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黎淵眸色深了深,良久,才嘆了口氣,緩道:“桃花這性子,當真是大大咧咧。”
嵐桃花扭頭望他,賠笑一聲:“我性子的確不太上道,黎淵莫要見怪。”說着,嗓音頓了頓,拉着他往前行快了幾分,嘴裡自顧自的道:“黎淵快些入屋坐坐吧,等小白與小花回來,就可以用午膳了。”
鳳黎淵被她拉着往前,面露一抹無奈的笑,但眸底深處,卻盈出了幾分微光。
片刻,待被嵐桃花拉入前方的屋子裡時,鳳黎淵轉眸朝屋子四處打量一番,才微微一怔,問:“這是哪兒?相府的客堂嗎?”
嵐桃花瞪他一眼,強拉着他在屋中的紅木圓桌旁坐定後,才慢騰騰的道:“黎淵這回的眼光倒是不準。你見過這樣的客堂?”
鳳黎淵眸色一動,轉眸再度朝周圍打量了一番,只見屋中繡塌精緻,粉紗縈繞,大紅的雕花木牀印刻着浮花,牀上的被褥被牀頂垂落的輕紗覆蓋,若隱若現,再見不遠處還拜置着女兒家用的妝臺甚至銅鏡,鳳黎淵眼角微微一抽,不由伸手扶額,有些無奈的道:“這裡是桃花的閨房?”
嵐桃花忙點頭:“黎淵這回倒是猜對了。”
鳳黎淵眉宇微微一蹙,隨即無奈的笑笑,清潤面容染着幾分似是發自內心裡的暢然與忍俊不禁的笑靨。他乾咳一聲,道:“桃花怎能隨意讓我入你的閨房,你不知這於理不合嗎?”
嵐桃花瞥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道:“你又非外人,而是我的哥們兒,你入我的屋子,倒也說得過去。”
“可我畢竟是男子。入你閨房,的確不妥。”鳳黎淵緩道。
在他眼裡,他面前這朵桃花,當真是大咧,毫無女子該有的矜持。
然而,即便她不矜持,不端莊高雅,他卻覺與她相處,他竟是莫名的感到輕鬆。
剎那,鳳黎淵心頭微微一沉,心底深處,也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複雜。
這廂的嵐桃花倒是瞥他一眼,只道:“黎淵無須覺得不妥,想那小黑,還常常躥我閨房呢,有時還是在大半夜的躥進來,怪嚇人的!”
“小黑是?”
嵐桃花笑笑:“就是我的貼身侍衛哇!”
鳳黎淵微微頷首,眸色隱隱一動,清風朗然的面上盈出幾絲清雅高貴,瞧得嵐桃花有些眼直。
這時,不遠處的門外卻幾個人逆光而來。
嵐桃花轉眸一望,光影裡,倒是瞧清了小白那肥胖的身軀,剎那,小花那挑高拔尖的嗓音也吼了起來:“小姐,午膳傳來了。”
嵐桃花被小花這尖銳的嗓音惹得眼角一抽。
待小白與小花雙雙走至她的身邊,並待跟在她們身後的幾名相府廚子在桌上擺好酒菜後退出屋子後,嵐桃花這才擡眸望了望仍站在她身邊的小白與小花,道:“你們怎還不出去?”
小白一愕,面色頓悟,當即想拔腿離去,哪知小花卻笑嘻嘻的朝嵐桃花道:“我們當然不能出去,我們還得在此替小姐與王爺斟酒。”
說着,極爲殷勤的上前一步替嵐桃花與鳳黎淵的杯中皆倒了一杯醇酒。
嵐桃花面色微微一沉,但顧忌鳳黎淵在場,也不好像常日那樣對小花好生調教一番。她暗自斂神,擡眸,待對上小花那雙斜着朝鳳黎淵癡癡瞟去的眼光,她一愕,頓覺心頭有氣。
鳳黎淵這隻肥鴨,她都未打他主意,這小妮子竟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打他主意了,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剎那,嵐桃花沉着臉,朝小花道:“院子裡如今倒是布了不少落葉,小花,你去將院子的落葉掃乾淨點!”
小花回神,轉眸朝嵐桃花望來:“可是今日一大早便掃過了。”
“掃過了就再掃一遍!”嵐桃花道,說着,見小花欲要反駁,她眼角一斜,朝她威脅道:“怎麼,還想讓我吩咐你今個兒將院子掃幾遍?”
小花怔了怔,見嵐桃花似是不在開玩笑,她臉色當即一變,急忙心虛的朝嵐桃花點頭,隨即有些委屈的道:“是!我這就去掃。”
說着,也不敢在此多留,當即不甘不願的轉身,小跑着出去了。
此際的小白倒是會觀臉色,見自家小姐如今似是不喜旁人打擾,便連忙自辭道:“小姐,我出去監視小花掃院子,若是沒個人盯着她,她定要偷懶!您與王爺好生用午膳。”
說完,也腳底抹油的溜了。
見狀,嵐桃花面色倒是平復了幾分,轉眸朝鳳黎淵望去,見他一雙清雅溫潤的眸子正打量着桌上豐盛的菜餚,察覺到她望他,他才緩緩擡眸迎視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桃花叫廚房備了這麼大桌酒菜,你我二人,怎吃得完。”
嵐桃花微微一愕,掙扎了一番,終究忍不住問道:“黎淵吶,你方纔就一直在觀察桌上的菜?”
這廝沒瞧見方纔小花那花癡的模樣,就差點撲上來將他多啃幾口麼?
難不成,他這廝當真是對男女之女極爲混沌不清,甚至全然不敏感?
一想到這兒,嵐桃花心頭當即漫過幾抹咋舌。不得不說,像他這等時常主意不到周圍女人眼光的人,一旦上了這京都大街,還不讓登徒女給撲了啊!
“難道不該注意桌上的菜?”這時,鳳黎淵倒是微微轉眸望了嵐桃花一眼,清潤風華的面上染着幾抹笑。
嵐桃花朝他搖搖頭:“也不是。只是覺得黎淵有時遲鈍啊。”
“遲鈍?”鳳黎淵微愕,俊美面容滑過幾抹微詫與似是料到什麼般的笑意。
嵐桃花瞥他一眼,嘆了口氣,她現在終於知道何謂孺子不可教也了。這鳳黎淵對這些風花花癡之事,倒是真瞧得極淡,甚至,他全然未去在意或是注意過。
片刻,嵐桃花微微斂神,只道:“黎淵吶,日後你出門,記得將你那惡兇兇的小廝帶在身邊。”
鳳黎淵緩道:“今日本也想帶着鬱竹的,但他不願我來相府探望你,是以,我便藉着出來買筆墨的緣由來相府探你。”說着,略微歉意的朝嵐桃花笑笑:“鬱竹性子太倔,不過,心眼還是極好,你也莫要對他有太大成見。”
嵐桃花暗自一咬牙。
她就知曉那鬱竹什麼的瞧不慣她,不得不說,那小廝長得欠揍,脾氣欠揍,說話欠揍,想來,若非瞧着鳳黎淵的面上,她早就揍他了,也好讓他知曉,既然知道她嵐桃花是京都城裡的惡霸,那就莫要在她面前‘搔首弄姿’的惹她揍!
雖心底對那鬱竹極爲不待見,但她如今的面上,卻是未有絲毫的不滿之色,反而朝着鳳黎淵微微一笑,道:“我嵐桃花也非斤斤計較的小人,黎淵就放心吧,我對你那小廝,絕對未有成見。”
當然,未有成見,可不代表未有怒氣。
那日若是瞧得那廝獨自在京都城裡溜達,她定將他狠狠捶幾頓,打得他連這鳳黎淵都不認識。
這話一出,見鳳黎淵面露一抹釋然之色,嵐桃花幾忙舉起面前滿上了醇酒的酒杯遞在鳳黎淵面前,略微豪氣的道:“今兒天氣好,值得慶賀,黎淵,來,乾一杯!”
鳳黎淵微愕,隨即有些忍俊不禁:“天氣好,也值得慶賀?”
說着,躊躇了片刻,瘦削白皙的手指才執起面前的酒杯,朝嵐桃花微微一碰,又道:“桃花偶爾言語,的確令人意料不及。”
嵐桃花縮回手來,一口飲盡杯裡的醇酒,嘿嘿一笑,道:“意料不及?黎淵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說着,又在自己的杯中滿上了酒,見鳳黎淵仍舉着酒杯不喝,她催道:“黎淵怎不喝?”
鳳黎淵未答,只是略微無奈的望她一眼,隨即頭一仰,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這時,然而,待他低頭回來,卻見嵐桃花又將自己手中滿了酒的酒杯遞在了他面前,似是又要與他碰一次杯。
他愣了愣,問:“還要碰杯?這回又有什麼值得慶賀的?”
嵐桃花笑笑,道:“自然是慶賀黎淵來這相府啊!”
鳳黎淵嘆了口氣,隨即伸手劫下她手中的杯子。
嵐桃花一怔,當即伸手欲要來奪,鳳黎淵攔住她的手,略微無奈的道:“你是女子,不可飲太多的酒!”
嵐桃花心頭當即一個咯噔,這下倒好,莫不是太過不注意形象,以致連着鳳黎淵都有些看不過去了,甚至還伸手劫了她的酒杯,朝她勸慰?
她暗忖片刻,斂了斂神,隨即故作淡定的縮回手來,扭頭朝鳳黎淵望着,笑笑,道:“其實我方纔也不是還想飲一杯酒,我只是想與你碰碰杯盞而已,並不會喝那杯酒的,黎淵可信?”
鳳黎淵忍俊不禁,但剎那便斂神一番,緩然隨和的點點頭:“我自是信桃花這話。”
嵐桃花心頭滑過一抹釋然。
不得不說,這鳳黎淵溫潤飄渺的氣場太過強大,以致讓她嵐桃花在他面前常常自慚形穢啊。
想來,她在他面前的形象本就大跌了,若是再跌,她豈不是損得沒底兒了?
雖說她對這鳳黎淵未有覬覦之意,但這鳳黎淵好歹也是一枚世間不可多得的俊公子,她在他面前,終究是有些想表現好點哇!
隨即,也不去伸手奪回那杯酒了,僅是執起筷子,一改方纔的豪爽,略微矜持的夾了一隻雞腿在自己碗裡,但思忖片刻,又將碗中的雞腿兒夾到了鳳黎淵的碗中。
鳳黎淵微微一怔。
嵐桃花卻扭頭笑着望他,隨即有伸手接過他面前的碗,執起筷子就往他碗中不停的佈菜,嘴裡不住的唸叨:“黎淵來者是客,我替你布些菜!你身子太孱弱,似是一陣風兒都能將你吹走,你今兒可得多吃點!”
不消片刻,她便在他的碗中布了一碗菜餚,隨即極爲殷勤的將碗推到鳳黎淵面前的桌面上,催促道:“黎淵快吃,快吃吧!”
鳳黎淵垂眸望了一眼面前的被各種菜餚塞滿的碗,隨即轉眸朝嵐桃花望去,清潤俊美的面容醞出了幾分清透無方的笑:“桃花待我,倒是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好歹你來者是客,我待你客氣點,自是不會虧待你。”嵐桃花笑着應道,說着,又兩眼發直的盯着他,催道:“黎淵,快吃吧。”
鳳黎淵略微無奈的笑笑,沉默片刻,終究是執起竹筷吃起碗中的菜餚來。
見狀,嵐桃花倒是有些滿意,隨即自行執着筷子在桌面大肆吃了一番,許是她的動作太過不矜持,甚至幾近狼吞虎嚥,一旁的鳳黎淵倒是時時轉眸望她,清風潤朗的面容染着幾分無奈的僵硬。
不久,嵐桃花飯飽,鳳黎淵碗中的菜餚卻是隻被他吃了冰山一角。
嵐桃花歪着頭細細望着他,鳳黎淵吃相極其高雅,不急不緩,姿態甚好,隱隱透着幾分令人着迷的清雅,宛如神祗般脫塵高貴,嵐桃花一手撐着腦袋,靜靜望他,心頭不住讚歎,果然,公子如玉,溫潤清透中讓人一觀便足以賞心悅目。
這時,鳳黎淵卻是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筷來,轉眸朝嵐桃花望來。
二人眸光甫一對上,嵐桃花愣了愣,隨即忙問:“黎淵怎不吃了?”
鳳黎淵略微無奈的笑笑:“你這般盯着我,我怎吃得下。另外,我常日裡也吃得甚少,此番已是肚飽。”
嵐桃花一愕,垂眸盯了盯他碗中的菜,見那些菜餚僅被他吃了一點,她頓覺這事態倒是有點嚴重。難怪鳳黎淵會這般瘦削,完全是因他吃不進東西啊。
暗忖片刻,嵐桃花勸道:“黎淵吶,這可不行。你瞧瞧,你今兒吃的還沒我多,難怪你身子這般瘦削。來,再吃點,快再吃點吧!”
“不用了,我……”鳳黎淵眉宇稍稍一蹙,正欲拒絕,卻不料嵐桃花又道:“你可得再吃點,要不然,我可不當你是兄弟哥們兒了。”
鳳黎淵無奈的笑笑,嘆了口氣,道:“怎又哥們哥們的了?桃花,你是女子。”
說着,妥協的再度執起筷子,垂眸朝碗中一掃,細長精緻的眉宇再度蹙了幾分,但卻是沉默片刻,終究再度開始吃起碗中的菜餚來。
見狀,嵐桃花鬆了口氣,隨即瞪他一眼,煞有介事的道:“女子又怎麼了,難道黎淵因爲我是女子就不拿我當兄弟哥們兒了?”
鳳黎淵眼角微微一僵,緩道:“我並未有這個意思。”
嵐桃花道:“既是未有這個意思,那便得了。我說黎淵吶,今兒無論你說什麼,你都得將碗中的菜餚吃完了。”說着,嗓音頓了頓,腦袋朝他挨近了一許,又問:“光吃菜應是不太妥當,要不,我替黎淵碗中盛點飯?”
鳳黎淵忙道:“不用了,這些菜已然足矣。”
見他全然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嵐桃花盯着他欲言又止一番,但最終是噤了聲兒。
良久,鳳黎淵纔將碗中的菜餚全數吃完,待他放下竹筷時,臉色也隱隱有些白。
這時,他扭頭瞧了瞧屋外的天色,隨即朝嵐桃花道:“時辰已然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鬱竹擔心。今日,多謝桃花的款待!”
嵐桃花怔了怔,“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說着,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般兩眼一亮,騰的自圓凳上起身,拉着他的衣袖道:“黎淵要回去了,好啊,我送你!”
她突來的轉變,倒是令鳳黎淵有些錯愕。奈何他常日裡雲淡風輕慣了,此番便是被嵐桃花突然的舉措驚住,但面上也未表露出絲毫的詫異,反而是清洌如那山中的清泉,寧然悠遠得不似凡人。
他暗自斂神片刻,隨即也緩緩起身,朝她道:“不用送了,我自行回去便可。”
嵐桃花忙道:“那可不行!你在這京都城裡人生地不熟的,還是我送你回去爲好。”
說着,兩手將他重新按坐在凳子上,並朝他道:“黎淵,你先坐在這兒等我片刻,我去知會一聲我老爹老孃,便陪你回府。”
說完,也不顧鳳黎淵的反應,當即轉身便雙腿拔飛的跑出了屋子。
見狀,鳳黎淵眉宇微微一蹙,眸色也是幽幽一深,然而片刻,他便斂卻了眸中的所有神色,俊美如華的面上,漫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清笑,雖飄逸脫塵,但卻有些慎人。
這廂,屋外的小白小花二人見嵐桃花速度極快的竄出了院子,她二人紛紛一怔。
想來,屋中有個俊公子坐着,她們這歷來花癡的小姐竟然獨自跑了,難不成,是太過激動了?
小花性子直,瞅了瞅嵐桃花消失的方向,隨即也不想掃地了,扔了掃帚,便想往自家小姐的閨房溜去,也好再度偷窺一番那宛如神祗的俊美王爺。
然而,她兩腿還未朝前邁上一步,卻被一邊兒的小白提住了衣襟。
她怔了怔,隨即忙嘿嘿一笑,緩道:“小白,你先放開,這樣拉着多不好。”
小白冷哼一聲:“又要去偷窺了?方纔你偷窺,就被小姐罰來掃院子了,你竟不長記性,還想去偷窺,你是想小姐回來再罰你去掃全府的茅廁?”
說着,見小花心虛的望她。
小白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氣,道:“屋內的瑞國王爺,雖說一表人才,但卻是出了名兒的病秧子,我們得站在小姐這邊,得爲小姐着想,等那質子王爺走了,我們得勸勸小姐,讓她莫要被他的皮囊迷惑了,那種男人,除了長得好看點外,一無是處哇!”
小花怔了怔,挑着眼道:“可是我們小姐也是一無是處哇!”
小黑臉色一僵,伸手掄了小花一拳,並在小花委屈欲哭的眸色中道:“我們小姐雖說一無是處,嫁不出去,但最近兒那太子殿下不是與我們小姐極爲投緣嗎?我說,我們小姐,興許有當太子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