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漳這小子跑得挺快的嘛。”張貴收了胡不歸,然後進濟南休息,聽6秀宗說了文漳的打算,點頭道:“文漳的做法倒是正確,越是早時間拖住合丹的漢軍,待得郭平將軍率領其餘將士到達山東,阿刺罕就算是百萬騎兵,若是沒有漢軍配合,想取我山東,不崩掉幾個牙齒,也別想咬動我山東半分毫釐。”
“大人、大人,莫非真把均州軍都調到山東?”大宋朝廷上的相公向來有摘果子的習慣,6秀宗還以爲張貴在朝堂上的鬥爭失敗,畢竟張貴在軍事上已展示了他的天賦,但政治上卻無所作爲,遲疑問道:“江陵卻是如何?”
“哈哈,你小子莫非以爲老子被人攆了出去?”張貴鬨然大笑,道:“荊湖如今是你哥在趙大人在看着,再說咱們手中有兵有將,還有山東這塊還沒得到朝廷正式承認的地盤,誰敢摘老子的果子。”
“阿刺罕是多年的老將,”6秀宗沉吟片刻,道:“相信阿刺罕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合丹身上,他們兩人多有不和,就算是勉強在一起,恐怕也是各懷心事。”
“所以,末將不相信他只攜帶蒙古騎兵南下,想必亦有漢軍從行,濟南城雖破壞不大,但卻不如建康、常州等任何一個城池,若想守住濟南,恐怕我軍傷亡也會不少。”
“老6,有一件事可能你還不知道。”張貴看着6秀宗,有點悠閒自得說道:“死在南方的拜降,是他的大兒子。”
看着他愕然的樣子,張貴有點無奈說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說拜降不是死在我手中,但終究是死在我軍手中。”
“所以,這絕對是一場不死不已的戰爭,阿刺罕若是不能和我軍定出一個勝負,絕對不會離開。濟南的壓力,將會比想象中更大,你可有信心?”
“定不出一個勝負,斷然不會離開,定不出一個勝負,斷然不會離開。”6秀宗若有所思的重複說了兩次,爲什麼張貴一再強調“不會離開”呢?突然靈犀一動,壓低聲音問道:“莫非大人另有打算。”
“北方今年大旱啊。”張貴顧左右而言他,看起來胡亂問道:“山東雖好一點,但恐怕糧食供應還是非常困難吧。”
6秀宗撓了撓頭,不知道張貴爲何把話題轉移,點頭道:“山東也沒想象中的好,若是憑藉山東今年的收成,養活這麼多將士和百姓恐怕有點困難。”
“只是你說的那個叫做扶桑的地方實在是不可思議,老百姓十亭都已餓死了九亭,還有一亭也是瘦的皮包骨頭,但城主、家主卻還是強迫他們交上糧食,然後和我們換取烈酒、陶瓷、茶葉、絲綢,還有吩咐工匠給他們專門製作的劣等的武器。”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那裡的銀子跟咱們的銅錢差不多,哪裡的硝石堆積如山,哪裡的人,雖對我大宋恭維,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們不懷好意。”
“這可是一個危險的地方,這可是一羣危險的人。”張貴警告說道:“無論何時,對他們都要保住十二分的警惕。”
“山東的情況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得出中原大地又是怎樣?”張貴說的有些傷感:“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大人心懷……”6秀宗心有感觸,然而還沒有說完就被張貴打斷了他的話。
“老6,別說這個了,哪個年代都是這樣,我們也唯有盡力、問心無愧罷了。”張貴搖了搖頭,道:“你上次來信說那個硝石島已經找到,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
“硝石,太多了,”6秀宗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道:“採之不盡,用之不完啊,末將已運送了將近三千俘虜過去,沒日沒夜的開採,但硝石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朱老三弄出了一個小型的火藥土罐子,提純過的火藥,效力一點也不比大個子的火藥土罐子威力差,末將在養馬島上生產了將近一百萬枚,這次爲了攻城而運來了十萬枚,這些天過去了,恐怕又生產出來了。”
張貴卻不爲所動,因爲這種類似日後的手雷的微型土罐子的創意正是來自自己,只不過之前的威力一直不大,火藥要是太少的話就會造成威力不夠,但有了隨便就可以提純的硝石,生產出來火藥威力自然得到了極大的提高,這也是類似手雷的微型火藥土罐子能夠製造出來的原因。
有了這個大殺器,也不排除元軍已對火藥土罐子進行了仿照,或是進行了相對的訓練,但輕易攜帶的火藥,始終是攻城掠池的最好武器,就算是野戰之中,輕易攜帶的火藥也能屢建奇功。
6秀宗的功勞之大,已不僅僅是奪取了山東一地,把在大宋國內的戰爭引向元朝,更重要是打開了局面,打開了宋軍北進的大門。
“朱老三立了大功啊,老子虧待他了,我知道他是耐不住的人,以後就讓他跟我吧。”張貴輕輕的敲了敲案桌,在義勇軍成立之初,襄樊戰爭之後,朱老三一直在北方奔波,招募北歸漢子,並且在北方宣揚自己的名義,要不然張貴也不會這麼快就完成了原始的積累。
“嗯,老朱一定會非常高興。”6秀宗點了點頭,想起當初承諾的讓他統軍,如今終於曲線實現,也算是間接完成了他的諾言,沉吟片刻,有點擔心問道:“以阿刺罕目前的度,最多五天、甚至三天、四天便可以到達濟南。”
“而合丹的漢軍應該不會這麼快,又有文將軍的牽制,再不濟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老郭已在半路,”張貴搖了搖頭,道:“最多三天便可以到達濟南、我讓他分兵一萬駐防益州了,只要守住濟南和益州,元軍在山東鬧不起什麼風浪。”
“合丹是窩闊臺的第六子,早年又立大功,對伯顏、阿刺罕都不服氣,只服從忽必烈一人,”張貴緩緩說道:“再說合丹雖有二十萬漢軍,但皆是烏合之衆,中原的精銳早就被伯顏、阿里海牙帶走,他能在短時間時拉起二十萬人,可知道這都是什麼人。”
“文漳雖只有一萬五千人,但皆是久經戰場之輩,精銳之士,再加上有心算無心,再配合大量的微型火藥土罐子,別說半個月,合丹能夠在一個月趕到濟南,就算是文漳失職了。”
“大人,你的意思?”6秀宗有些心急,見張貴說了半天,卻沒說到他自己的打算,文漳牽制合丹,郭平率領大軍與自己駐防濟南和益州,不由問道:“大人,你所領五萬騎兵?”
張貴看着6秀宗,沉吟片刻,嘆了一口氣,道:“兵行險着、兵行險着,這次我卻是怎麼也不能夠下定決心。”
“你知道守住山東並不是一件難事,至少對於眼下均州軍來說不是,但我爲什麼非要把均州軍都帶到山東呢?”
“還不是擔心朝堂上的那些相公阻攔,出征前我一直在考慮、在考慮這個可能有多大。五萬騎兵,可以說是老子辛辛苦苦籌措起來,這次若是走錯一步,至少三年內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但誰知道三年後又是怎麼樣的情況。”
“這三年來,元朝的實力已受到了極大的挫折,襄樊戰役、伯顏第一次南下、伯顏第二次南下,上百萬將士死在南方,元朝精銳、除了北方防禦的蒙古騎兵外,幾乎損失殆盡,而且北方經去年大旱,民不聊生、國內戰亂四起。”
“這是我們最好的時機啊,可惜的是朝堂上的相公被元軍打怕了,他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我們打敗了元軍百萬大軍,而不是我們被元軍打敗了。”
“但他們卻被元朝這個龐然大物嚇破了膽子,就連李庭芝李大人、張世傑張將軍、文天祥文丞相這等人物,也認爲朝廷剛經戰火,不宜倉皇北顧……”
張貴無奈的苦笑,所謂的大元朝,除了投降的漢軍、甘願當走狗的漢軍,真正的蒙古兵又有多少人?真正的蒙古精銳騎兵又有多少,如今海都在北方不斷給忽必烈添麻煩,只要忽必烈熬過這一關,再次把矛頭調往南方,只會再次落入不斷消耗之中,自己有耐心消耗,但趙禥還能熬多長時間?趙禥死翹翹,新皇登基不打仗,再說小皇帝想打仗也沒有這個能力,自己又沒有心思和朝廷上的那些人爭權奪勢,到時爭爭吵吵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還不如干脆利索,抓住這個機遇。
“大人是說,北上……”6秀宗指着巨大的地圖上,那個醒目的紅圈,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問道:“元大都。”
“宋元帥,”合丹頗爲不滿的看着都元帥宋都帶,不悅問道:“不是說不出三天就可以到達濟寧嗎?如今日行軍不足三十里,怕是三十天也未能到達濟寧吧。”
宋都帶卻是沒有什麼大本領,只是有大本領的李庭、李恆等人已戰死南方,合丹奉命前來中原,自然只能在矮蘿蔔堆裡挑一個高杆兒,自己卻是不幸被挑了一個正着,原來不過是宋軍在鬧,合丹自己來了之後,蒙古兵也在鬧,自己兩頭不是人。
好不容易等挨千刀的文漳,北上去找忽刺出的麻煩,沒想到這小子風頭一轉,卻是回到了山東,更讓人鬱悶的是竟然攻下了山東,這怎麼可能呢?這實在不可能啊,一萬多人竟然攻下了整個山東,再加上元軍在南方的失利剛剛傳來,民心惶惶,元朝的皇上想找回面子,南下至少目前是沒有辦法了,只好找山東的麻煩了。
“丞相,”宋都帶收起自己的委屈,低聲道:“晏徹兒萬夫長避戰,末將、末將有心無力。”
“那個文瘋子,乃宋朝文狀元的弟弟,此人用兵狡詐、狠毒,心狠手辣,末將在長安和他交手時吃過虧,末將慚愧。”
“你……”合丹差點跳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身爲多年的老將,自然懂得如何收斂脾性,宋都帶光明磊落在自己面前承認自己不敵宋軍,如此賴皮之人卻是少見,看來他是硬着丟官也不願意和對方作戰,自己除了宴徹兒的萬騎可以託付外,這些漢軍都是不可信的傢伙,也只有這些宋將才能統領。
“張元帥,你呢?”合丹把注意力轉移到身旁另一員漢軍大將身上,這人倒是生得身強力壯,當初阿里海牙還打算讓他一起南下,沒想到這廝恰好死了老孃,能被阿里海牙看中的人,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吧。
“宋軍皆是騎兵,末將打不過他們。”張榮實更是光桿,乾脆利落承認:“不過文瘋子擺明了是要牽制我軍行動,丞相實在是沒有必要和他糾纏。”
合丹強忍怒氣,不糾纏說得容易,但無奈宋軍偏要找自己麻煩啊,二十萬大軍,又是糧草、攻城武器等,自己總不能面面俱到,宋軍攜帶了威力巨大的火藥,每次都是用少量的精兵襲擊大軍,騎兵來去無風。
還不止如此,宋軍的火藥土罐子更是令合丹狠得牙齒癢癢,那些火藥被埋在地下、隱匿在路邊,或是由呼嘯而至的騎兵投擲,每次火藥出現,必將會讓大軍亂成一團,非要花大力氣整頓不可,如此一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就消耗了。
“解汝楫,你呢?”合丹說話已動氣,漢人實在是狡猾得很,而且又是膽小怕事,二十萬大軍竟然被宋軍一萬多騎兵打得不敢吭聲,寧願做縮頭烏龜、甚至寧願被撤職,也不敢出戰。
宋都帶眼珠一轉,連忙說道:“解萬戶爲人勇猛,爲將多謀,所領部將又是軍中精銳,而且解萬戶經常跟末將說,自己狠生不逢時,不能與大人一起西征而立下滔天功勞,狠不能從軍南下,必保元軍百萬大軍的安全,二則解萬戶求戰心切,多次在軍中常言若是他對付宋軍,就不會造成如斯的困境。”
“所以,末將懇請解大人能爲國事着想,爲我軍牽制宋軍騎兵,收復山東,末將等人寧願推薦解萬戶爲功。”
張榮實大吃一驚,他是解汝輯多年的老朋友,剛想說些推搪的話,突然拍了拍頭顱,死貧道不如死道友了,大聲道:“丞相,正是如此,解萬戶昨天還跟末將說了,對付宋軍的騎兵他最有法子,不忍心眼睜睜看着大軍陷入如此困境,還說今日非要在丞相面前請求出兵呢?”
“末將也懇請丞相把這個機會讓給解萬戶,也好成全解萬戶的一心爲國的拳拳之心啊。”
解汝輯鼻孔冒火,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宋都帶也就罷了,這廝向來怕死,要不是仗着家族的後盾,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趟,如今竟然把自己推到風口;解汝輯措手不及的是,張家和解家向來是世交,卻是沒想到他會在背後捅自己一刀。
“丞相,末將不敢。”解汝輯指着宋都帶、張榮實怒道:“全都是他們兩人的謊言,末將、末將願意留在丞相身邊,聽從丞相的教誨。”
“倒是宋元帥,末將知道宋元帥足智多謀,宋軍向來狡猾,文瘋子用兵善變豈是我等魯莽之輩可以對付,但宋元帥以牙還牙、以謀對謀,正是對付宋軍的最好人選。”
“而張元帥爲將勇猛,部將善戰,配合宋元帥對付宋軍再好不過,末將愚蠢,願意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他們。”
“所以,末將認爲宋元帥、張元帥是對付宋軍的最好人選,末將願意爲他們兩人請功。”
合丹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他原以爲自己經過這麼多年後,心中的怒氣已經收斂起來,然而對於這些根本不要面子漢人,他的怒火已經燒到了喉嚨,就差一點沒有爆出來罷了。
“混蛋,”合丹站起來,向北拱了拱手,大聲道:“你們漢人常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虧得大汗對你們如此信任,如今不思爲國解憂,反而相互推搪,自甘墮落、自貶下濺,做出如此醜陋之事。”
“本相奉大汗之命,統領大軍收復山東,如今你們再三推搪,豈不是不把大汗放在眼裡?本相即日自當稟告大汗,將爾等處死。”
“不敢、末將願奮勇上前,爲大元朝、爲丞相大人效命,即使生死也在乎不辭。”三人連忙跪下去,態度之強烈、語氣之虔誠,看得身邊的宴徹兒萬戶口瞪目呆。
“既然你們同心,現在命令宋都帶宋元帥爲左翼萬戶,張榮實張元帥爲右翼萬戶,各自率領兩萬大軍護送中軍迅前進,解汝輯解萬戶則爲先鋒,率領本部三萬大軍,爲大軍開路,逢山開路、遇河架橋,半個月後若不能準時到達濟南,唯軍法處置,爾等是否清楚。”
“丞相英明,屬下明白。”宋都帶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宴徹兒萬戶呢?”
“宴徹兒萬戶自然爲後軍,宋元帥可有什麼意見?”合丹看着宋都帶,一字一頓說道:“難道你不服從本相的命令嗎”
“不敢、不敢。”宋都帶連忙點頭道:“英明莫過丞相,末將自當用命,爲丞相保駕護航,收復山東,揚我大元朝無上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