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本打算輕車簡從出門,哪能想到臨時有了其他任務。無奈之下,只能挑選齊人手纔出了京城,原本只打算帶着三五個人,現在卻足足帶了一隊人馬。近百人南下,怕是沒出京城就會被人盯上。
剛一出城,林源就將於世和張立叫到車前吩咐道:“咱們動靜太大,路上散開走,張立帶幾人跟着我就行。於世你隨着馬車,路上慢些走,切記,有人跟着不要大驚小怪,但不可漏了我不在車上的消息。”
“是,少爺(公爺)。”兩人領命後,各自帶着人散開。張立是林源特意從軍中調回來的,這次南下免不了要和軍中的人打交道,自己帶着張立也方便行事。
靖國公南下的消息,讓不少人有些疑惑,因爲靖國公府上說是因爲私事才南下的,但是什麼樣的私事,讓靖國公如此着急,連夜親自南下。
京城崔府,聽着下人稟報,崔銘看向自己的父親,見其還在閉目思考,忍不住道:“父親,這靖國公肯定是奉命南下的,什麼尋找恩人怕是個障眼法,絕對是奔着決堤案去的。”
看了眼有些急躁的崔銘,崔琰說道:“靜下心來,遇事靜氣,這事兒我告訴你多少遍了?”崔銘應了一聲,便低頭不在言語。見其有些不服氣,崔琰這才說道:“誰都知道那是個幌子,但你能怎麼辦?半路截殺嗎?先不論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這麼做能成功嗎?”
“可眼下南邊的消息傳來,薛家未必能頂得住。”崔銘說道。
“有德者居之,如此重器,先不說消息真假,便是得到了,他薛家如何自處?我人雖在京中,但你們小輩私下做的事我還是清楚一些的。”迎着崔琰銳利的目光,崔銘低下了頭。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們雖然秘密行事,但你想過沒有,若是事發,我崔家先出事還是他薛家?不要忘了,十年前爲了避嫌,我崔家舉家遷來京城。若不這麼做,我崔家當年便是滅門之禍,哪時還是千里之外,如今就在天子腳下,你當這京中都是瞎子不成?”崔琰冷聲道。
看着一言不發的崔銘,崔琰無奈的嘆口氣:“你從小就聰明,小小年紀就才思過人,但有時候心思太活泛不是好事。這段時間你在家中閉門思過,江浙的事不要再插手了,爲父自有論斷。”
崔銘身體一顫,但不敢出言反駁,只能低聲應是。雙手攥緊到關節發白,自己辛苦謀劃這麼多年,眼看就要有所成效,如今一句話就將之前的努力全盤否定,但心中再有什麼不甘也於事無補。江浙此事如今同自己在沒半點瓜葛,因爲說這話的是他父親,崔家家主崔琰。
鎮江府大牢內,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加上有求必應。沈彬已經從最初的緊張中緩過來了,猜想是妻子那裡有了什麼消息,才使得自己眼下的情況有所改變,便是那薛立這幾日也沒見到。
大牢內傳來聲響,看着送飯的人跟在一位身着常服的人身後,沈彬眯着眼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起身朝牢門外行了一禮。
門外的殷釋道好奇的打量着行禮的沈彬,問道:“你認識我?”
沈彬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在下不知,但應當是我沈彬的救命恩人。”
殷釋道一愣,搖頭笑道:“我可不是,單我一個區區守備可救不了你。只不過受人所託而已。”殷釋道雖說是鎮江守備,但常年並不在鎮江府內,而是在揚州城。雖說是手握兵權的將領,但江南向來沒什麼戰事,最多出城剿剿匪。真要硬碰硬自己可吃不住薛家一個回合。
殷釋道示意手下將門打開,坐在牢中的小桌旁,環視了一下環境道:“倒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若是能選一次,誰願意來這種地方。”沈彬苦笑道。
“哦,後悔了?我可聽馮大人說你是因爲私藏貢品被抓的。”殷釋道笑着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東西是我沈家祖上所得罷了,哪是什麼貢品。”沈彬說道,那東西是沈家傳家寶,自己大婚宴請賓客時,父親將其取出,傳至自己手中,沒曾想被薛立盯上,想要強買。自己不賣便落了如今這般下場。
殷釋道不在進行這個話題,他對是不是貢品沒什麼興趣,這事在靖國公那裡算不上大事。看着沈彬,殷釋道轉而問道:“你可知道,是誰救了你?”
沈彬搖了搖頭,他是讓妻子入京找人,但他沒想過這事林源能插上手,極可能是自家妻子上告到京城才這樣的,當時自己寄希望的只有妻子身上的狀紙,而非帶的那把劍
“說起來,對於尊夫人,在下倒是佩服得緊。”殷釋道話沒說完,沈彬便急切道:“雙兒此刻在那兒?還安全嗎?”
殷釋道一愣,笑着道:“令夫人此刻安全的很,還在京城呢。”
沈彬聽到自己妻子此刻安全的很,稍稍舒了口氣,隨後問道:“可是她上告到京城,才造成眼下這種局面。”
“沈公子真是天真,依着他薛家權勢,你感覺京中有人會幫你嗎?”殷釋道笑着搖了搖頭,“你可還記得北境迴轉時救了一個人?”
“林源?”沈彬驚道,“我是救過他,他當時贈了我一把寶劍。但我沒想過他能幫到我。”
“好讓公子知道,林源便是當今上柱國靖國公,他給你的那把劍是靖國公府的傳家寶。”殷釋道解釋了一句。
人生如戲,沈彬萬萬沒想到,自己隨便在北境救的人竟然是位國公。失笑一聲:“果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殷釋道並沒有流露出什麼表情,對於他來說,擔任過靖國公身邊親衛的人都有體會,像他這種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幾乎都有官職在身,便是戰死沙場後,家人也被照顧的很好。似沈彬這種情況,實在是常見。
“可薛立身後站的畢竟是薛家。”沈彬不期望林源爲了他同薛家撕破臉,便是將他們救下來已經是萬幸。
“這事兒你不用擔心,靖國公近日就要南下了。薛家那邊自有他去過問。我想薛家眼下要比你緊張的多。”殷釋道說道。
薛立此刻確實有些心煩。眼下沈彬等人被保護起來,自己根本無從下手,沈家那邊的人至今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如今京師那邊又來了信,說是靖國公要來鎮江府。薛立煩躁的將信扔在一邊:“他崔家倒是好算計,轉身就做了甩手掌櫃,我看崔琰在京師是呆的時間太長了。做事畏首畏尾。”
喝了口茶將心頭的火氣壓下去,薛立對一旁的管家道:“去揚州一趟,將申先生接回來。”
“是。”看着管家轉身出去,薛立獨自坐在屋裡想着接下來的對策。靖國公名義是衝着沈彬之事來的,但怕是還另有所圖。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鎮江府城外,看着佈滿青苔的城牆,林源稍喘了口氣,快馬奔波這幾日,實在是要了他的老命。江浙地區世家大族林立,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沈家林家雖說不算什麼大家族,但薛立敢下手就證明背後還有人,一個薛家還不足以在江浙作福作威,何況他一個分支。
“進城吧,先找地方住下,派人到殷釋道府上說一聲就行。”林源吩咐道。
“不到鎮守府住嗎?”張立疑惑道。
“眼下於世還在路上,我此刻進了鎮守府,他還走那麼慢幹嘛?”林源無語道。
“是屬下愚鈍,我這就下去安排。”張立派了一人先入城稟報,而自己則跟在林源後面最後入城。
南下一路,或許是因爲入京的災民惹得聖上震怒,三天連下十四道御旨,江浙各府州縣,開始快速的收攏各自境內的災民,在本地安置。鎮江府外城便有不少粥鋪。看着遍地躺着的災民,林源心下搖了搖頭,自己眼下也無力幫忙。
江浙世家不顧數百萬人的死活掘堤淹田,但百姓又怎麼會知道,恨得是朝廷的貪官,他們既能拖延皇上的計劃,又能乘災後收買人心,這等一本萬利的買賣,自然會下得去手做。但朝中即便是如此清楚其中套路,奈何手裡沒有證據,只能任其所爲。
見林源興致不高,這一路他們見了不少災民,張立能感覺出林源那種無力感。只能安慰道:“少爺,戰後本就是這樣,江南遭災是天禍,不必過度苛責自己,朝廷不是已經撥款賑災了嗎?”
牽着馬走在大街上,看着兩旁林立街道兩旁的商鋪不時有富戶出入,同外城景色顯得格格不入。林源無奈的搖了搖頭,張立說得對,江浙災民自有人去頭疼,自己眼下還是將自己手中的事辦完在說。
守備府上,往日不在此處的殷釋道,這幾天難得住在這裡,接到林源已經入城的消息時他還有些詫異。他沒想到林源來的如此快,怕是還有什麼要事:“公爺爲何不住在鎮守府?”
“回稟殷大人,公爺說了,住在鎮守府太顯眼,公爺現下還有要事要辦。”送消息的人說道。
“知道了,你回去稟報公爺,就說我晚上去店裡再詳談。”殷釋道想了想道。送信的人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