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晨直到午後,朱燦和張旺等人一直都在朱家大院裡苦苦等待,然而三四個時辰過去了,朱老三房裡依舊沒有什麼消息,也不知他和朱老孃商議的結果究竟如何。
事實上,張旺、鄭阿生和範仁平三人都沒有太過焦急,他們對朱氏夫婦的爲人十分了解,現在也依稀可以猜測出他們二人的議事細節。然而,朱燦不同,他憂心之下,生怕事情再出什麼變故,當即便有些急不可耐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着便是夕陽西下。
臨近傍晚,朱燦終於是下定決心,這就站起身道:
“不行,不能再等了!三位叔叔,你們若是願意幫我,現在就陪二郎去走一趟!”
“嗯?怎麼,二郎你要做什麼?”
當下,張旺三人吃了一驚,鄭阿生略顯猶豫道:“無論如何,我們最好還是等候大哥大嫂商議出結果再說,否則不管做什麼,我們都難免心中不安。”
以眼下來看,鄭阿生等人還是以朱老三夫婦馬首是瞻,這種局面實在令朱燦有些焦頭爛額。
“老鄭叔,難道你們是當真信不過二郎我嗎?”
萬分焦急地,朱燦不由低喝了一聲:
“剛纔侄兒已經和你們全都說過了,今日一早朝廷剛剛頒佈詔令,五日之後,齊王李元吉就將率軍出征烏城,那時候,因爲有當今皇上的口諭在,秦王府中的文臣武將將被掏空大半!事到如今,難道你們還看不清此舉的意味何在嗎?現在我們只剩下五天時間,如果這五天之內我們還無法幫助秦王殿下做好充足準備,那麼到時候就禍不遠矣了!”
朱燦話音一落,張旺三人不由得臉色一變。
剛纔,他們的確已經聽朱燦將近日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一描述一遍。不用朱燦多說,三人心裡全都明白眼下的局勢意味着什麼,大唐開國九年,其中有至少六七年都夾雜着太子黨和秦王府的明爭暗鬥,而到了今天,這場爭鬥眼看就要分成個勝負!
在這種關頭,時間和機會就意味着無數人的性命,的確是不能再猶豫了……
“五天時間……五天之後,秦王府衆將若果真被調去出征,那麼秦王殿下的處境的確十分危險,拋去現如今城外迅速集結的各路府兵,太子黨手下還有那兩千多長林兵和三百幽州鐵騎,以秦王府的那八百將士來看,的確是難以抵擋……”
頓時,這個念頭在張旺三人心裡同時閃過,三人面面相覷,相互對視幾眼,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二郎,你打算怎樣做,秦王殿下可曾給過你什麼命令嗎?”
臉色一沉,張旺這就向朱燦問道。
朱燦神情一振,答道:“命令倒沒有,不過以眼下情況來看,首要目標是將當年散落在各個坊間的將士們全都聚集,至少也要設法通知到他們。侄兒現在就問你們一句,當年跟隨我老爹一同隱藏在長安城中的將士們究竟有多少,他們現在可還願意聽從我老爹的命令嗎?”
“這個……”
聞言,鄭阿生不由得嘆息一聲:
“當年曾追隨朱大哥的兄弟們數目不少,只要他們至今健在,那便不會拒絕我們的行動,只可惜這些年來有的兄弟患病死去,有的被迫遠走,還有的慘死在那長林兵手下,只怕已經遠沒有當初那麼多了。”
“哦?那據三位叔叔估計,大概有多少人?”
朱燦緊張道。
“五百餘。”
齊齊地,張旺三人低聲道。這些年來
,長安城中每一個兄弟的狀況他們幾乎都十分了解,因而此刻早已心中有數。想當年,追隨朱老三入城的將士曾有千人,可是現在只剩下這些,三人也難免哀嘆。
不過,此時的朱燦卻不由得笑起來:
“五百餘?這比昨夜老程他們估計的可還要多一些!如果這些將士的戰鬥力果然非凡的話,那便的確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了!”
當下,朱燦頗有些喜出望外。不過問題也緊接着來了,這麼多人分佈在宜陽坊及附近的各個坊間,每個人所在的位置不同,最近的情況不同,要想將他們最後集結起來實在是一件難事。
事到如今,朱燦等人也只能盡全力去辦了。
“唉,二郎說的不錯,到現在,我們必須儘快將能集結的弟兄全都通知到。雖然未來不知會發生什麼,但至少也要讓他們心裡有個數了。”
微微一聲嘆息,張旺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他先是向身後朱老三夫婦所在的房間看了一眼,之後便向朱燦三人各自使了個顏色。
當下,朱燦、鄭阿生、範仁平三人心中會意,齊齊點了點頭。
趁着夜色,四人走出朱家大院,眨眼間便消失在坊間的黑暗之中了。
朱燦四人離去時已經是入夜時分,此時,他們沒有發覺,身後房屋裡的朱老三夫婦其實一直在默默注視着他們。
眼看着四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房間裡的朱老三一聲嘆息,不由得看向病榻上的朱老孃:
“唉……夫人啊,你果真要任由二郎他們去任意妄爲嗎?開弓沒有回頭箭,此事一旦邁出第一步,可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啊……”
說話間,朱老三搖搖頭,臉上滿是疲憊的神色。
朱老孃的年紀大概有四十歲左右,她比朱老三要年輕近十歲,可是此時看起來卻彷彿比後者更加蒼老一些。歲月的蹉跎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反倒是常年的病痛讓這個神秘女子面容憔悴,彷彿隨時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聞言,朱老孃半臥在病榻上笑了笑:
“相公,你不必多說了。其實到現在,你心裡也明白我們眼下只能如此,再沒有其他選擇。只不過一直以來你還對公主當年的吩咐念念不忘,想要竭盡全力保護二郎,所以才這般猶豫,對嗎?”
朱老孃的話讓朱老三神情一變,似是想起許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朱老孃沒有去打擾他,只是隨後淡淡笑了一聲:
“相公,你我都有誓死守護二郎之心,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將許多事情瞞着他。當日老鄭他們自作主張的時候我們強行阻止,後來太子他們一味逼迫的時候我們委曲求全,就連秦王殿下親自拜會的時候我們也曾拒之門外。原本,我們以爲這全都是爲了二郎好,可是事到如今,我們其實都發現有些事已不可強求。而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順其自然罷。無論如何,我想,公主死後在天有靈,定會保佑他的……”
緩緩地,朱老孃臉上浮現出平靜的笑容,她忍不住微微咳了幾聲,可是神情一直都很安詳。
……
入夜,宜陽坊。
仲夏月夜,一片祥和。
小半個時辰前,宜陽坊的坊門剛剛關閉,尋常的坊間百姓早已各自回家,或者宵夜進食,或者樂享天倫。然而,就在這短短片刻之內,坊外忽然有幾道漆黑的人影翻越過坊牆,隨即悄悄潛入到坊間。
月色下,只見這幾人的身手的十分矯健,翻越坊牆
不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而且他們彼此間似乎相互熟識,進入宜陽坊後便一同走向其中的一處院落中去。
“老鄭,老範,這麼晚叫我們前來何事,難道是長林兵的那夥兒混蛋又有動靜了嗎?”
推門進入院落中的一處房舍,幾人隨口笑起來。他們原本以爲今日之會不過是尋常之事,可是等到定睛一看,卻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
“咦?老張,你也在?還有二郎,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下,幾人有些困惑起來。原來,此刻在房間裡坐着的除了鄭阿生、範仁平二人外,還有張旺和朱燦二人。
“呵呵,幾位叔叔,好久不見,你們身上的傷勢應該都好了吧?”
第一眼見到幾人,朱燦當即笑着問候了一聲。
聞言,那幾人也顯得和朱燦十分親切,當即笑起來:
“二郎說的不錯,做叔叔的還未曾好好謝過你,自從當日被你治傷之後,我們大夥兒的舊傷大多好了,你雖是我們的晚輩,可是對我們幾人卻算是有再造之恩了。”
說話間,又有幾人進門來,不過片刻已經有十餘人聚在一起。和前面幾人一樣,後來之人也都對朱燦表現得十分感激,口中滿是稱謝之辭。
朱燦笑着和衆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後便笑起來:
“呵呵,諸位叔叔客氣,再造之恩不敢當,不過侄兒現如今有一事相求,不知諸位叔叔是否願意幫助一二。”
說着,一一看向衆人。
眼前幾位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和鄭阿生、範仁平等一同來過朱家的衆多屠戶,也曾被朱燦以柳葉刀治過舊傷。半個時辰前,朱燦四人來到鄭阿生家裡,隨即便設法通知這十餘人最先趕到。這十餘人便是當年軍伍之中的重要人物,朱燦明白,要想將各個坊間那五百餘人聚集,首先便是要好好利用這些人了。
當下,衆人聽聞朱燦的話後難免摸不着頭腦,只是齊齊點了點頭。
見狀,張旺笑着嘆息一聲道:“罷了二郎,你諸位叔叔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氣?還是將事情如實告訴他們吧。”
話音一落,鄭阿生等人笑了笑,隨即將近日來所發生的事全都如實說了一遍,之後將朱燦的意圖也全都如實相告。
意料之中,衆人聞言大吃一驚,當下齊齊看向朱燦。
朱燦神色鄭重,當即道:
“諸位叔叔,事不宜遲,侄兒這就想請你們諸位想方設法前去通知當年的衆多將士們,懇請他們能夠一同加入秦王府。此事不僅關係到秦王殿下,也關係到你們諸位日後的生死禍福,希望諸位叔叔盡力而爲。”
“不錯,正是如此。”
當下,張旺三人也一同點頭。
震驚,詫異。直到片刻後,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同時確定朱燦等人並不是開玩笑。
“老鄭,老張,你們果真打算這樣做嗎!這次是否又是你們自作主張?你們可曾問過朱大哥的意思嗎?”
不由得,衆位屠戶連聲追問起來。
聞言,鄭阿生點了點頭:
“諸位兄弟,這次我們雖沒有得到朱大哥的當面同意,但是他和大嫂的意思卻已經十分明白,難道你們還信不過二郎嗎?”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直到片刻後,衆人終於才神色鄭重,微微點了點頭。
整整一夜,衆人一直在老鄭家仔細商議。而等到第二日一早,十餘人兵分幾路,各自從老鄭家出發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