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聽蕭狄說的奇怪,急忙將他迎進了雲裳小築。
“大人,我爲何要走?又是走到何處?”李道玄將蕭狄請進雲裳小築後,那常隨急忙搬來了一條春凳。
蕭狄卻不坐下,皺眉望望李道玄,自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塞給了他:“看看便知。”
李道玄急忙展開一看,卻是一本《白鹿經世注》。他心中一動,掀開第一頁,果然看到了關於璇璣山的事。
本月這本新鮮出爐的《白鹿經世注》首次引用了六部公文,正是一張京兆尹的告民書。
李道玄急忙看下去,這京兆尹的告民書將昨日發生的璇璣山大戰描述的極爲詳細,彷彿親眼所見一般。大唐朝廷的公文從未有如此複雜詳細過,看起來不像公文反而像書文鼓詞一般。
整個公文最後簡單說了一句,什麼太子練兵璇璣山,意外發現隱藏在長安的妖人白鷹公子洛碧璣,一場惡戰下來,妖人被擒,太子得勝回宮。
這告民書通篇都是對當今太子的讚揚吹捧之詞,順帶着還歪着帶了一筆吳王李之恪,說太子此番除妖得到吳王的大力協助。
李道玄翻看着整部白鹿經世注,除了這篇公文,剩下的全部是關於花朝節的內容。
他無心再看,皺眉問蕭狄:“朝廷這是什麼意思?洛少被誣爲妖人,大人你不出來說幾句話麼。”
蕭狄摸着鬍子,連連搖頭:“不能說啊。”
李道玄肩上的魚朝恩卻笑了起來:“公子啊,這是陛下的手筆,以京兆尹出頭,便將這件震動長安,牽扯到太子和吳王的大事化解爲民間怪談,正是大事化小的意思。”
蕭狄瞅了魚朝恩一眼,卻點點了頭。
李道玄來回走了幾步搖頭道:“事情鬧的這麼大,死了那麼多人,這樣就能壓住了?”
蕭狄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有花朝節!”
李道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再過幾日,就是長安萬民翹盼的花朝節了,到時候各國使節,四方修士都會來長安觀禮,這花朝節太熱鬧了,確實可以抵消璇璣山之變的影響。
蕭狄見他明白過來,一拉李道玄的袖子,走到了大廳角落,先咳嗽一聲,再也不用那四言語句了,一口氣說道:“如今洛少已被認爲妖人,這雲裳小築也要查封的,不用等到天黑,金吾衛就要來了,公子你還是早點做打算,找個地方避一避。”
李道玄驚詫的望着蕭狄,他已習慣了這位大人每次四個字,他這樣一說,自己反而連話都沒聽明白。
蕭狄也知道他的疑惑,自失的一笑:“某昨夜與吳王徹夜長談,已解開了心結,嘿,這麼多年都是四個字,如今纔是爽快哩。”
他說着嘴中情不自禁哼起了一首小曲。
李道玄也無心在這個話題上和他閒聊,拱手一禮:“蕭大人,能不能拖住金吾衛一晚上,我一定會將雲裳小築處理好,但這時間也太緊了。”
蕭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會兒帶金吾衛來的可是那紅毛老獅子秦國公,其實我也是白替你着急了,秦公和你是什麼交情,沒事的,你和他說下就可以了。”
李道玄不理解秦國公和自己到底是什麼交情,但聽蕭狄說的很輕鬆,心中稍安。
蕭狄伸手摸着白鹿經世注,再看一眼李道玄肩上的魚朝恩,搖頭一嘆:“說起來,陛下此番舉動也是爲太子和吳王好,表面上解除了兩位皇子的背後力量,實際說來,卻是給了兩位皇子改過從新的機會。”
蕭狄說完,便告辭走了。
李道玄望着他的身影,還在回味他最後的幾句話,那魚朝恩冷笑一聲:“這個蕭浪子,如今在公子面前也玩起官腔了,什麼是爲兩位皇子好,這明顯是借刀殺人,借太子之力砍殺吳王,反過來又剪除了太子身邊的毒瘤。”
魚朝恩說着忽然有些猶豫起來:“如今一算,那得到崑崙宗支持的魏王豈不是做大了,這,這不和陛下的性子啊。”
李道玄將他拿了下來,放在桌子上,深深行了一禮:“魚先生,道玄想求你一件事。”
魚朝恩在桌子上活動了下,笑道:“朝恩已知道公子要求的是什麼事情,這個是沒有問題的,但我也求公子一件事。”
李道玄急忙問道:“什麼事,說來聽聽。”
魚朝恩低聲一笑:“公子要答應我,咱家暫時不能告訴公子的事情,就請您不要再問了。”
李道玄立刻點頭道:“那沒有問題。”
魚朝恩便揮動小泥手:“那就好了,公子是不是想要咱家幫助處理雲裳小築之事啊?”
李道玄微微一笑,招手讓常隨過來,指着小泥人魚朝恩說道:“常隨啊,以後做事你就聽魚先生的。”
常隨剛纔在旁邊一直觀察着這個奇怪的泥人,他如今不同往日,自建成金風細雨樓後,對於各路消息也都有耳聞。心中已經隱隱知道這個小泥人真正的身份,急忙躬身道:“弟子遵命。”說着小心的捧起了魚朝恩放到了肩膀上。
李道玄點點頭:“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將雲裳小築這裡安排好,你和魚先生商量下,我想把雲裳小築留下的人先搬到金風細雨樓裡。”
常隨諾了一聲。
李道玄正要再說幾句,就聽到了街上馬蹄聲響,一隊隊金吾衛自東西而來,不多時就將整個雲裳小築圍住了。
秦國公騎着一匹黃驃馬,慢慢的行了過來。
魚朝恩急忙讓常隨將自己收起來,他暫時還不想和秦國公碰面。
金吾衛在長安辦事一向利落慣了,圍住雲裳小築後,此次行動的副首領,金吾衛左衛千軍令便走上一步:“老將軍,咱們鎖住前門,自側門進去來個甕中捉鱉!”
秦國公立刻瞪了他一眼:“退下去!”
他喝退了手下,下馬親自走進了雲裳小築中,悄悄將大門閉上,看了一眼李道玄,低聲道:“公子,您收拾一下,老夫可等些時辰再封樓。”
李道玄沒有想到自己還沒開口,這位老將軍就先開口了,心中感動無以言表,只能深躬一禮。
秦國公笑着點點頭,又說道:“燕語姑娘的消息老夫收到了,各坊武侯公差此刻正在搜索白姑娘的下落,公子無須擔心了。”
李道玄更是感激,忽想到一事:“老國公,秦燁兄弟那日……”
秦國公呵呵一笑:“此事老夫已知道了,多謝公子關心。”
李道玄鬆了一口氣,對於秦燁,他早已釋懷,承這位老國公多次愛護,他對秦燁的遭遇反而有了一絲歉意。
此時鶯哥自二樓上走了下來,捧着一本冊子望着李道玄。
李道玄便讓常隨作陪,隨着鶯哥回到自己的屋子。
鶯哥捧着的是雲裳小築的花冊,輕聲道:“公子,咱們樓中連着龜奴雜役姑娘,倒走了一大半,如今剩下的只有七十六人。”
李道玄嗯了一聲:“有願意去望仙閣的麼?”
鶯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只有那個鄭三娘願意去,其餘人等都發送了金子,歸鄉投親的自去了。”
李道玄聽她語氣低沉,大有繁華落盡,鳥飛魚散的傷情之意,便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鶯哥,這樣對她們也好,花樓終究是花樓,她們都是花樣的年華,耗在這裡纔是可惜了呢。”
鶯哥搖頭一嘆,擡頭道:“公子,鶯兒不是爲這個傷心,而是想那花朝節,咱們雲裳小築一倒,那是沒機會參加了,這是往日洛少最上緊的事呢。”
李道玄想到了主持花朝節的魏王,輕聲道:“我既答應了洛碧璣,要參加這花朝節,這件事我自會辦好的。”
兩人說着話,雲裳樓內院裡已是人聲嘈雜起來。
鶯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不禁大聲道:“那雲錦綢是洛少賞給白姐姐的,你們爭個什麼。把那彩雲駱駝大屏風給我放下,那也是白姐姐的。”
李道玄聽得苦笑,想到那桃花塢中的木屋,對於自己來說,那屋子也是別有一番意義,自己不過在雲裳小築裡待了少許日子,便有了這眷戀之心,何況鶯哥呢。
他自然知道鶯哥真正傷心的還是離開這熟悉的地方。
李道玄正想着,那樓下的常隨敲門進來,環視四周,疾走一步低聲道:“師父,您要是想把雲裳小築轉移到金風細雨樓裡,這樓裡的東西可不能讓那些人都搬走了哇。”
李道玄看了他一眼:“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就是那桃花塢,有些可惜了。”
常隨微微一笑:“師父,徒兒有法子,能將這雲裳小築全部搬走。”
他說着低聲再道:“不如讓徒兒叫個人來,把東西搬到金風細雨樓中吧。”
李道玄笑了:“叫一個人來,你口氣未免太大了。”
正說着呢,就聽到樓中內院那喧鬧之聲變作了驚呼之聲,只聽噼啪之聲不絕與耳,似乎已打了起來。
李道玄皺眉道:“竟然打起來,有這麼誇張麼。”
他說着走到窗前,就看到蓮生一身粉裙採蓮裝,正自追打着幾個老婆子。
李道玄看着那混亂的場景,後退一步,對常隨說道:“你有什麼法子儘管使出來吧,把這樓裡有用的都搬回金鳳樓中。”
常隨答應一聲,笑着去了。
李道玄暗自苦笑一聲,自己可不是處理這等事情的料子,從沒有這麼一刻,他是如此想念着那冷冷冰冰的白小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