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走出金風細雨樓,轉身走入了後院之中,那桃花塢中桃花依舊盛放,但在他眼中卻失卻了幾分顏色。
李道玄望着桃花發呆,心中還想着魚朝恩所說的那段秘聞,忍不住想到:“世間之人恰如這桃花一般,每在不同心境中看去,花兒的顏色也是不一樣的。雖然,這些花兒並未變,只是人變了。”
李道玄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時卻覺得雖是春日未滿,心中已是幾多秋。他心中難以釋懷的正是自己的孃親,葉傾城之事。
若是不知,便也如落花隨流水,任他去了。但自己已知道了,那復仇的心念卻像這紛紛落下的花瓣一般,慢慢堆積起來,終於一刻落花成小徑,自己也要踏上覆仇的那條小路上。
李道玄將這種心念慢慢壓了下去,轉身走進了桃花塢中的小屋裡。石牀還在,香蹤渺渺。魚玄機蓮生等女此刻已在白小蠻那裡了吧,自己留給白小蠻的方木上已寫清楚了整個逃出長安的計劃。
李道玄微笑起來,雖然這個計劃很是簡單,但在這泥潭一般的長安中,只要自己走的輕,還是很有把握的。
他想着轉身就要離去,卻看到石牀上一紙粉色信箋。李道玄拿起一看,卻是一筆花顏小字,那是小字寫的是一首別詩。
“紅桃處處春色,碧柳家家月明。樓上新妝待夜,閨中獨坐含情。芙蓉月下魚戲,螮蝀天邊雀聲。人世悲歡一夢,如何得作雙成。”
如何做得雙成,這定然是魚玄機留下的詩句。
李道玄將這信紙折起放入懷中,望着石牀緩緩自語道:“如何做得雙成?玄機啊,那不是你的苦惱,那是我李道玄的事情,你這女子啊,只需安靜等着便是。”
他心中莫名豪氣頓生,穩定的推開木門,大步走向了樓中,邊走便大聲呼喚道:“常隨!”
一直等在廳中的常隨幾步趕了過來。李道玄沉吟道:“明日行事不需金風細雨樓的兄弟出手,但你現在需辦好幾件事。”
常隨垂手道:“師父您說。”
李道玄便問道:“明日三月十五花朝節賞紅大賽,那望仙閣和曼羅館的比試是如何進行的。”
常隨急忙答道:“明日皇城朱雀門前大比,相思姑娘和那位曼羅館的黛雲會在朱雀門前表演才藝,由各方名士並百官一起評出今年花朝節的花仙狀元來。”
李道玄皺眉道:“百官?”
常隨笑道:“本來是不關那些官員之事的,但今年花朝節還涉及到了和親這件大事,所以今界與往日不同,百官也要參與評選的。”
李道玄點頭道:“只是表演才藝麼?”
常隨想了想:“說起來,明日還是魏王殿下主持,據咱們樓中得到的消息,明日比試算是盛況空前。兩位姑娘的馬車先要經過承天門大街,一路之上有美人三問,需要兩位姑娘親口答出三個問題。過了這一關,她們便在皇城前表演,觀禮賓客便可享用千茶宴,萬珍席。嘿,也就是喝茶吃飯了。賓客與名士百官看着表演喝茶吃飯,結束後便決出狀元來。”
李道玄沉思起來,忽然問道:“常隨,你能弄來望仙閣的馬車路線麼,還有,相思姐姐所乘坐的馬車是何模樣你能不能找人畫出一份來?”
常隨眼珠轉動,卻沒有問李道玄要這些做什麼,只低聲道:“師父,這些是沒問題的,只需幾個時辰,咱們就能得到這些情報。”
李道玄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去辦吧,這件事辦成你爲首功,辦成後你準備一下,帶着金風細雨樓的兄弟們避一陣子。”
常隨望着李道玄,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低頭道:“是!”說罷轉身走了。
李道玄低頭再想了一會兒,已將明日行動的計劃想的差不多了,這纔再次走上三樓。
魚朝恩,黃鬍子,陰九幽,加上李道玄自己。論實力來說,還不足以對陣長安禁衛,更不要說各大宗門了。但李道玄將自己心中的計劃說了出來,第一個同意的便是幾人中實力最爲強大的黃鬍子。
魚朝恩和陰九幽更無異議,幾人退去後,李道玄留下了陰九幽,低聲問道:“明珠在玉真姑姑那裡,是她自己去的,還是姑姑請去的。”
陰九幽雙目閃着幽火:“公子,是玉真殿下派人請去的,還帶着典客署的公文命令。”
李道玄點點頭:“明日事成,陰先生便去芙蓉苑吧。”
陰九幽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那叫常隨的小子,修習的可是子午端陽蠱。”
李道玄嗯了一聲,嘆氣道:“是我收的弟子。”
陰九幽摸着鬍子,忽然笑了笑:“公子,老夫沒得你同意之前,在那常隨小子身上種下了噬骨法。”
李道玄嚇了一跳:“陰先生,這是何意?”
陰九幽摸着鬍子道:“公子要在長安做大事,老夫來得晚了些,您身邊的這些人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爲公子分憂,必然得有所防備纔是。”
李道玄皺眉不語,那陰九幽卻嘿然道:“大明法王與魚朝恩大宗修爲都比老夫高,便是想防他們也防不住。公子身邊的那些女子們看起來都很得寵愛,老夫想防備也不敢。只有這常隨能防一下,便忍不住出手了。”
李道玄搖頭道:“常隨不可能有問題的,陰先生多心了。”
陰九幽卻搖頭道:“咱們黃泉宗往日做事,管他什麼身份,總要先設下禁制,如此才放心。老夫執掌黃泉宗陰判長老多年,每逢大事都要下禁制,這毛病改不了,公子就別多說了,反正不會害他就是了。”
李道玄很是不以爲然,但想這陰九幽還佔着酈水大哥的身體,自己也失去了對他的控制,無奈之下只得點點頭。
夜半時,常隨的情報送了過來,一張白紙上畫着明日望仙閣莫相思的馬車行進路線。一張青紙上畫着莫相思乘坐的馬車。
李道玄將那馬車的樣子看了又看,卻是一輛牡丹花車,車上蓋有百鳳頂。他便呼出黃鬍子這個御車老手,連夜忙動起來。
三月十五日清晨時分,一輛一模一樣的牡丹花車做了出來。李道玄摸着車子對黃鬍子笑道:“法王便帶着這輛車子潛進那皇城朱雀門內側,四象廣場西南角里。”
他說着取出那路線圖,手指比劃道:“花朝節賞紅大會後,不管結果如何,相思姐姐的車子要從這朱雀門進四象廣場裡,沿正中的曲恆街進入宮中太液池邊。咱們便在這裡動手。”
黃鬍子皺眉看着這輛大車,也只得無奈道:“李道玄啊,我可不是神仙,這麼一輛大馬車,要避開修士與所有人的耳目,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一旦發生了什麼異變,皇城禁衛便要傾巢而出,到那時……”
李道玄微笑道:“咱們今日火燒天旗,整個皇城禁衛出動集合的時間爲三刻時,第一支禁衛趕到四象廣場最少也得半柱香時間,整個禁衛行進路線圖我已畫出來了。”
李道玄說着取出了一張圖紙,交給了黃鬍子。
黃鬍子接過那圖紙,低頭看去,卻是整個皇城南衙各禁衛行進路線圖,畫的極爲詳細,甚至連每支禁衛的先後順序都標註了出來。他想到今日朱雀門上李道玄的火燒天旗的古怪舉動,忍不住嘆息道:“你小子讓我燒什麼天旗,原來是爲了查探皇城禁衛的行進路線與時間,真虧你能想得出。”
李道玄輕聲道:“明日辛苦法王了。”他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回到樓中和陰九幽,魚朝恩商量了一番,這才走出了金風細雨樓。
李道玄也不御風,沿着大街很快來到了那崇賢坊的銀安橋邊。他默默等着,過了不多長時間,一輛櫻花大車自那日鬼市入口的鐘樓下行了出來。
李道玄身化水鏡像,等着阿幼黛雲的馬車行到了銀安橋時,他身影一閃,水元鏡像轉成了火元飛天,水火靈力激盪而出一天霧氣。
李道玄趁着這個機會,跳進了阿幼黛雲的櫻花車中。
櫻花車中,一身紅櫻緋衣,長裙漣漪的阿幼黛雲還帶着那古怪的深白麪具。她似乎正在發呆,猛然聽到車外一陣喊叫之聲,再擡頭時卻看到李道玄安穩的坐在了車中。
阿幼黛雲下意識的手指彈動,一隻碧色小蛇自皓腕之中探出腦袋,對着李道玄吐着蛇信。
李道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着那青蛇的腦地,指尖一轉,已將青蛇毒牙捏了下來,隨手扔到車窗外,緩緩道:“當日在雲州我就討厭你這條怪蛇,今日更是討厭。”
阿幼黛雲呆了一下,面具下的呼吸粗重起來,口中冷笑道:“這蛇兒是我們五毒教的聖物,不是靠一口毒牙混日子的,你不要小看了……”
李道玄哦了一聲,手指再次點出,運轉雲雨破靈術,將那青蛇體內養成的靈力吸了個乾淨,這才淡淡道:“多謝公主提醒了,現在可以了麼。”
那青蛇身子蜷縮起來,抖動幾下,雖然還沒死,但毒牙去了,毒靈沒了,已變成了一條普通的小蛇,不安的盤在阿幼黛雲的雪白的胳膊上,似在哀求主人幫忙。
阿幼黛雲輕伸皓腕,將那青蛇甩到了腳下,口中道:“沒用的東西,要你何用!”說着雙腳死命的搓動,將那青蛇踩成了一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