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裝,戴了面紗,青絲飄垂,兩眼微微染着微光,不消片刻,嵐桃花已然換了裝束,連帶常日裡花癡瀰漫的眸光,也驟然換爲了清明與詭色。
待她領着老鴇等人浩蕩來到花滿樓大門前時,見大門前的街道上早已圍了不少人,而那兩個極爲顯眼的公子哥兒,正一站一躺的吼着粗話交着鋒!
那站着之人,身形修條,一身墨蘭錦袍精貴迷離,透着幾許難以言明的貴氣。他面容,甚爲妖異俊美,修長的眸子宛若狐狸,閃爍中帶着幾許算計。
而那躺在地上的男子,身材厚實肥胖,身上的玄色錦袍早被蹭出了幾個破洞,驟然一瞧,凌亂狼狽。他面上肥肉橫生,本是白皙油膩的皮膚,此際卻青一團紫一團,那厚厚的脣角,還掛着血滴。
“蕭流夙,你莫要欺人太甚了!”這時,那地上的肥胖男子大吼一聲,嗓音淒厲,染着怒氣,然而這吼出來的話,卻明顯是底氣不足,隱隱透着委屈。
他何曾倒黴!想他也乃京都城裡的員外,再怎麼說也算是有頭有臉,如今,這蕭將軍家的世子的馬車撞了他不說,連句歉意也無,他那駕車小廝,反而還責怪他的虎軀撞壞了他的馬兒。
這等囂張之氣,的確是太過欺人,他不過是氣不過的與那小廝理論幾句,那駕車小廝便朝他掄了騙子,他氣不過,將小廝手中的鞭子扯過來順勢朝他身上揮了一鞭子,哪知那小廝竟一鞭子都受不住的暈死過去,這下倒好,那馬車內的蕭家世子爺一出來,不分青紅皁白的就對他一頓毒打!
這口氣,他如何忍得下!
“欺你又如何了?你撞了小爺的馬,欺了小爺的小廝,小爺今兒留你半條命,你莫不是還不知足?”此際,蕭世子卻是輕笑一聲,妖異的面容魅惑不淺。
說着,他慢騰騰的朝那地上的肥胖男子走近,肥胖男子臉色一變,極爲心虛懼怕的往後挪着身子,樣子甚是狼狽。
片刻,待將肥胖男子逼得後背抵住花滿樓的牆身時,蕭世子才輕笑一聲,魅惑的面上揚着幾抹不屑,道:“怎麼,這會兒知曉怕了?你方纔不是還連名帶姓的吼小爺麼?這下知曉懼了?”
肥胖男子滿臉青紫,擡眸,見蕭世子臉色詭異不善,他眸色動了動,半晌,才略微僵硬的低下頭來,只道:“國有國法,雖然世子爺身份尊貴,但也不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這般欺人吧?我雖說是平頭百姓,但自詡未犯過什麼事兒,世子爺今兒若硬要爲難我,就不怕壞了名聲,自貶了身份?”
“呵……”蕭世子嗤笑一聲,修長的眸子朝他一掃,隨即自身上抽出一把墨扇,輕輕一揚,待青絲被扇子的風拂得微微飄揚,他才漫不經心的道:“你倒是有些能耐,竟知曉拿名聲來威脅小爺!只可惜,你這回倒是押錯寶了,小爺我,最不稀罕的就是什麼名聲了!”
肥胖男子一怔,臉色再度一變。
周圍圍觀之人也是紛紛議論,見蕭世子與那肥胖男子僵持,也是皆不敢上前勸阻一句。
此際的嵐桃花倒是有些瞧不下去了,不由拂開擋在面前的兩名花滿樓樓前的迎客妓子,慢騰騰的上前挪了幾步,淡眸朝那一身墨蘭精貴的蕭世子一掃,薄脣一起,淡然如風且染着鄙夷嗤諷的嗓音微緩緩的滑出了面紗下的脣瓣:“蕭世子自是不在意名聲。你名聲早已毀得徹底,已無什麼名聲或是剩餘的臉面可毀了。”
她這話一出,在此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氣,紛紛將目光朝她投來。
這蕭家的世子常日裡雖說不喜歡平白無故的惹事,但誰若是犯了他,也猶如犯了閻羅,不被他整個半死不活那是絕對消不了他的氣的。
如今,他們本是見那肥胖的王員外在蕭世子面前栽了跟頭,鼻青臉腫不說,等會兒不知還要被這世子爺如何折磨,因而,他們如今對這世子爺倒是又懼又怕又驚,然而,此際,嵐桃花這一腔拐着彎兒的謾罵之語,的確有些驚世駭俗,趨近於活膩了,想早早讓這蕭世子伸手了斷她了!
此際的嵐桃花,倒是原地穩立,絲毫不曾在意衆人朝她排山倒海般投來的灼灼目光。
她面紗輕垂,髮絲微揚,兩眼彎出一抹諷弧的瞧着那墨蘭衣袍的蕭世子。
而那蕭世子卻猶如未聽見她的嘲諷似的,並未立即回頭望她,反而是在原地默了片刻後才慢騰騰的轉眸朝她望來。
剎那,待二人眸光一對上,蕭世子勾脣一笑,妖異如華的面上嗖然醞出了幾絲意料之中的自信,就連他那修長的狐狸眼中,也泛出了幾抹明滅不辨的微光。
嵐桃花心頭一怔,雖然面紗下的面容隱隱染了幾許錯愕,但露在外面的眸子,卻是淡定從容,漣漪不起。
這時,蕭世子默了片刻,隨即勾着脣角朝嵐桃花慢騰騰的行來,待走至嵐桃花面前時,他才駐足,嗓音魅惑,但卻比方纔多了一絲挑高與起伏:“喲,這不是花滿樓的賬房先生麼?幾日不見,你今兒怎捨得出來見小爺了?”
嵐桃花瞪他一眼,道:“若再不出來,我花滿樓這撞壞了的大門,豈不是找不着人賠了?”
蕭世子一怔,隨即魅笑一聲:“你這女人倒是有趣,小爺見你兩次,你兩次都是拐着彎兒的盯着小爺的銀子的!”說着,嗓音頓了頓,漫不經心的眸光朝地上那鼻青臉腫的肥胖男子掃了一眼,隨即再度落回嵐桃花面上,懶散慢騰的道:“不過,你今兒找小爺我賠銀子,倒是找錯了人。你這花滿樓的大門,是那肥員外撞壞的!”
他這話一出,那地上的王員外當即吼道:“蕭流夙,你血口噴人!若不是你用內力震我,我豈會後退不及的撞壞那大門!蕭流夙,莫要以爲你是將軍之子,就可以隻手遮天,顛倒黑白,方纔究竟是怎麼回事,周圍大夥兒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剎那,在場圍觀之人則是紛紛往後退了少許,生怕被那鼻青臉腫的肥員外指出來當人證。
這時,蕭世子卻是挑着眼朝王員外望去,慢騰騰的道:“小爺我蕭流夙的名字,豈容你這小卒三番兩次的大吼出來?王員外是吧?今兒,你莫不是真要與小爺擡槓?”
王員外眸光瑟縮了一下,但仗着如今光天化日,圍觀之人也多,是以,他量這世子爺也不敢做出太過惡毒的事來,是以,即便此際心頭心虛,也硬着頭皮擡眸朝蕭世子瞪了一眼,雖想吼回去,但話到嘴邊兒,卻突然轉了調子,變了話,甚至還隱隱透出了幾抹昭然若揭的心虛:“你,你不誣陷我,我才懶得吼你名字!”
蕭世子輕笑一聲,魅惑的俊臉上藏着幾抹不屑。
嵐桃花淡瞥着他,又瞥了瞥那地上的王員外,隨即再度將眸光落在了蕭世子面上,道:“蕭世子,你光天化日之下傷人,難不成還想賴過去?別以爲你身份尊貴,家有個將軍老爹撐着,就可以在這京都城裡爲所欲爲!”
說着,待蕭世子將眸光投落在她面上時,她眸子微微一眯,深黑的眸底漫着幾抹微光,面紗下的薄脣一啓,又道:“不管今兒這花滿樓的大門是被誰撞壞的,但你,卻是罪魁禍首!世子爺,進來談賠償之事吧,你若不願,我現在就可告到官府去,你雖不懼官府,但我想你那剛正不阿的老爹,也會覺得這事鬧到官府會甚爲失面子吧。”
蕭世子眉宇稍稍一挑,魅惑的俊臉上霎時漫出了幾抹意味深長的興致:“若是小爺不願隨你入這花滿樓,也不願賠償,更不願你將這事鬧到官府呢?”
嵐桃花眸色微微一沉,視線毫不避諱的凝在他的面上,只道:“你會願意的。因爲,你蕭大世子,也是懼怕親爹之人!”
“也?”蕭世子獨獨斟酌着這個字眼,半晌,輕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道:“你倒是說錯了,小爺並非怕小爺的親爹,只不過尊敬罷了。得了,小爺今兒心情也不是太壞,隨你入這花滿樓又如何,反正小爺今兒來,本就是來你這花滿樓當小工的!”
一聞這話,嵐桃花冷哼一聲:“你竟還記得來花滿樓當小工之事!”說着,後面一大堆數落正欲冒出來,但瞧了瞧周圍圍觀之人錯愕驚訝的臉色,她怔了怔,壓住了後話,只道:“先進來說吧!”
說完,她也未再顧蕭世子的反應,僅是轉身便入了花滿樓大門。而那老鴇及一衆妓子,也慢騰騰的涌入了屋子。
這時,蕭世子的眸光卻是意味深長的朝花滿樓大門一掃,俊美妖異的面上嗖然展出了一抹魅惑天成的笑,惹得周圍之人震驚得倒吸了一口氣,紛紛只道:自古皆稱紅顏禍水,但蕭將軍家的這世子爺,卻是藍顏禍水啊!就憑他這男生女相的容顏,驚豔絕絕,便是他們這些平頭男人,也忍不住心頭一蕩啊!
而那蕭世子卻是全然不顧周圍之人的眼光及臉色,反而是轉眸朝那地上鼻青臉腫的王員外望去,輕笑一聲,道:“小爺這番進去,定會被那女人宰了銀子,王員外,你便回去多準備些銀子吧,那女人宰小爺百兩,你就賠小爺兩百兩吧!另外……”伸着修長透明的手指指了指不遠處昏死在地的駕車小廝,又道:“離去前,記得將小爺我的小廝扶進小爺的馬車躺好!”
說完,他也不顧王員外驚愕眼抽的反應,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袍,拖着懶散的身形入了花滿樓大門。
花滿樓內,大多尋歡作樂的客人皆瞧見了方纔那一幕,如今見蕭世子入得門來,紛紛摟着美人避了三尺,生怕一不小心撞到了這小祖宗,又要被他像外面那王員外般教訓一番。
見狀,蕭世子倒是面露一絲滿意之色,渾然懶散的踏步在周圍之人讓開的空處往前行,轉眸見周圍避讓之人皆臉色各異的望着他,且面上露出了幾絲難以壓制的畏懼,他勾脣笑笑,手中的墨扇一展,再度搖得風度翩翩,並啓着魅惑不淺的嗓音道:“各位不必害怕,也不必拘謹,小爺今日與前兩日一樣,僅是來花滿樓當小工的罷了!”
周圍之人倒吸了一口氣,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卻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這時,本是上了幾步木製樓梯的嵐桃花頓住身形,轉身便垂眸朝樓中那甚是扎眼的墨蘭身影望去,道:“蕭世子,請隨我上三樓來!”
蕭世子循聲一望,隨即朝嵐桃花笑笑,意味深長的點點頭,也不耽擱,轉身便往嵐桃花跟來。
待上得三樓後,已有眼尖的樓中小工在廂房內的精緻圓桌上上了三杯茶來。
嵐桃花與花滿樓老鴇挨着坐在圓桌邊,而那蕭世子,卻是瞧了瞧她與老鴇,隨即走至嵐桃花對面,掀袍而坐。
嵐桃花淡瞥他一眼,不由對上了他輕佻且意味深長的目光,她眉宇稍稍一蹙,眸眼稍稍一眯,隨即將身邊多出來的一杯茶朝蕭世子面前推去,慢騰騰的道:“蕭世子今兒在花滿樓前鬧的那一出,倒是精彩!”
蕭世子伸着一隻手將茶杯端至自己面前,輕笑一聲,右手中的墨扇依舊搖得風度翩翩,只道:“過獎!”卻也不多說一字。
瞧着他自信淡定的模樣,嵐桃花的眸光又沉了一許。
她沉然的眸光將他的面容一掃,毫不避諱的輕哼一聲,道:“沒想到蕭世子這臉皮,竟也練到了城牆拐那般厚呢!”說着,見蕭世子手中的墨扇一頓,她不以爲意的笑笑,又道:“今兒花滿樓那扇損失的大門,我讓你賠兩百兩銀子,蕭世子可有話說?”
蕭世子眸子一挑:“兩百兩銀子,買扇銀質的門都足夠了呢,難不成,你花滿樓的木門,價比白銀?”
嵐桃花笑笑:“花滿樓的門,自然比不上白銀,只不過,那扇門可是從瑞國而來,經過長途輸運,馬車也託過,水船也載過,可謂是不可多得,是以,它這價格,自是要貴些!”
蕭世子眼角一挑,道:“便是從瑞國送來,也不值兩百兩銀子吧?”說着,嗓音頓了頓,勾脣一笑,魅惑的眸中精光盈盈,又道:“若是,小爺我不賠呢?”
嵐桃花眸子微微一眯,眸色幽幽一沉。
她深黑的眸子凝在蕭世子臉上,薄紗下的面容蔓着幾抹威脅,片刻,她輕笑一聲,漫不經心的道:“你不賠也可以,我到蕭將軍府裡去問蕭老將軍要銀子也成。”
“你這是在威脅小爺?”蕭世子嗤笑一聲,修長魅惑的眸子裡漫着幾抹意味深長,連帶嗓音都掛了幾絲興致。
嵐桃花瞥他一眼,道:“威脅倒是不敢!只不過,這銀子,倒是要拿回來。”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不賠銀子也可,僅需再送我花滿樓一扇大門便可,只不過,世子爺也知曉,那木門甚是稀少,加之鑲在花滿樓已然數年,染了年輪風霜,你送來的門,也務必要一摸一樣,連年輪的風霜之氣,也該一樣纔是。”
蕭世子愣了愣,但卻未怒,精緻妖異的面容依舊染着幾分意味深長:“要尋一樣的門,且連時辰與年輪都一樣,那倒是極難。”
“所以?”嵐桃花挑眉望他,輕笑一聲。
“所以,小爺我若是差人去尋那樣的門,也定當尋不到!如此,小爺還是陪你銀子得了。”他默了片刻,嗖然一笑,妖異如華的面容頓如三月梨花,灼灼中卻透着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嵐桃花眸色鬆了鬆,眉彎一勾,道:“既然世子爺同意了,那這銀子,什麼時候付呢?”
蕭世子並未立即回答,反而是瞅她半晌,才意味深長的道:“不急,你讓小爺我瞧瞧你上次那個小金算盤,小爺再給你說銀子之事,如何?”
說着,見嵐桃花僅顧盯着他不言,眸子裡盈出了幾分懷疑與不信,他眸色微微一深,笑了笑,又道:“放心,小爺自是不會欠了你花滿樓的銀子,小爺如今只不過是想瞧瞧你那把金算盤罷了,上次瞧它時,就見它精緻特別,今兒的確想再飽飽眼福,若是可以,小爺還想重金買下你那小金算盤!”
嵐桃花沉默,深黑的眸子凝在他面上,細細打量了片刻,才慢騰騰的道:“我倒是未料到,見慣了金山銀山的蕭大世子,竟也會瞧上我那小金算盤。”
說着,輕笑一聲,又道:“只不過,那東西,我今兒倒是未帶呢。另外,我如今倒是甚忙,蕭世子既然同意賠銀子了,那現在就拿出來吧,免得後面多事。還有……”眸光在他身上那件墨蘭衣袍逡巡一眼,又道:“你身上這身衣服倒是精貴,既然蕭世子今兒是來花滿樓當小工的,那你自是不該穿你身上這身衣服了,不如,我現在就差人替世子爺準備一套衣袍,世子爺當即換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