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民情,民心

激烈的戰鬥在天放大亮後才平息下來。

視野中,到處是一片狼藉,無數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這片原本充滿生機的大地上,這片狼藉的中間到處可見騎着馬來回奔跑的騎兵,他們在打掃戰場,搜尋倖存的金軍,拯救己方受傷未死的軍士。

“報告元帥,昭合率數千殘部逃進太行山,餘部盡被殲滅,”負責統計戰果的虞允文,在接到各部的彙報後,將總體情況大概報告給了王晨。

戰場情況已經看清楚,王晨自然能估計出這次戰鬥的戰果如何,但虞允文總合各將報告的定論還是讓他很興奮。“近五萬金軍被殲滅,真定府的守軍其他覆滅,這是一場大勝利!”

王晨知道己方人馬的損失也是比較大的,特別是王彥的“八字軍”,但能將大部金軍殲滅,這場戰完全可以說是我大宋軍隊勝了。最終能取得這樣的戰果,除了他自己率部攔截伏擊外,岳飛、韓世忠、王德、張憲、曲端率軍頑強追擊的功勞自然不可沒。在金軍準備回撤的時候,岳飛、韓世忠等將率領麾下騎軍死咬不放。面對數位於己的宋軍幾個方向夾攻,作困獸斗的金軍最終是支持不住,近半被殲,近半投降或者被俘,只有數千殘部逃到太行山裡面去。

昭合的這幾千殘部,王晨令王彥率軍追擊,他也給王彥以明確的指示,只要王彥能殲滅昭合的幾千殘部,擊斃或者生擒昭合這個女真都統,那他會不計較王彥遭襲損失慘重之責。正自惶恐,生怕被王晨以失軍之罪重責的王彥,聽到王晨這樣說,自然大喜過望,馬上率領一萬餘“八字軍”中最精銳,也就在金軍襲營時候他親自帶領抵抗的那部人馬。進山追剿昭合的殘部去了。

這幾年王彥所領“八字軍”基本都在太行山一帶活動,對附近地形比較熟悉,他軍中許多軍士都是太行山一帶的獵戶,而金軍騎兵是很不適應太行山一帶的地形,完成這種任務,王彥覺得一點也不在話下。他也派人將自己的意思向王晨表達:要是不能殲滅昭合的殘部,他甘願受任何的處罰。

就在王彥領軍進山追殘昭合的殘部過後不久,宗穎派人傳來消息,說他領的人馬已經佔領真定府。

聽到這消息,王晨和他麾下的將領更是大喜。鎮守真定府的金軍幾乎全軍覆滅。真定府被我軍攻佔,此戰我軍取得了完全的勝利。王晨也馬上下令麾下人馬,往真定府方向進發。

戰場後續的清理工作交給跟進的廂軍及民伕,讓他們發動附近的百姓一道就近掩埋。已經是夏天了,天很熱,人馬的屍體要是不掩,很快就會腐爛。而腐爛的屍體很容易導致瘟疫的流行。

在佈置完任務後,王晨也就率麾下人馬趕往真定府。

戰場距離真定府約有六十里,到下午天近傍晚時分。王晨也抵達了真定府城。

已經肅清殘敵,完全控制了真定府局勢的宗穎,親自率軍出城迎接王晨。

真定府內近七萬飽受金人擄掠的百姓,也都在進城的道路兩側。夾道歡迎又一部王師的到來。

真定府城內的住民大概有七萬餘,金人在從河北其他城池撤退時候大量擄掠百姓,這近七萬百姓大部都是被金人從其他地方擄掠而來,許多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今他們得到了大宋王師的解救,惡運終於結束,許多人忍不住心中的悲喜。跪伏在道路兩側。

自從金人佔領了他們的家鄉,他們就時刻盼望着大宋王師北伐解救他們,但一直沒盼到。金人北撤時候,強迫他們離開家鄉,糧食、錢物俱被金人搶掠而去,他們無以果腹,還要替金人做事,許多人捱餓而死。今日他們終於得救,再也不要受金人的凌辱,如何會不狂喜?

“感謝官軍,救我老身一家老小!”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拉着一家大小五口人,衝出了迎接的人羣,遠遠地跪在王晨的馬前,一個勁地叩頭致謝。

王晨的親兵準備上前趕走擋道的這一家人,但被王晨喝止了。王晨親自跳下馬,走到跪伏在地的這一家老小面前,伸手攙扶住跪地叩頭的老婦人,“大娘,你別這樣,快起來吧!”

雖然因爲一系列陰差陽錯的原因,他如今身居高位,還掌領着幾十萬人馬,但潛意識裡,王晨依然把自己當作一個不是很普通的普通人,他不習慣人家在他面前磕頭,而這個頭髮花白、年齡大概六十幾歲的老婦人讓他想起了疼愛自己的奶奶。

從小奶奶就對他非常疼愛,但奶奶去逝時候,他正在執行任務,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讓他遺憾終生。他的記憶中,奶奶那一頭花白的頭髮經常閃現,與面前這個老婦人差不多。

無論他官當的再大,權位再高,他也不敢受任何一個老人的如此大禮。

老婦人在王晨的攙扶下顫顫歪歪地站了起來,兩行眼淚從渾濁的眼睛中流下來,嘴脣顫抖,卻說不出話來。這位老婦人是趙州人,他的丈夫早亡,三個兒子都死開金人之手,兩位媳婦被金人糟糕後投河自盡,一個被凌辱後變瘋了,至今不知所蹤。如今身邊只剩下三個年幼的孫兒及一個孫女。要不是三個年幼的孫兒及孫女沒人照顧,她早就追隨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而去了。

兒子媳婦死的死,瘋的瘋,他們一家子的惡運並沒結束,金人沒有放過他們,逼迫他們北遷。看到許多人不願意北遷被金人殺害,老婦人只得帶着孫兒孫女,跟着鄉鄰北上。來到真定府後,老婦人大病一場,最終依靠頑固的意志挺了過來,孫兒和孫女也得到鄉鄰的求助。

但因爲金人不提供糧食,他們自己的糧食大部被金人搶去,所有人都吃不飽,真定府附近地野菜、樹葉都差不多被摘光。老婦人幾乎絕望了,她覺得太對不起被金人殺害的兒子們,她沒辦法將孫兒、孫女撫養長大,她覺得她即使死了,也不會瞑目。正絕望之時,大宋的王師來解救他們了。

後半夜時分,真定府城暴發了戰鬥,天亮時分,他們驚喜地發現,大宋軍隊出現在他們面前,昨日還威風凜凜的金軍不見了。

在得到王師收復了河北諸城,並將真定府也奪回,接下來準備收復更多的失地時候,不知多少人狂喜的嚎啕大哭,老婦人也是忍不住落淚。她在摟着餓的兩眼深陷的孫子、孫女大哭的時候說,這下他們終於有救了,她不會無顏去見自己的兒子媳婦。

在跟隨着迎接王師的人羣出城後,老婦人激動之下忍不住拉着可憐的孫子、孫女攔道跪謝。她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已經無力撫養孫兒、孫女長大,她希望有好心的人能幫助她,至少能讓她這幾個餓了兩天肚子,只吃了一些野菜的孫兒、孫女能有點東西吃。

王晨扶着老婦人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從她那不住顫抖的動作及無神的眼睛中能感覺到老人的飢餓。再看看她身後的那些小孩,也是這樣子。看到這一家子面黃肌瘦的樣子,還有那無神的眼睛,王晨喝令身邊如臨大敵護衛在側的親兵,拿過一些食物,交給老婦人和她的家人。

老婦人接過王晨親兵所奉的食物,自己卻不吃,全部分給了身後的孫兒和孫女們,在交到孩子們的手裡,看到他們不顧一切地大吃起來後,她再次流淚。轉身,不顧一切再次跪倒在王晨面前,想以此致謝,但卻被王晨先一步攙扶住。王晨一個勁地勸慰老人家不要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

跟隨在王晨身邊的宗穎、曲端、岳飛、韓世忠等將領都十分不解地看到王晨如此禮待一位落難的老婦人,宗穎想出聲問詢並讓軍士將老人和她的孫兒、孫女們趕走,但被王晨以眼神制止了。王晨又令人拿一些軟的食物及瓜果,交給老婦人,還讓軍士給孩子們水壺,讓他們慢慢吃,不要噎着。

得到大宋王師高級將領如此的禮待,不只是老婦人,連那些夾道歡迎的百姓也是忍不住落淚,跪倒致謝的百姓一片接着一片,到了後來,幾乎所有百姓都跪伏在地,哭聲震天。

如此場景,讓許多經歷了無數戰爭場面,練就了鐵石心腸的軍士,也眼圈發紅。

王晨自然也發現了這些百姓個個都是面黃肌瘦,許多人看到那幾個“幸運”的孩子在大口啃吃食物時候,不住地上下吞動喉結,他馬上做出一個決定,快步跳上戰馬後,以宏亮的聲音向在場所有人宣佈:馬上打開城內糧倉,放糧辰濟百姓,讓每個百姓都能分到糧食。

如果城內糧倉糧食數量不足,他將拿出軍糧救濟百姓。

王晨的宣佈頓時引來了百姓們狂熱的歡呼,沒有什麼消息比王晨這個決定更能鼓舞人心。被擄到真定府這段時間,他們可是沒吃過一頓飽飯,許多親人就是因爲飢餓而死,如今得了大宋王師的解救,並且馬上就可以領到救濟糧,誰還能忍得住心裡的狂喜。

再沒有一個百姓站着,全都跪伏在地,以示感謝,許多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

王晨的眼角也溼了。

百姓有時候就這麼善良,他們可以忍受無數的困苦,但誰在危難時候解救他們,他們就以最淳樸的方式表示他們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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