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色倒是好,空中淡雲點綴,清風拂來,院中樹木枝頭搖曳,着實帶着幾分清爽。
嵐桃花與醫怪等人將包袱收拾好,各自出得屋子在院中相匯。
那雲崖子包袱倒是乾癟,裡面似是僅有一套衣服,而醫怪則是拎了三大包,裡面不乏一些這幾日在林子外菜的藥材,他懷裡,還抱着一隻四肢皆用布條困住的黑貂。
而那蕭世子,卻是什麼都沒有,一身輕鬆,只不過髮絲依舊披散,身上精緻的袍子倒是終於起了些褶皺。
“男人也披着發,成何體統!”雲崖子甚是不喜他,如今又見他披頭散髮,便哼了一聲。
蕭世子滿面委屈,“師父,我在家時皆是侍女服侍,是以從未親自挽過髮髻。”
“誰是你師父!你再亂喚就打斷你的腿!哼,瞧你這般,也算是大宅裡裡養成的富貴病,嬌生慣養!”雲崖子唾棄一句。
那邊兒的醫怪伸手摸了摸懷中黑貂的毛,絲毫未覺肩頭上揹着的三大包袱有何負擔,老臉上漫着幾許賠笑之意,朝雲崖子道:“你這老頭兇他這晚輩做何!他不久便是桃花兒的夫了,此番先隨着桃花兒喚你一聲師父,倒也說得過去。”
“怎麼,他昨個兒一隻黑貂便將你拉攏了?你堂堂醫怪,還有點志氣不?”
醫怪翻了翻白眼:“誰會跟黑貂過不去啊,雖說這隻黑貂全然不及桃花兒懷中那隻白貂稀有,但也是大用處的寶貝哇。”
說着,也不理雲崖子怒了的臉,轉眸朝嵐桃花望去,目光在她懷裡那隻懶得連眼皮兒都沒掀開的白貂瞅了瞅,不由感慨:“老頭我這隻黑貂着實大了點,而你的白貂雖小,又太有氣無力了點,成天只知誰,莫不是上輩子是睡死的孽畜轉世?”
嵐桃花眼一抽,憶起昨日那場景,不由失笑:“秦老頭,你懷中這隻黑貂卻是精力旺盛,逮住時機就要逃,呵,我說,你用布條將它四肢都纏住,可怎未將它的嘴也封住?所謂‘狗急跳牆’,這黑貂若是真發起性子來,說不準惱你捆它的四肢了,咬你一口!”
說來,昨日她與蕭妖孽在林中尋了良久,本要放棄了,然而卻在一個土丘下的淺洞裡尋到這隻黑貂,當時蕭妖孽可是費了些精力纔將這隻黑貂抓住,只不過抓住時,這黑貂已是被他敲暈了。
待帶回別院,醫怪雖有些失望,只道比起她懷中的白貂來,這隻黑貂倒是尋常多見,但即便如此,他也高興,甚至還耐着性子連誇了蕭妖孽多次,只不過那黑貂一醒,卻是身子彈地而起,嗖的就往屋子外竄,幸虧蕭妖孽眼明手快,又將它捉了回來。
最後,醫怪無奈,惟有將它四肢捆了,免它逃脫,雖心裡依舊有喜色,但仍是覬覦着她嵐桃花懷中這隻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懶貂。
“哼,它若敢咬,我便有毒粉收拾它。今兒回了京都城我便將它關竹籠子裡養着!”
“你養它做何?你不是要用它做藥?”
醫怪瞪她一眼:“黑貂可不及你那白貂珍貴,這黑貂啊,剛生出來時才最有入藥價值。老頭我將它養着,等生了一對崽子後,用崽子入藥。”
嵐桃花輕笑一聲:“你養它十年,它自個兒也生不出崽子來。”
“你這話何意?”
嵐桃花淡笑不言,蕭妖孽有些無奈的接道:“前輩難道未注意,這黑貂乃雄貂。”
醫怪頓時臉抽,一旁雲崖子卻是笑得暢快。
這時,蕭世子倒是披頭散髮的蹭到嵐桃花身邊,殷勤的接過她肩頭上的包袱,道:“小爺昨夜便飛鴿傳書回去,讓人今日一大早便在外面備了馬車。”
嵐桃花怔了怔,勾脣一笑:“以前倒是沒發現妖孽竟也是會體貼人的主。”
“我心繫於你,自然體貼你。”他媚笑一聲,嗓音婉轉惑人,勾人不淺。
嵐桃花瞥他一眼:“你若再敢調侃我,小心回了京都,我找人揍你。”
蕭世子也未惱,修長的桃花眼裡微光盈盈:“你何時才能解解風情啊!”
嵐桃花勾脣一笑,眸色一閃,蕭世子臉色稍僵,頓覺心有不祥預感。
“解風情?呵,你確信要讓我在你面前解風情?”她笑問。
蕭世子將眸光轉向了一邊:“咳,不解風情也可,你這樣沒心沒肺,倒也沒什麼不好。”
“呵,你改口倒是改得快。我正準備今兒回了京都便帶你再上回花滿樓,上次在花滿樓一件兒一件兒的剝了你衣服,今兒你說解風情,我倒又想原模原樣的來一次,唉,既然你改了口,便算了吧!”
蕭妖孽一怔,但僅是片刻,他那修長的桃花眼裡媚光盈盈,俊臉上霎時漫可幾絲意味深長的笑,腦袋湊近嵐桃花,他在她耳邊曖昧吹氣,待嵐桃花跳開一步後,他笑盈盈的低道:“沒想到桃花仍是懷念解我衣服的場景,既然桃花心底念着,我自然配合,你將我身上的衣袍解完都可,只不過,我日後好歹也是你相公,身子骨本也是給你一人看的,你可莫再讓像那次一樣任由旁人在場,若是被別人瞧了我身子,你豈不是虧了?”
他這話雖小,但醫怪與雲崖子也聽得清楚。
“嗯哼!”醫怪老臉頓時紅了,小模樣透了幾許純潔。
“你個兔崽子,竟敢在我徒兒面前耍流氓?”雲崖子冷吼,擄着袖子便氣勢洶洶的朝蕭世子打來。
蕭世子忙躲閃,但仍是被雲崖子打了一掌,最後還被他揪着衣襟又要開揍。
嵐桃花伸手扶額,斜眼掃了一眼這一幫子都不太正常的人,最後朝雲崖子道:“師父,他好歹是徒兒未來的夫,徒兒歷來喜歡好看的男子,你若將他打壞了,你便自行替我綁一個別的俊公子來。”
雲崖子沒幹過打劫的勾當,是以更沒搶過人。雖常常唸叨着自家這乖徒兒若是嫁不出去,他便出去爲她搶一個相公來,只不過這話也不過是酣暢淋漓的表態,但還真沒實際幹過,此番一聞自家這徒兒這般說,他心頭倒是莫名緊了一下。
好歹他也是江湖赫赫有名之人,出去搶個男人是什麼事兒?
思量片刻,他狠罵了蕭世子幾句,鬆開了他,最後朝自家徒兒問:“要不,雲崖山上那些關門弟子,師父隨你挑一個?”
“桃花有我便成,師父無須操心。”嵐桃花不及言語,蕭世子卻是接道。
“你這小兔崽子算什麼!”雲崖子又要怒,這時,嵐桃花出了聲兒:“今早大家皆未吃早膳,你們若是有力氣在此瞎鬧,便繼續!等會兒入了京都城,可莫讓我給你們買早膳!”
雲崖子臉色微黑。
蕭世子卻是朝雲崖子笑笑,身子又輕盈的挪到了嵐桃花身邊,朝雲崖子道:“師父莫氣,桃花之言不是當真的。如今蕭府下人已在院外備了馬車,車內有豐盛早點,師父與醫怪前輩倒是可慢慢享用。”
醫怪兩眼頓時冒了光:“蕭世子倒是玲瓏之人啊!”說着,揹着三隻大包袱已是率先往院門處蹭去。
醫怪皺了皺眉,卻也未再言,但足下步子也是不快不慢的朝院門移去。
眼見這二人出了院門,嵐桃花這才按捺神色,扭頭朝蕭妖孽道:“蕭大世子何時也是奉承之人,竟是連這馬屁都拍得這般好?”
不得不說,自家那師父也着實沒出息,醫怪那廝好歹也是這妖孽用黑貂才收買到的,而自家那師父,這妖孽竟是用一點早膳搞定了,真真是……
別院門外的不遠處,倒是有三輛馬車,其中兩輛皆是招搖的輕紗飄拂,而另一輛,則是四面嚴密,車廂上有精緻的祥紋,車頂四角也掛着搖曳的風鈴。
那一排整裝的帶刀御林軍,依舊目無表情,略帶幾分肅然之意。
嵐桃花出得院門後,目光先是朝那一列御林軍一掃,最後落在了那三輛馬車上,,面露微訝。
那兩輛輕紗招搖的馬車,自然是蕭妖孽的風格,而另一輛,卻是嚴謹尊貴,着實與蕭妖孽風流魅惑的性子不符。
“那輛封得嚴實的馬車,應是太子的。”身邊的蕭妖孽出了聲兒。
嵐桃花眸色微動,這時,有一御林軍上前來,朝她恭敬道:“嵐相千金,殿下今早差人備了馬車來,望嵐相千金儘快入車回城。”
“你們家殿下倒是想得周到。只不過,蕭世子也已備了馬車,我坐蕭世子的馬車便可。”嵐桃花道。
那名御林軍正要勸,嵐桃花卻是全然不理他,僅是緩步往前,眼光卻是朝那兩輛招搖的馬車瞥去,只見醫怪與雲崖子雙雙上了其中一輛,透過飄拂搖曳的輕紗,隱約可見醫怪與雲崖子正盤腿對坐在一張小巧的矮桌旁,大肆的吃着什麼。
“車內備有京都悅宴樓的芙蓉糕與海棠餅,看來師父與醫怪前輩似是吃得開心。”跟上來的蕭妖孽媚然出聲。
嵐桃花轉眸望他,正要言,他卻是伸手大大咧咧的接過她懷中那睡得酣的白貂,一手極爲自然的牽上了她的手:“走吧,另一輛馬車上也備了好東西,呵。”
嵐桃花本欲掙扎,但不得不說,此番蕭妖孽那修長的手指裹着她的,溫暖之意自掌心傳來,着實令她心頭一漾。
曾幾何時,她嵐桃花嚮往的男子,也不過是能靜靜的牽着她,二人手心的溫度相融便好。
只是,如今雖有幾分眷戀他這手心的溫度,但乍一看他那媚笑盈然,風情萬種的側臉,心頭又是芒刺凸顯,竟是有幾分不自在。
入得另一輛輕紗飄垂的馬車,便見車內正中有依舊有一隻矮桌,桌上的芙蓉糕與海棠餅顯得色澤誘人,不由將她的食慾勾起。
蕭妖孽拉着她與他一道坐在矮桌一邊,二人捱得甚近,見他將白貂隨意丟在馬車一角,隨即伸手執了白玉筷夾了一塊糕點朝她喂來,嵐桃花眼一抽,不由伸手輕輕推開他的筷子,而後挑着眉將他打量了半晌,才道:“妖孽,你最近的言行,當真是怪啊!”
說着,掙開他那隻牽着她不放的手,自行執筷夾起一塊芙蓉糕吃着。
“怎麼怪了?”他瞪嵐桃花一眼,桃花眼裡卻沒有怒氣,反而是媚波流轉,猶如春之江水,滔滔不絕。
嵐桃花眼角一抽,毫無形象的嚥下一口芙蓉糕,朝他道:“近日你對我倒是無事獻殷勤得多呢!我說蕭妖孽,你我乃同一條船上之人,便是你獻殷勤,或者付出了什麼,你可別想着我會感激你、報答你!”
他輕笑:“呵,你這女人,果真是條條都算計着。小爺待你好,你卻說怪異,難不成你喜歡小爺如以前那般與你針鋒相對,對你時時諷刺爭吵不休?”
“你以前那性子雖說欠扁,但也比如今這笑裡藏刀要好。”
“笑裡藏刀?”蕭世子輕笑一聲:“小爺自詡風流,京都哪個女子不說小爺笑得好看,也只有你不識小爺的風情。”
“也對,雌雄莫辨的你,着實稱得上好看。我說妖孽,你這輩子當了男人,還真是可惜!你若爲女人,這天下家國的男人,怕也皆爲你傾倒。”
“身爲男人,有女人爲小爺傾倒,倒也不錯,只是桃花兒你,何時才能拜倒小爺足下?”他挑着桃花眼輕笑,眸底深處卻聚有漩渦。
嵐桃花怔了怔,如看瘋子一樣看他,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般勾脣一笑:“這幾日你對我獻殷勤倒是獻得多,我說蕭妖孽,你莫不是瞧上我了?”
他臉色微微一變,修長的桃花眼風情萬種的朝嵐桃花一掃,腦袋朝她蹭近了幾許:“若小爺真瞧上你了呢?”
嵐桃花一手要朝他的臉推去,奈何他似是早有預料事先將腦袋縮了回去,讓嵐桃花的手推了個空。
嵐桃花淡眼瞥他:“喜歡我?少在我面前說些調侃之言,你這妖孽若是對我動了情,這太陽怕是要打西邊來。”說着,嗓音稍稍一頓,又道:“你這套,還是拿去騙別的女人吧!”
蕭世子輕笑一聲,“知我者莫過於桃花,呵。說來,小爺歷來喜歡溫柔的女人,桃花你,着實與溫柔扯不上邊兒。”
“那你還娶我?”嵐桃花嗤笑。
“既是合作,自然要有好處可撈。我對桃花裡倒是不大信任,是以便娶了你,即便你日後反悔或是對小爺不利,小爺也不至於輸得一無所有呢。至少,小爺日後是桃花軒家主之夫,便是江南慕家沒落了,小爺好歹也能吃穿不愁。”
嵐桃花眼角一抽,嗤笑一聲,不作理會。
馬車搖曳,冗長繁雜的聲音一路伴隨。
剛開始時,馬車速度甚慢,後面那一批御林軍則是緩緩跟隨,嵐桃花面露不暢,當即讓車伕御馬車快行,哪知後面跟隨的御林軍快步如飛,皆是提了輕功跟隨。
對此,嵐桃花惟有眼抽以對,着實沒了言語。
不得不說,這皇宮的御林軍,還在很有幾分強悍,也虧得那皇家崽子能這般捨得,竟是讓這些身手不凡的御林軍來盯住她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馬車搖曳良久,終於是到了京都的城門外。
後面有一名御林軍上前開路,先是朝那守門的侍衛亮了一張令牌,那侍衛驚了一下,忙將馬車放行。
嵐桃花這一行倒是浩蕩,陣狀頗大,遊移的慢騰騰往前,霎時惹得周圍之人紛紛側目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