘲笑的人物。蘇秦的秉性特長,正在於他的柔韌強毅。他在奔赴大梁的途中,已經接到了楚國趙國的緊急書簡,但仍然風風火火地趕赴大梁。

魏無忌正在忙碌國喪,聽得蘇秦到來,立即趕回府中。兩人秘密商議了一個時辰,蘇秦連夜赴魏王靈堂祭奠。遵照傳統喪禮,太子魏嗣只得在靈堂旁的偏殿會見了蘇秦,對推遲會盟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反覆申明瞭自己的大孝之心。

“敢問太子,何謂大孝?”

“恪守古禮:麻衣重孝,守陵三載,是爲大孝。”

“敢問太子,古往今來,可有一位國君做到了麻衣重孝守陵三載?”

魏嗣愣怔半日道:“以先生之見,何謂大孝?”這位太子本是個心無定見之人,被一些心腹謀士說動,決意以大孝彰顯名節而在天下立格,使朝野景仰,不想蘇秦一問,立即沒了主意。

蘇秦從容道:“大孝者:明大義,守君道,彰社稷,強國家也。”見魏嗣依然愣怔懵懂,蘇秦坦率莊重道,“目下天下動盪,強秦虎視在側,大義之所在於邦國安危,社稷存亡;君道之要,在於外卻強敵,內安朝野。唯其如此,可使泉下之先人瞑目,可使新君之功業大顯。否則,國家破,庶民散,縱有麻衣守陵,何以爲孝?”

魏嗣沉默片刻,起身一躬到底:“先生之言,當頭棒喝也!魏嗣決意跟從先生,如期會盟,建功立業,以慰父王泉下之靈。”

蘇秦大拜還禮道:“國無主則亂,太子當立即除服即位,稱王建制。一月半之後,虎牢關再會。”

魏嗣大是振作,提出教無忌隨同蘇秦前往籌劃。蘇秦卻執意要魏無忌留下,輔佐新君安定朝局。魏嗣感動得涕淚唏噓,直將蘇秦送出王宮之外,又叮囑魏無忌郊送十里方罷。蘇秦本來很想有魏無忌這樣一個幫手,但又怕魏嗣中途再變,新君只有教魏無忌留下督促魏嗣。魏無忌也明白蘇秦心意,依依不捨地將蘇秦送到十里亭下,對蘇秦說了趙國的許多宮廷內情,方纔看着蘇秦上馬去了。

及至蘇秦馬不停蹄地趕到邯鄲,趙勝早在等候了。稍作計議,趙勝立即帶領蘇秦去見主政的太子趙雍。趙肅侯操勞成疾,近日突發腿疾,竟然臥榻不起,事屬突然。趙雍與趙勝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對君父說起合縱的緊急。蘇秦見趙雍趙勝叔侄依然如故,便知趙國並無國策變化之憂,也就放下心來。三人通氣之後,蘇秦入宮求見趙侯。

肅侯趙語雖然在位已經二十四年,五十歲剛剛出頭,正在盛年之期。但這趙語少年時多有坎坷,三次受傷,患了莫名暗疾,加之即位後晝夜操勞,腿疾發作後便只有常年臥榻了。蘇秦見到趙肅侯時,他正在臥榻上聽人讀簡,小小寢宮中瀰漫着濃濃的草藥氣息。從帷幕外望去,臥榻上的趙肅侯滿頭白髮枯瘦如柴,一副英雄暮年的悲涼氣象。驀然之間,蘇秦想起了白髮蒼蒼的齊威王的最後時刻,不禁感慨萬端,雙眼模糊了起來。

“帳外,可是蘇秦先生?”趙肅侯聲音雖弱,卻是耳聰目明,神志清醒。

“蘇秦參見趙侯。”

“先生遠來,莫非合縱有變麼?”

“君上明鑑:齊魏燕三王薨去,楚王與趙侯又驟然患病,蘇秦恐合縱有流沙之危,特來稟報,以求良策。”蘇秦語氣很是沉重。

趙肅侯霍然坐起,目光炯炯有神道:“先生毋憂,趙語坐着輪椅車,也當撐持合縱!”

一語擲地,字字金石,大是英雄本色。在這位國君心目中,合縱雖然名義上從燕國發起,然而只是在真正有實力的趙國加盟之後,合縱才成爲真正可行的天下大計。趙語始終認爲,趙國纔是合縱大業的真正根基。趙人自來多英雄豪情,視支撐危局爲最大榮耀。當此六國合縱面臨夭折之際,趙語想起與父親趙仲周旋終生的幾個老國王都撒手去了,中原戰國唯有他一棵老樹參天了,支撐合縱,捨我其誰?

蘇秦肅然一躬:“但有趙侯,天下何憂。”

趙肅侯哈哈大笑:“老夫也是來日無多,權當最後風光也!”

趙勝在旁高聲道:“孫兒欲與先生同去,敢請大父允准!”

“男兒本色在功業,守在邯鄲老死麼?去!跟先生長長見識。”趙肅侯笑着答應了。

邯鄲事定,蘇秦心中稍安,次日清晨便與趙勝兼程南下。兩天後趕到虎牢關,楚國方面還是沒有消息。蘇秦反覆思忖,終是心有不安,請孟嘗君與趙勝在虎牢關留守,自己又馬不停蹄地南下了。雖說是一色的快馬輕騎,但楚國山重水複,不似中原大道可放馬馳騁,想快也快不到哪裡去。蘇秦斷然下令:減人不減馬,每人兩馬,輪換騎乘,晝夜兼程。如此一來,原先的護衛騎士由十人變成了五人,連帶蘇秦六人十二馬,晝夜不停地趕路。

整整四個晝夜,除了就餐餵馬,沒有片刻歇息。到達郢都城下時,十二匹戰馬齊齊頹然臥倒,五名騎士也滾落馬下,橫七豎八地倒臥在泥水之中。只有蘇秦搖搖晃晃地走到守門軍吏面前,堪堪亮出了楚王的白玉令箭,便軟軟地倒在了城門之下……

黃歇聞訊,一面派人飛馬通報屈原,一面帶着太醫駕着軺車

飛赴郢都北門。來到城門,只見一人倒臥在雨後泥水中,面色蒼白瘦削,鬚髮灰白雜亂,兩股之間的布衣已經滲出了殷紅的一片。驟然之間,黃歇大是驚慌,手忙腳亂地將蘇秦抱起登車,馬不停蹄地回府急救。片刻之後,屈原也匆匆趕到了。太醫堪堪將蘇秦的衣服艱難地剝下,只見兩條大腿間被馬鞍磨破的血肉猶自涔涔滲着血珠,血漬汗污已經使衣褲結成了硬板,一片濃烈的汗臭和血腥味立即瀰漫開來。黃歇驚訝得“噢呀”連聲,緊張地前後張羅。屈原卻是淚眼矇矓,久久地沉默着。及至將昏迷的蘇秦安置到臥榻,太醫說了聲“無得大礙”,屈原便大踏步轉身去了。

“噢呀屈兄,待先生醒來計較一番再說了。”黃歇見屈原神色激奮,連忙勸阻。

“何須等待?我去稟報楚王!”屈原大袖一甩,徑自去了。

一個時辰後,屈原與一隊軍馬護衛着一輛黃色篷車來到了黃歇府邸前。車篷張開,四名內侍從車廂擡下了一張臥榻,臥榻上躺着枯瘦蒼白的楚王。臥榻擡到正廳,黃歇方纔匆匆迎出,一個大禮參拜,卻是默然無語。

“先生情勢如何?”臥榻上的楚威王喘息着問。

“噢呀,臣啓我王:先生昏迷,尚未醒來。”

“進去。我要,親守先生醒來。”

臥榻擡進兩面竹林通風極好的大寢室,安置在蘇秦榻前三尺處。兩名侍女將楚威王扶起,靠在一個厚厚軟軟的大枕上。楚威王靜靜看着昏迷的蘇秦,覺得他比半年前消瘦蒼老了許多,那灰白的鬢髮,那細密深刻的魚尾紋,活生生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一個剛及而立之年的英雄名士,如此百折不撓,如此不畏艱險,在六國合縱的奔波中折磨得如此疲憊蒼老,當真令六國君臣汗顏。

“噢呀,先生醒來了!”黃歇興奮地叫了起來。

“低聲些個。”屈原走到榻前端詳,輕聲道,“先生醒了?我王來探視先生了。”

蘇秦悠悠睜開了眼睛,覺得那股沉沉綿綿的睡意實在難以掙脫,但魂魄深處卻總是轟轟響着一個聲音,使他不能安寢。那個聲音熟悉極了,河西夜行隨時都有可能倒下時,那個聲音使他挺了過來;草廬苦讀,昏昏欲睡時,那個聲音又使他挺了過來。如今,這個轟轟作響的聲音又在心底迴盪着,將他從無邊的朦朧中硬生生拖了出來……他看到了屈原的盈眶淚水,看到了黃歇的驚喜交加,看到了坐在臥榻上的那個蒼白枯瘦的黃衣人——楚王?正是楚王!蘇秦心中一震,竟霍然坐了起來要行禮參見,卻又眼前發黑,頹然跌坐在榻上被屈原黃歇兩邊扶住。

“先生有傷,躺臥便了。”楚威王連忙叮囑。

蘇秦閉目片刻,大是振作,堅持拜見了楚威王,又冒着滿頭虛汗簡略敘說了各國決斷,最後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威王:“楚王乃合縱軸心,不知病體能支否?”

楚威王微微一嘆笑道:“羋商病體支離,本想延緩會盟之期。奈何先生奮身南來,令我等君臣汗顏。先生若此,我等何堪麻木?”喘息一陣,楚威王正色道,“楚秦勢不兩立,本王決意如期會盟,但聽先生號令。”

“楚王壯心,令人感佩之至。”蘇秦肅然一躬到底,“蘇秦尚有一請,敢請楚王做合縱盟主,擔縱約長重擔!”

楚威王道:“先生可與列國君主計議過?”

“計議妥當,各國都贊同楚國擔綱,蘇秦亦認爲楚王最爲適當。”

屈原很是振奮:“先生之意,大有利於楚國變法振興,我王當義不容辭!”

“噢呀,我王擔當縱約長,可大增六國同仇敵愾之氣,大好事!”

楚威王蒼白的臉上泛出了一片紅暈,微微笑道:“既然先生信得羋商,楚國就勉爲其難了。只是六國抗秦,聯軍事大,不可落空,尚請先生與屈卿仔細斟酌一個可行謀劃,會盟時當全力落實。”

蘇秦見楚威王胸有成算,顯然也是有此準備,頓覺寬慰道:“楚王所說極是,蘇秦已有大致謀劃,晚間當與屈原大司馬、黃歇公子細加磋商。”

大計商定,楚威王回宮去了。蘇秦心頭一鬆,酣然睡去,第二天傍晚方纔醒轉,梳洗之後頓覺神清氣爽飢腸轆轆。黃歇打開一罈陳年蘭陵酒,陪着蘇秦大大饕餮了一頓。飯罷蘇秦笑道:“正好!沒耽擱晚間議事,走,到屈原兄府上去。”黃歇哈哈大笑:“噢呀,都過去十二個時辰了,這是第二個晚上也。”蘇秦愣怔片刻,不禁大笑起來:“糊塗糊塗,快去找屈原兄!”

“不用找,我自己來也。”但聽廳中一陣笑聲,屈原已經甩着大袖飄了進來。

三人一陣笑談,開始商議蘇秦的《六國聯軍案》,直到五更雞鳴。

此日午後,蘇秦與黃歇帶着二十名護衛騎士匆匆北上了。

回到虎牢關,荊燕也已經返回,帶來了燕國新君的書簡,申明瞭燕國發軔合縱當如期赴約的意願。至此,六國皆在國內生變的關頭扭轉了過來,重新堅定了合縱意向,可說是大勢已經明朗了。除了魏無忌尚在大梁,蘇秦合縱的原班人馬悉數聚齊。蘇秦設宴與衆人痛飲了一番,而後分派各人職責:黃歇輔助蘇秦準備一應文告;趙勝人馬負責擴整各國的行轅場地並中央會盟行轅;荊燕職司營地護衛;孟嘗君爵位最高,籌劃儀仗並職司迎賓特使。分派一定,虎牢關外頓時緊張忙碌起來,晝夜燈火,人喊馬嘶,整整熱鬧了一個月。

公元前333年深秋,中原六大戰國的國君齊聚虎牢關,舉行了隆重的合縱會盟大典。這時候,除了趙國沒有稱王,其餘五國都已經成了王國:楚威王、齊宣王、魏襄王、燕易王、韓宣惠王。其中齊魏燕韓四王都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壯國君,器宇軒昂,儀仗宏大,一片勃勃生機。楚威王與趙肅侯是會盟大典的軸心,偏偏兩人都身患痼疾,一個坐着竹榻被擡進行轅,一個坐着輪椅被推進行轅,給會盟大典平添了幾分悲壯。

蘇秦主持了六王初會,公推楚威王爲縱約長,會盟大典有聲有色地鋪排開來。

第一日,舉行了極爲隆重的祭天大典。祭天台設在大伾山的頂峰,臺高十丈,從山麓下的軍營望去,幾乎是直入雲霄。縱約長楚威王被三十六名楚國壯士輪流擡上祭天台。到得臺頂,山風呼嘯,衆人無不擔心祈禱。可楚威王竟神奇地站了起來,天平冠粲然生光,黃絲大袖飄飄飛舞,雲中天神一般。那高亢沙啞的聲音從天上飛來,在大河平原上悠悠飄蕩:“伏唯天帝兮羋商拜祭:六國多難,強秦肆虐,生靈塗炭,國將不國。今六國結盟,合縱抗秦。祈望天帝佑我社稷,保我蒼生,使我六國,永世康寧……”

山下六國的萬千人馬一片歡呼。

次日是盟約大典。趙肅侯宣讀了《六國合縱盟約》。這個盟約簡潔凝練,只有六條:

六國君主,會盟虎牢,同心盟誓,約法六章:

其一,六國互爲盟邦,泯滅恩怨,共視虎狼秦國爲唯一公敵。

其二,秦攻一國,即六國受攻,同心反擊。

其三,六國各出大軍,組得合縱盟軍,縱約長得賜封大將。

其四,自盟約伊始,六國與秦斷絕邦交,杜絕商旅,同心鎖秦。

其五,六國各派特使周旋合縱事宜,但有所請,無得拒絕。

其六,六國共視蘇秦爲本國丞相,賜相印,授權力,總攬合縱大局。

盟約宣罷,全場雷鳴般雀躍歡呼。“萬歲合縱!”“同心抗秦!”歡呼聲席捲了大河平原。趁熱打鐵,六國君主在行轅大帳立即歃血盟誓,在羊皮盟約上莊嚴地蓋上了六國君主的鮮紅大印,國各一份,盟約正式告成。之後,各國君主立即指派了本國的合縱特使,其中四個大國特使當場被君主封爲高爵特使:魏國魏無忌,立封信陵君;齊國田文,已封孟嘗君;趙國趙勝,立封平原君;楚國黃歇,立封春申君。

第三日爲最後盟會,在楚威王主持下六國議定了各自當出的盟軍兵馬:楚國十五萬,齊國八萬,魏國八萬,趙國十萬,燕國五萬,韓國五萬,共計五十一萬大軍。兵馬議定後,舉行了盛大的六王大宴,席間最爲隆重的儀式,便是六國君主一一向蘇秦授本國相印。

那時候,各國丞相的權力不盡相同,名稱也各有差異,但卻都是總攬國政的開府丞相。蘇秦兼領各國相職,自然不會是實實在在的開府理事丞相,而是一種總攬邦交大事的“外相”。戰國爲大爭之世,邦交斡旋常常勝過雄兵十萬,干係邦國安危,所以丞相權力的一大半便是外事。如今六國將外事大權一體交於蘇秦,當真是曠古未有的同心壯舉。當六顆金印光燦燦地用銅匣、玉匣各自捧出,又一顆一顆佩上蘇秦腰間皮帶時,樂師席奏響了莊嚴肅穆的《大雅》樂曲,行轅大帳觥籌交錯,一片讚頌歡呼……

一顆一顆地接受了沉甸甸的金印,蘇秦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一個布衣之士,往往終生奔波而不能求一顆金印,朝夕之間,他卻佩起了六顆相印。平靜淡漠的笑容下,他有些恍惚了。驀然之間,他想起了張儀,那偉岸的身軀,那灑脫的談笑,驟然間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張儀啊,好師弟,你在何方?是守在陵園還是去了秦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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