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得灌木叢後,便來到了那條河邊。
河面靜水無瀾,靜謐中倒是透着幾許涼意。
這冬日的清晨,山中白霧重重,霧氣氤氳,露珠打落在身上,倒是有些冷。
嵐桃花立於河邊,擡眸望了一眼屹立在河邊的那座崖壁,只覺這崖壁穿透了霧氣直往而上,因視線被白霧所阻,全然瞧不到崖頂。
這時,蕭妖孽鬆開了他那隻摟在她腰間的手,嵐桃花順勢退出他的懷,淡目望他:“此番要怎麼上去?”
雖說他們下來時可以憑藉超高的輕功,但這上去,無疑是比下來要艱難得多。
蕭世子勾脣一笑,道:“這倒是不用娘子擔憂。”
說完,目光朝魑魅魍魎落去:“魑魅,你們護着我娘子上去。魍,你護着祈王,魎,你護……”
“我不護你這小人!”魎當即出聲打斷蕭妖孽的話,剛毅的面容微染怒氣。
蕭世子一怔,面上笑容一斂,頓時委屈的朝嵐桃花望來。
嵐桃花目光一沉,朝魎道:“此番事態緊急,不要耍性子!一切,待上去之後再隨你!”
“娘子這話倒是不妥!什麼叫上去之後再隨他,難不成上去之後他要與我拼打,也可麼?”蕭世子當即皺眉,嗓音柔和親暱,依舊帶着幾分膩死人的柔媚。
嵐桃花着實不喜他這番性子,也不願與他多說,只道:“你若不甘,有本事就不讓魎護着你,你自個兒躍上去啊!”
蕭世子一怔,但片刻便恢復過來,朝嵐桃花燦然一笑:“娘子這不是爲難我麼?你明知我武功平平。”
“既然有自知之明,便少說一句。”嵐桃花瞪他一眼,嗓音一落,便朝魑魅二示意一眼。
魑魅二人當即點頭,雙雙行於嵐桃花面前,道:“主子,得罪了。”說完,竟是找出了一根繩索,將嵐桃花與他二人綁在了一起。
嵐桃花頓時一驚:“你們這樣怕是不妥,等會兒你二人中若是有一人掌控不好的墜下來了,我們三人都跑不掉!”
“請主子放心。”魑魅二人皆道,面露坦然與自信。
蕭世子在一旁道:“娘子,你便放下吧!鬼蜮四傑,哪個不是武功了得,輕功已如化境?若是他們都無法將你救上去,那這世上怕也沒幾個能徒手將你救上去了!”
嵐桃花瞥他一眼,未言。
她雖說知曉魑魅魍魎皆不是等閒,但因太過看重自己這條命,加之骨子裡也有貪生的念頭,是以纔有此一說。
只不過無論如何,小心一點,終歸是好的。
轉眸,她又朝一旁一聲不吭的鳳黎淵瞥了一眼,卻是見他眸子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按捺神色,極淡的收回目光,便朝魑魅二人道:“上去吧!”
魑魅二人當即點頭,雙雙自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隨即步調極其一致的騰空而起。
嵐桃花雙腳離地,身子半空而飛,頓時嚇得面色微白。
她骨子裡怕高,是以無論雲崖子如何教她輕功,她依舊不會。就連以前在相府爬牆,也極爲跌面子的朝小白去找木梯,或是直接將小白當成肉墊,當然,更多時候,她是鑽相府院牆的狗洞。
雖說這些着實不是光彩之事,但如今稍稍憶來,卻是格外的令人悵惘。
也不知何時,她與自家爹孃,纔會重回相府,繼續過着她那囂張跋扈的小日子。
魑魅二人的輕功的確甚好,先是毫不費勁的帶着她飛至崖邊,隨即二人紛紛將手中的匕首掏出,猛的往崖壁上插,聽聞那匕首撞擊堅硬崖壁的聲音,嵐桃花耳膜一震,一度認爲心驚肉跳的以爲那匕首定是會被堅硬的崖壁擊彎,卻不料那匕首竟能深深鑲嵌在崖壁裡,毫無軟彎之感。
嵐桃花心頭當即一鬆。
然而待又上升不少高度後,崖風獵獵,冷意浮動。
這樣的環境,無疑是讓她這個怕死怕高之人驚懼,正巧這時,身下不遠處傳來一道柔媚呼聲:“娘子別往下看,閉目!”
嵐桃花心頭一暖,竟是格外順從的閉上了眼睛,而那顆驚懼震撼的心,卻是稍有回暖。
那妖孽,難不成連她畏高都知曉?
在崖壁上折騰良久,待終於腳尖落地,嵐桃花心頭大鬆,身子也癱軟了下來。
慢騰騰的將眼睛睜開,只見前方是蔥鬱的林子,而身後,卻是那萬丈深淵。
有嘈雜劇烈的打鬥聲自林子裡傳來,但卻因密樹成羣,嵐桃花難以看清打鬥的那些人,然而心頭卻是明然如雪。
蕭妖孽說他領來的人馬糾纏住了太子的侍衛們,想必那兩撥人,便在樹林里正鬥個你死我活吧?
嵐桃花按捺心神,隨即軟趴趴的吊住魑的胳膊,吩咐他往裡邊行一點,莫要離這崖邊太近。
魑極其小心的扶着她,循着她的話往崖頭裡側行了甚遠才停下,隨即與魅一道,鬆開了綁在嵐桃花身上的繩子。
嵐桃花全身有些發軟,忙往地上坐去,待見鳳黎淵等人也上得崖頭後,她心頭全然鬆懈,目光裡也漫出了幾分釋然。
她嵐桃花的命還當真是硬呢,這幾日這般折騰,她都還安然健在,不得不說,老天待她嵐桃花,的確是不薄的。
“須得儘快離開這裡。快走!”這時,蕭妖孽朝嵐桃花迎了上來,忙道。
嵐桃花心頭一緊,但卻因身子發軟,竟是有些站不起來。
“娘子,我揹你!”見狀,蕭妖孽忙扶住嵐桃花的胳膊,柔着嗓音道了一句,只不過饒是他嗓音平緩柔媚,但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幾分謹慎與倉促。
嵐桃花自知如今情況緊急,的確不可在此多呆。
想必,蕭妖孽的人馬雖能將太子派來駐守的官兵纏住一時,但卻不能纏住良久吧?
她並未拒絕蕭妖孽揹她,只是,未待蕭妖孽將她背起,魎便掀開了蕭妖孽,隨即將她極其乾脆的背在了他身上。
“你……”蕭妖孽一怔,隨即兩眼朝魎一瞪:“你當真要與小爺處處作對?”
“我們桃花軒主子,自是不牢江南慕家的家主費心。蕭世子,你顧好你自己便成。”魎聲音漸冷。
說完,也不顧蕭妖孽反應,揹着嵐桃花便往林子一頭竄去。
約是一個時辰之後,幾人終於出得這片密林。
密林之外,是一片突兀的山丘,山丘下,荒蕪的枯藤之中,卻有一條官道。
官道上,正停駐着一輛馬車,馬車邊,還有三匹彪悍烈馬。
魎揹着嵐桃花直接從山丘上躍了下去,待穩穩落地之後,他纔將嵐桃花放下來,道:“主子,快些上馬車。”
此際,蕭妖孽等人也過來,眼見嵐桃花要被魎送入馬車,蕭世子忙上前將嵐桃花拉住,柔聲道:“娘子,我有話要說。”
嵐桃花轉眸望他。
他便握緊嵐桃花的手,柔媚一笑,道:“此番京都多事,我無法與娘子一道去洛陽,只不過,待手頭上的事做完,想必不出一月,我自來洛陽與娘子相會。”
嵐桃花目光一深,靜靜將他打量,道:“你我的約定,可還算數?”
同爲一條船上之人,自該同心協力!
只不過,這妖孽行事太過無厘頭,令人猜測不透,是以,她也未曾完全信他。
如今再提這同盟之約,不過是想勸他莫要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興風造雨,給她嵐桃花造成威脅罷了。
他目光微怔,隨即笑得坦然:“你我的約定,自然算數。雖說上次你我成親之際,我中道被人劫走,但下次我再來;洛陽尋你時,定帶齊聘禮,讓你我再成親一回。”
嵐桃花垂眸,默然。
蕭世子將她打量片刻,柔媚春意的桃花眼裡隱隱滑過幾許複雜。
隨即,他轉眸朝一邊默默無聲的鳳黎淵望去,又問:“此番已脫離崖底了,祈王到底是何打算的?難不成這一路要跟着我娘子去洛陽?”
他刻意將‘我娘子’三字咬得微微重,那霸道而已確切的語氣,不容置疑的染了幾分強勢與親暱。
鳳黎淵淡眸望他一眼,蒼白孱弱的面上平寂無波,他並未回答蕭世子的話,隨即將目光靜靜的落向了嵐桃花。
嵐桃花淡漠以對,挑眼瞧着鳳黎淵。
隨即,他見鳳黎淵微微垂眸,薄脣一啓,道出來的話,卻在她的意料之中:“在下會啓程回瑞國。”
蕭世子輕笑一聲,眸中流光滑動,那妖異如華的面上,染着幾分釋然。
“既然如此,這兒備了三匹馬,祈王爺便選一匹去吧。呵,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我便在此恭送祈王爺一路順風了。”他道。
“那三匹馬不是爲魑魅魍他們三人準備的嗎?”魎出了聲,說着,話鋒一轉:“祈王爺身子孱弱,此番豈能騎得馬?”
魑魅魍三人也紛紛皺眉,目光朝嵐桃花掃去,靜待她拿主意。
他們四人對祈王的印象不錯,那夜護着嵐相與夫人出城,也多虧了祈王差鬱竹來,他們才得以相安無事的出城。
再者,他們歷來便知自家這主子心繫雲崖山鳳轅,而這鳳黎淵又乃鳳轅皇弟,無論如何,他們對這鳳黎淵,都忍不下心讓他在此際策馬獨自離開。想必他們這主子,也是於心不忍吧?
而相比之下,這蕭家世子卻是柔媚妖異如女人,毫無男子氣概,加之又乃江南慕家家主,着實是令人生厭了。
記得前不久他們還收到主子之命令,前去江南行刺這慕家家主,卻不料卻撲了個空,如今兜兜轉轉,竟與這慕家家主碰頭並一道救人,着實是令他們心有不暢。
“雖說那三匹馬是爲魑魅魍三人準備,而你則負責駕車。但如今祈王爺欲回瑞國,我們自該講些道義,借匹馬纔是。”蕭世子挑着嗓音回了魎的話。
嵐桃花眉頭隱隱一皺,隨即淡漠朝蕭世子掃去,勾脣一笑:“這些事,便不牢你來費心了。祈王爺在崖底護我,也算是我的恩人,此際他身子骨孱弱,的確不能立即策馬離開。”
說着,目光朝鳳黎淵落去:“祈王爺,上車吧!反正前往洛陽與瑞國倒是得同一段路,待到你身子稍稍恢復,再與我分道揚鑣也不遲。”
“娘子!”蕭世子目光微微一沉,嗓音卻是依舊柔媚,只不過那滿腔的怨氣,聽在嵐桃花耳裡,卻是顯得做作。
嵐桃花瞥他一眼,道:“如今我們倒是得離開了,妖孽,剩下的爛攤子,你可得收拾好了。”說着,嗓音一頓,目光一深,意味深長的補了句:“你若能提早來洛陽,我便提早與你完婚。”
只要回得洛陽,她便可着手她的事。到時候,若蕭妖孽能至洛陽與她一道,桃花軒加上慕家的實力,行事起來,也要輕鬆很多。
是以,無論如何,與蕭妖孽完婚,百利而無一害,當然,這得在她能控制住他的前提下才是。
蕭世子欲言又止,桃花眼中浮出道道低沉與複雜。
“娘子這話,我便記下了。便是拼了全力,也定在一月之內前來洛陽與娘子成親。”
說着,目光朝鳳黎淵一掃,道:“既然娘子已答應你我婚事,日後待人接物,自該保持慎重,對於某些未成親的男子,娘子倒是得恪守禮法,切莫太過親暱。呵,想必待祈王爺身子稍稍恢復,娘子便會與他分道揚鑣,各不相干了吧?”
嵐桃花挑眼望他,見他眸底染了堅定之意,便也勾出一笑,點頭一番,遂了他的意。
他突然媚笑開來,雙眸迸出燦然之色,隨即將嵐桃花往懷裡一拉,他那薄薄的脣瓣便當着在場之人的面落在了嵐桃花額頭:“我信娘子不會與不相干的人有染。只求娘子等我一些時日,到時候,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陪着娘子去。”
說完,他放開嵐桃花,背轉了身去,笑道:“前幾次娘子皆是不知會我一聲便走,然而此番分別,卻是比你不告而別更爲悽悽,是以,此番便不瞧着娘子離去了,快走吧,望娘子,一路順風。”
許是他這話突然說得有些正經,也許是他突然轉過身去,她看見了他背上的紅袍的確是被鮮血浸溼,呈現出了幾分悽然之感,嵐桃花的心驀地一緊,只覺這樣的蕭妖孽,的確令她有些震愕。
他一直都風流媚態,懶懶散散,吊兒郎當的,卻總能在關鍵時候,拉她一把。
蕭妖孽,你此番,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你若有情,你若真意,我便在洛陽等你!妖孽,後會有期。”她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
說完,卻見他笑着抖動了肩頭:“娘子可要記住你這話!在我還未來洛陽之前,娘子可莫要在洛陽給我戴頂綠帽子,要不然,我見了是會痛心。嘿,娘子快走吧,要不然,太子追兵一來,我一介肉夫,倒是擋不住那麼多的官差!”
嵐桃花淡應了一聲,未再多言,隨即目光朝鳳黎淵落去,卻見他滿面慘白,那雙稍稍低垂的眸子,雖然依舊平寂,但卻黯然無色,彷彿乍然間失了什麼,悽悽失落之意難掩。
“祈王,上車吧!”她暗自斂神,也沒心思與他多言,僅是隨意喚了一聲,隨即便由魑魅二人攙扶着上了馬車。
馬車開始顛簸行駛之際,嵐桃花目光沉雜,心頭有些沉重。
待行了不遠,她終於是忍不住撩開馬車車簾,目光朝車外探去,便見那一直背對着馬車的蕭妖孽已然轉過了身來,直直的朝馬車望來,待見她撩開車簾,他彷彿怔了一下,那雙低沉的桃花眼頓時亮光四溢。
隨即,她看見他朝她揮手,柔媚笑盈的吼道:“娘子一定要在洛陽等我,等我!”
嵐桃花心頭驀地一顫,只覺有什麼感覺竟在逐漸變化。
皆道離別悽悽,她以前與自家老爹老孃離別,與雲崖子離別,與鳳轅離別,與很多很多人離別,皆心有不捨,然而這次,她做夢都料沒料到,此際與這妖孽離別,心頭的悵惘之感,竟也是格外的沉重。
馬車漸行漸遠,他那大紅妖嬈的身形也越來越遠,孤單而又寂寞。這是她破天荒的覺得這不可一世、風流魅惑的蕭妖孽,竟也如遺世獨立,於那漫漫昏黃的土道上,猶如天地一人,悽悽,滿天涯。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直至馬車行得極遠,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眼際。心底的悵惘之感更甚,伴隨而來的,還有幾分不安與莫名但又無蹤可尋的不祥。
良久,她終於是回過神來,放下了車簾。
她背靠着車壁,有些跑神,這時,那坐在對面一直沉默着的鳳黎淵低低出了聲:“你當真要嫁給蕭世子?”
嵐桃花淡掃他一眼,點了頭,隨即將目光凝在他面上,細細觀着他的反應。
然而,他面色絲毫不變,連那沉寂的目光都毫無漣漪起伏,道了句:“祝你們白頭偕老。”
短促的三字,低低沉沉中帶着幾分誠然的祝福,然而嵐桃花一聽,卻是心頭乍冷。
“那便多謝祈王吉言了。”她冷着嗓音道了一句,遂再無心思理會他,僅是雙眸一合,養起神來。
因顧忌太子的追兵,嵐桃花此行趕路趕得急,且正午之際,便棄了那條略微寬碩的官道,擇了略微狹窄的土路而行。
這條土路路道着實狹窄,但幸好能供一輛馬車通行,只不過道路崎嶇不平,縱然魎的駕車技術嫺熟得當,但馬車仍舊顛簸搖曳得厲害。
黃昏之際,嵐桃花一行方巧行至一片林子,林子裡倒是有一破舊山神廟,而離山神廟不遠處,有一間簡約茶肆,那茶肆乃一間草屋,裡面客人似是不多,毫無喧囂,倒是增了幾許清冷。
嵐桃花等人停車駐馬,預計今晚在這茶肆邊過夜。
坐車顛簸一日,嵐桃花身子倒是疲乏,加之本來在崖底就染了寒熱,此番雖說寒熱稍解,但身子終歸是未能好全,是以這又趕路一日,身子自然吃不消。
她臉色極差,略微蒼白,待挪至車邊,便被魑魅二人極其小心的扶了下來。
待站穩身形,她目光朝馬車一掃,見裡面久無動靜,驀地有些不耐煩。
幸得魎甚懂察言觀色,瞧了一番嵐桃花的臉色後,便朝馬車喚道:“祈王爺,快些下車吧!”
他話落下片刻,一隻瘦骨白皙的手才撩開了車簾,隨即,鳳黎淵那張慘白的臉探了出來。
他整個模樣看起來猶如病入膏肓的感覺,那雙精緻的眉眼,也顯得精神懨懨。
魑魅魍魎幾人皆是愣了一下,隨即,魎忙將鳳黎淵扶下了馬車,忍不住問:“祈王可是身子不適?你如今臉色倒是極差。”
鳳黎淵勉強一笑,搖了搖頭。
嵐桃花淡瞥他一眼,沒言,轉身便率先往茶肆行去。
這間茶肆的確甚小,周圍還有小片柵欄。
茶肆裡僅有三張木桌,其餘兩張,倒是坐着幾名茶客。
其中一桌茶客僅有三人,皆爲中年男子,他們腰間佩劍,模樣剛毅滄桑,瞧着倒像是江湖中人。
而另外一桌,則僅有兩名女子就坐,她們身後,還各站着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那兩名在座女子,皆容顏清秀,飲茶之時,動作也極其嫺雅矜持,應是哪裡路過這裡的大家閨秀無疑。
嵐桃花入得茶肆後,便自行坐在了那張空桌子旁。
隨即,魑魅魍魎四人與鳳黎淵皆至,待他們行於嵐桃花的桌邊,嵐桃花才擡眸朝他們一掃,沒吱聲。
幾人皆不敢擅自入座,鳳黎淵垂眸朝嵐桃花望了一眼,也自是知曉嵐桃花有意忽視他,便目光隱隱一黯,也是未言。
隨即,經營茶肆的老嫗過來招呼。
嵐桃花便要了六杯茶。
只不過待茶水端過來,她依舊一人就坐飲茶,鳳黎淵及魑魅魍魎五人,則是站着喝茶。
這一路行來,口乾舌燥是必然,是以,飲上這麼一杯熱茶,自是舒服。
然而,待嵐桃花剛喝下去幾口菜,耳畔卻是傳來茶杯碎裂的聲音。
她轉眸一望,才見鳳黎淵的茶杯已然摔碎在地,而他那隻瘦削白皙的左手,卻是紅腫一片,想必應是被茶水燙着了。
“主子,祈……鳳公子身子孱弱,還是讓鳳公子入座飲茶吧!”魎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避開了鳳黎淵的身份低低出聲。
他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了,這祈王爺身子骨的確極弱,方纔端茶時,手也是忍不住抖動,毫無定力,他左手被燙,茶杯被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嵐桃花卻是未立即出聲,目光僅是凝在鳳黎淵那紅腫瘦削的左手,心頭隱隱一緊。
“公子,且過來坐吧!”這時,不遠處揚來一道柔和的嗓音,溫和中卻不失嫺雅矜持。
嵐桃花循聲一望,才見隔壁一桌的一名玄衣女子正朝鳳黎淵擔心的望着。
她倒是沒料到,如今這鳳黎淵衣着單薄,面如病疾,雖說外面裹着一件白袍子,但那袍子卻是格外髒污,瞧着倒是一派落魄樣。
只不過,就憑他那張蒼白的俊臉,卻惹得鄰桌那女子青睞,大獻殷勤,他還當真是好本事!
不知爲何,嵐桃花心頭緊了一下,越想越莫名的怒,隨即冷笑了一聲,轉眸朝那女子回了句:“你有何資格讓他過去坐,你是他什麼人?多管閒事也不是這麼個管法!”
那玄衣女子怔了怔,面色頓露愕然,大抵是完全沒見過像嵐桃花這般無禮氣莽之人。
然而,那玄衣女子好說話,但與玄衣女子同坐一桌的紫衣女子卻是扭頭朝嵐桃花望來,一張嬌俏的面容霎時佈滿不屑之意:“這位姑娘,我這小妹不過是見那位公子可憐,纔有此相邀,姑娘這般怒言以對,倒是無禮。再者,姑娘又是這位公子的什麼人?我看這位公子對你倒是隱忍,你身爲女子,豈能讓一名男子對你如此隱忍,也不怕失了德行。”
“老孃是何德行,也配你二人來說?”嵐桃花更是氣,嗓門也高出幾許。
那紫衣女子冷笑一聲:“像你這等市井之流的潑婦,我們自然說得!”
“二姐,莫要再說了。爹爹說我們此番出門,不得惹事。”那玄衣女子當即一驚,忙扯了扯紫衣女子的衣袖,勸道。
嵐桃花也氣不打一處來。
他孃親的,當真是喝口水都塞牙,這女人,竟敢說她是市井潑婦!
即便她嵐桃花以前在京都城裡囂張跋扈,乃十足的潑婦,但除了那蕭妖孽,誰又敢不怕死的在她面前直言?
越想越氣,目光掃到那紫衣女子滿面不屑高傲的姿態,嵐桃花頓時忍不下這口氣,而當即拍桌而起,冷眼望着那紫衣女子:“你方纔說老孃什麼?”
這女人若敢再說一句,她嵐桃花定讓魑魅魍魎將她揍得連她老爹老孃都不認得!
她嵐桃花本就不是善人,睚眥必報那是她的宗旨!這女人敢在她面前囂張放肆,她豈能隨隨便便就放過她?
然而,那紫衣女子卻是絲毫未將嵐桃花放於眼裡,反而是冷笑一聲。
嵐桃花更是氣,正欲不待她言話就要招呼魑魅魍魎,卻不料鳳黎淵朝那兩名女子出了聲:“還望兩位姑娘見諒,我這位……朋友並非有意對兩位姑娘無禮。”
嵐桃花冷目朝鳳黎淵一掃:“你道什麼歉,我又沒錯!幹嘛要對她們低聲下氣!”
鳳黎淵蹙了眉,蒼白的面色顯得有些無奈:“桃花,莫要再鬧了。”
嵐桃花氣得臉都白了,“我鬧?你這話之意,是說我在無理取鬧了?你沒看見那個女人對我如何囂張麼,我何時受過這等氣了?怎麼,此番連你也幫着她說我了?”
“我並非在幫她們,只是你待人也不可太過無禮,再者,那兩位姑娘並無惡意。”
嵐桃花冷盯他幾眼,心頭涼意浮動,半晌,她才按捺心底的怒氣,挑着嗓音略微諷刺的問:“我本就是這種刁鑽跋扈的性子,你第一天認識我時,我就未有絲毫隱藏,怎麼,如今嫌我性子不好了?”
說着,見他一噎,似是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嵐桃花心頭再度一涼,低道:“知曉你與蕭妖孽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他目光一深,未言。
嵐桃花嗤笑一聲:“最大的不同,便是我嵐桃花受了氣,你卻說我無理取鬧,而換做是蕭妖孽,他定不對我有分毫說辭,反而還會順着我與我一道胡鬧。所以,我如今倒是真的想通了,你我,並非一路人,蕭妖孽與我纔是一路人!以前的事,我如今也真的想忘了。呵,鳳黎淵,如你所願,日後我們,關係如陌路,見面如陌人。接下來的日子,你便好生調養身子吧,爭取早點離開我們!我對你,的確是乏了,也不想日日見到你這張臉了。”
說完,便乾脆起身,故作鎮靜的往前,並頭也不回的道,“我出去走走,你們四人無須跟來。”
這話,自是對魑魅魍魎說的。
魑魅魍魎極爲擔憂的望着嵐桃花的背影,欲追而又有所顧忌。
然而待他們回神過來望向鳳黎淵時,卻見他面色慘白,眸子黯然無光,連帶瘦削的身子,也突然間抑制不住的發顫,隨即,他忍不住猛的咳嗽,有鮮紅的血跡驟然間順着他的嘴角溢出,突兀而又刺眼。
魑魅魍魎四人一驚,紛紛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魎忙出聲相勸:“鳳公子莫氣,莫氣!主子一向任性慣了,等她自個兒氣一會兒便沒事了,你別往心裡去。”
說着,便朝魑魅魍三人道:“我們先扶他去馬車上休息。”
魑魅魍三人忙點頭,隨即扶着鳳黎淵便走。
鄰桌的那名玄衣女子當即迎了上來,欲要幫忙。
魎卻是朝那女子道:“這位姑娘還是莫要來插手了,你與你這姐姐已然將我們主子惹怒了,便莫要再來攙和了。”
說着便繞過她往前。
玄衣女子眉頭一皺,面上的擔憂之色更甚。
她忙朝鳳黎淵跟來,此番卻是未伸手去扶他,僅是低道:“這位公子,我這裡有顆藥丸,能治百病,是我爹爹所配,你先吃下吧。”
說着,便掏出一隻精緻小巧的盒子遞至鳳黎淵面前。
鳳黎淵終究是止住了咳嗽,卻未朝那女子望去一眼,只道:“多謝姑娘好意了。”說着,不由補了句:“還望姑娘莫要與在下言話,更莫要管在下之事了,在下……甚是在乎我那位朋友,不願再見她生氣。”
玄衣女子臉色一怔,足下一頓,身子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