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殺了她,桃花軒便是自毀,也不會給君國朝廷再交納分毫銀子,如此,本是國庫空虛的君國,拿什麼養邊關將士,拿什麼與別國的兵力相鬥。
“呵,本殿倒是有心讓君國覆滅,只不過不是現在。”他慢騰騰的道。
嵐桃花卻是滿目震驚的望着他,面色驚異。
他將嵐桃花的反應收於眼底,輕笑一聲,道:“你倒是好騙,本殿隨意說說,你便信了?呵,本殿乃君國太子,又豈會有心讓君國覆滅。”
嵐桃花冷眼瞪他,稍稍垂眸暗忖片刻,卻是再度冷聲冷意的問:“殿下這下應該告知我鳳轅因何中毒了吧?”
“鳳轅被你們照顧得甚好,連尋常飲食都一一嚴查,只不過,你們卻忘了至關重要的一處。”他嚥下一塊糕點後才慢騰騰的道。
嵐桃花眸光一沉,“哪處?”
他眉宇一挑,輕笑:“自然是昭陽殿中香爐中的焚香。”
嵐桃花臉色剎那一般。
焚香?
她與暗衛們皆是在意每日送來的膳食,卻是忽略了昭陽殿中那令人怡然鬆神的焚香。
“世人皆知無色無味的閻羅散僅靠尋常膳食或是酒水纔可令人中毒,但卻不知那閻羅散便是焚燒了,也會散出無色無味的氣息,令人中毒!”這廂,太子又意味深長的道。
嵐桃花沉着臉色問:“你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楚?閻羅散不是早已在江湖上失傳已久,連江湖之人都不大瞭解,你這深宮太子又如何得知?”
說着,冷目望他,神色又是帶了幾分殺氣。
太子嘆了口氣:“你倒是又懷疑上了本殿!本殿將它知曉得清楚,不過是曾經在禁書房內看過一本毒譜罷了。”
“你乃一國太子,竟去偷看禁書?”
太子邪肆一笑:“沒辦法,好奇了,便偷偷去了。再說,本殿此生中意毒譜,你可相信?”
嵐桃花眸色浮動,眸底深處藏着太多的複雜。
她冷眼觀他,稍作打量,又問:“你既將這些知曉得這般清楚,你若不是下毒之人,怕是沒人會相信!”
“便是沒人相信,但你不是信了?”他道,說着,嗓音稍稍頓了片刻,再出口時,莫名的沉聲一分:“那人倒是英明,此舉既能除掉瑞國太子,又能嫁禍給君國,呵,你倒說說,一旦瑞國太子中毒而亡,究竟對誰最有利?”
嵐桃花神色一變。
“你是說祈王?”她問,嗓音驀地冷如冰霜。
太子笑笑:“這僅是可能罷了。瑞國太子得罪的人太多,要他死的人,可不在少數,祈王,只能算其中一個罷了。”
嵐桃花沉默。
良久,她才幹脆起身欲離去,太子卻是出聲喚住了她:“你要去哪兒?”
嵐桃花神色一斂,回眸望他,嗓音已然沒了方纔的陳雜,反而是帶着幾許淡漠:“帶他出宮!”
“你帶不走他!他乃瑞國太子,君國座上賓!如今他有身中劇毒,想必我那父皇也知曉了,你此番去昭陽殿,恐怕那裡已是御林軍重重包圍,連蚊子都飛不進去了,你若是要帶他出宮,無疑是比登天還難。”
說着,嗓音頓了片刻,隨即又補道:“我那父皇雖成日迷戀長生不老丹藥,但腦子也非一味的蠢,他至少還知曉,如今瑞國太子身中劇毒,緊要之事不僅是爲他尋解藥,還有封鎖消息,以免邊關瑞國大軍蠢蠢欲動,動我大君國土。”
嵐桃花淡眸望他,心底卻是在斟酌他的話。
他起身走至她身邊,一深墨蘭錦袍瞧着倒是高貴富華。
“唯今,你將瑞國太子帶到哪裡都不安全,讓他留在宮中受御林軍嚴密保護,纔是上上策。你如今該要費神的,是替瑞國太子找出下毒之人,如此纔可找出解藥!”他道,嗓音邪肆悠緩,帶着幾許蠱惑。
嵐桃花斜眼望他,眸底仍無太多的情緒:“你因何要對我說這些?甚至還爲我出謀劃策,替我分析我該如何做?”
他一怔,似是未料到嵐桃花會這般問,不由輕笑一聲,眸中泛着邪肆幽光,“你疑心倒是重。呵,本殿對你如此,不過是不願讓瑞國太子當真出事罷了。”
“那尋找下毒之人一事,殿下似是也該分擔一點纔是。”
太子笑道:“這是自然。只不過本殿對糾查下毒之人一事不大上心,不如,本殿借你一百御林軍,你領着他們去查如何?本殿對毒理倒是微懂,可以找些法子替瑞國太子配製閻羅散的解藥。”
你丫的會這般好心?
嵐桃花臉色凝重,眸光倒是清明。
面前這人的話,着實太多的不可信。
出得東宮大殿後,嵐桃花直往昭陽殿,她步伐微快,未曾耽擱,不消片刻便已至昭陽殿前。
瞧着昭陽殿前那一列列整裝御林軍們,黑壓壓的一層似是要將整個昭陽殿國的密不透風,嵐桃花神色一動,心底漫出幾分複雜。
果然不出那皇家崽子所料,君國皇帝也按捺不住了呢。
這時,有人發現了她,倒是小跑過來立於嵐桃花面前。
嵐桃花一怔,不料前來之人,竟是一名手拿佛塵的宦官。
“嵐相千金,皇上急招!”他道。
嵐桃花眸光一深,兀自暗忖,待那宦官欲要再催促時,嵐桃花才微微點頭。
此番,嵐桃花是第一次進皇帝那巍峨的乾寧宮,甫一入殿門,只覺殿中碩大無比,雕欄玉柱,龍紋騰舞,着實金碧輝煌。
那明黃的御桌後,一襲龍袍的皇帝正在小憩,這時,伺立在他身後的小廝見得嵐桃花來,忙附在皇帝耳邊言了一句,剎那,皇帝那雙合着的眸子倒是慢騰騰的張開,一雙大氣凌厲的眸子直視越來越近的嵐桃花。
嵐桃花按捺神色,駐足在御桌前,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臣女拜見皇上。”
皇帝擡眸望她一眼,隨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面色微帶幾分隱忍,伺立在他身後的宮奴忙拿過御桌上的一隻青花瓷瓶,從裡面倒出一枚褐色丹藥恭恭敬敬的遞到皇帝嘴邊:“皇上,藥。”
皇帝就着那丹藥塞入口中,那宮奴已將茶水端至他面前,他接過茶盞後便狂飲了幾口,緊蹙的眉頭這才稍稍鬆懈下來。
嵐桃花靜靜望着他,心頭卻是咋舌嗤諷。
這皇帝她也見過幾次,前幾次被他的威儀倒是唬住,而如今親眼見他嗑藥,這模樣與狀態,着實與以前的凌厲相差萬別。
想必,他方纔嚥下的丹藥便是那所謂的長生不老藥吧?呵,舉國不興,沉迷酒色,四處抓了些道士入宮煉藥,便能長生不老,萬載千秋?不得不說,這皇帝,着實昏庸。
虧得她那老爹還忠心於他,甚至還言他便是昏庸無道也能坐穩皇位,沒點本事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照她看來,這老皇帝能坐穩皇位,無疑是有她老爹那樣的忠骨幫襯。
“嵐相千金知曉瑞國太子中毒了?”這時,皇帝略微疲憊的嗓音拉回了嵐桃花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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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桃花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轉幾番,只道:“知曉了。瑞國太子殿下,中的是江湖失傳已久的閻羅散。”
皇帝眉宇再度一蹙:“可有解毒之法?”
嵐桃花一怔,沒料到這皇帝竟不去問他太醫院的御醫們,反而來問她!
她眸中滑過一絲微光,隨即垂眸淡道:“臣女不知。”
皇帝又道:“哼,不知?瑞國太子在君國不容有失,而如今他中毒,瑞國太子的暗衛卻不讓太醫院的御醫靠近,聲稱是受你吩咐,你如此行爲,可曾將旁人放於眼裡?”
嵐桃花眸光一深,心頭瞭然。
想來定是這皇帝派去的御醫在昭陽殿外吃了癟,連鳳轅的面兒都沒見上,是以皇帝心有焦意與不滿,便對她也有幾分不悅了。
如今人在屋檐,不得不低頭,便是不懼這皇帝,她嵐桃花此時此際仍是不願與她撕破臉皮。
“還請皇上諒解,瑞國太子在昭陽殿中毒,宮中之人皆有嫌疑,臣女讓暗衛們守住昭陽殿,也無非是在保護瑞國太子!”
皇帝驀地一怒,大掌拍案,震倒了御桌上的茶盞,茶水澆了好幾本摺子。
“皇上息怒!”一旁宮奴忙跪身下來,口中怯生生的呼道,本欲上前來收拾御桌上的狼藉,但又跪身在地,不敢起身。
“瑞國太子既是中了毒,自該有御醫好生把脈,尋找解毒之法,你讓暗衛們將御醫阻隔在外,延誤救治,一旦瑞國太子有何不測,你該當何罪!”皇帝朝嵐桃花怒道。
嵐桃花嚇了一跳,沒料到本來還有些疲憊且萎靡的皇帝竟會在突然間爆發力這般強,他那嗓門,可謂是差點將措手不及的她震得耳鳴。
她忙朝後挪了半步,隨即跪身下來,只道:“臣女並非有意阻隔太醫替把脈,只因有醫怪把脈在先,已是尋出了緣由,是以倒是沒必要再讓太醫把脈!”
“哼!醫怪何人?能及太醫的醫術?”皇帝再度斥道。
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帝喝斥,嵐桃花倒是有些不暢。
想來這世上除了她老爹老孃,何人向她這般喝斥過了?
她按捺神色,但語氣卻是沒帶幾分恭敬了:“醫怪的醫術名動江湖,他的醫術與長白山醫仙齊名。”
皇帝臉色頓時一僵,沉默半晌,再度出口的嗓音卻是維和不少:“醫怪怎在宮中?”
“是臣女擅自求太子殿下許他隨臣女進宮的。”嵐桃花回道。
“太子?”皇帝面露幾絲陰雲,但片刻便被掩飾過去,他道:“你先起來!”
“謝皇上。”嵐桃花忙道,隨即站起身來,本欲伸手揉揉膝蓋,但卻是收斂住了。
“既是醫怪把脈探望過,他可有解毒之法?”皇帝問。
嵐桃花眸色沉了沉:“無。”說着,嗓音頓了頓,低道:“閻羅散早消失多年,而今再現,便是醫怪也難以及時配製出解藥。”
“若是沒解藥,瑞國太子最多能撐幾日?”皇帝默了半晌,才道,嗓音抑制不住的帶着幾許疲憊與無力。
嵐桃花擡眸望他,低聲道:“五日。”
皇帝臉色一變,不由再度伸手扶額,儼然一副焦慮之樣。
他沉默半晌,才道:“醫怪配出解藥的可能性多大?”
嵐桃花一怔,神色複雜:“應是極爲困難。若非找出兇手逼出解藥,怕是……”
皇帝點點頭,道:“解藥之事,你吩咐醫怪多費心。”
“那找兇手之事?”
“朕自會着人去查!”說着,眸光朝嵐桃花落來,吩咐道:“這幾日你好生照看瑞國太子,莫要有差池。”
嵐桃花點點頭。
“嗯,回昭陽殿去吧!”他揮手示意。
嵐桃花忙恭敬的辭別一聲,隨即退出了大殿。
返回昭陽殿的途中,嵐桃花神色悠遠,臉色複雜,心底涌出多種盤算,但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先靜觀其變,按兵不動。
回得昭陽殿時,那一身華服的慕晚歌正在昭陽殿前糾纏,論是她將恩威並試,甚至連威脅都用盡,擋在殿前的御林軍及黑衣暗衛卻是無人放她進殿。
待見嵐桃花回來,慕晚歌滿面怒氣的望她,氣沖沖吼道:“本宮要見殿下!”
嵐桃花眸光一深,心底嗤諷。
呵,竟是連‘本宮’二字都用上了,只不過……
她轉眸朝慕晚歌望來,只道:“這裡是君國!便是要自稱‘本宮’,也回你瑞國稱道去!”
“你……”慕晚歌惱極。
嵐桃花卻是不快不慢的往前行了幾步,復又轉眸回來望她,施捨般道:“太子妃千里迢迢趕來君國與我師兄相會,着實情深。不是要看他嗎?太子妃隨我來便是!”
慕晚歌神色一變,詫異望她,卻不料嵐桃花僅是朝她無趣的盯了一眼後便再度踏步往前,慢騰騰的推開了前方的殿門。
來不及多想,慕晚歌急忙跟上,待入得殿門後,她急忙快步上前,直往那垂簾紗幔後方的牀榻。
待走近牀榻,她身形僵立,只見常日裡意氣風光且大氣深厚的太子,竟是滿臉慘白,脣瓣青紫,乍眼一瞧,倒是甚爲猙獰。
她嚇了一跳,身形不由往後大退了一步,神色倉皇的望着他,僅是片刻便有落向別處,不敢再看。
“怎麼,這就不敢看了?”一旁嵐桃花嗤諷一聲。
果然是嬌氣得緊,連鳳轅此際的模樣都不敢多看!鳳轅不就是臉色蒼白了點,脣瓣發紫了點,整個人看上去沒什麼生氣罷了,這女人卻是嚇成這樣!
見慕晚歌不答,僅是僵立原地,嵐桃花挑眉將她再度打量一眼,淡道:“如今我師兄中毒,旁人伺候我自是不放心,既然太子妃是他正宮儲妃,讓你在此服侍他,我也放心。”說着,落在她側臉的眸光一深,嗓音帶了幾許沉雜:“這幾日,太子妃便住進昭陽殿吧,也好貼身照顧我師兄。”
慕晚歌臉色一變,忙道:“這些日子連日趕路,我身子已染微疾,若是在此照顧殿下,萬一傳染給他,無疑是雪上加霜。”
“哦?染了疾?”嵐桃花挑眉問。
見慕晚歌神色閃躲的點了點頭,她臉色微微一冷:“可要我差人請太醫來替太子妃把脈探病?”
“不用了。”慕晚歌忙推辭:“我帶來的人中有一名的瑞國皇宮的女御醫,她已是替我探過病了,雖服了幾帖藥,但終歸疾病還未除盡。”她道。
嵐桃花深眼望她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太子妃便快些出去,近日就莫要再見師兄,免得將身上的疾病傳給他。”
慕晚歌如釋重負般點點頭,這回卻是難得配合的急忙轉身離去。
待慕晚歌迅速出得大殿後,嵐桃花這才冷哼一聲,臉色也是驟然冷了不少。
她踏步過去,在鳳轅牀邊坐定,垂眸將他慘白的神色靜靜凝視半晌,才嘆了口氣,嗓音悠遠:“師兄,慕晚歌連你的病容都不敢直視,你還稱她傾慕你?呵,若是當真傾慕,可這樣膽小無能的女人,便是你想留,我也不願讓她做我的嫂子呢。”說着,伸手慢騰騰的纏上了他散落的髮絲,暗忖良久才輕笑一聲:“不如,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親自爲你尋一個可伴你終生的女人如何?到時候,你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此話一落,嵐桃花便沉默了下來。
殿內寂寂,竟是無半點聲響,宛若一潭死水,但其中的雲涌與複雜及隱忍,卻是嵐桃花一人知曉。
也不知失神多久,嵐桃花回過神來時,身子已然坐得有些發僵了。
剛自牀沿起身而立,然後裙角卻是被鳳轅骨節分明的手握住。
她愣了一下,但片刻卻是狂喜,當即坐回牀沿,伸手將他那隻捏着她裙角的手握在掌心,喚道:“師兄?你可是醒了?”
鳳轅眸皮顫抖了幾下,隱隱將眼皮掀開了一條縫,但眨眼間卻又再度徹底合上,任憑她如何呼喊皆是未再掀開過。
她眸中滑過幾道失望,終究是未再喚他,僅是伸手將他的手拉下,隨即深深望他一眼後便起身離去。
再入太子東宮殿時,東宮殿外的宮奴們卻是未再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