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貴人領着秀貴人與張常在漫無目的的走在御花園的彩石路面上,看着這古樸別緻的的甬路,以各色鵝卵石鋪就或成人像或成花卉、風景,盡是好看的圖案,不免心中快慰。
“沿路觀賞,果然是妙趣叢生,怎麼看也看不夠。”秀貴人難得吭聲,卻是綿軟無力的聲音,比這御花園秀眉的景色顯然要蒼白無趣得多。
“姐姐們快別往前走了。”張常在(爾香)略有些掃興:“前面就是絳雪軒了,看冬日的景緻最是好,可這會子怕是看不出什麼來。”
“我想去瞧一瞧那絳雪軒前的盆景,用木化石做的那個。”婉貴人言罷,便稍微提起衣裙,快步向前走去。
秀貴人沒有法子,也只好跟着走快了些。
而張常在原本是不想去了,見二人都快步向前,也唯有跟着往前去。誰讓這滿後宮裡,唯有婉貴人與秀貴人還能說得上話。其餘的人,自是理也不要理她的。
“哎呦,是誰,眼瞎了麼?這麼大的日頭在頭上,還看不見人?”忽然閃出一個人影來,正與急匆匆往前奔走的秀貴人撞了個滿懷。
對方咯咯一笑,卻不以爲意的揉着自己的腳踝,一時沒有開口說什麼。
婉貴人轉回身子,看見一雙可人跌坐在地,不禁詫異:“碧魯答應?”
這時候,張常在已經走上了近前,連忙伸手扶起了秀貴人:“姐姐沒傷着吧?”
隨之而來的紫妜心中大驚,見自家小主跌坐在地,像是傷着了哪裡,也顧不得請安便湊上去來扶。“小主,您沒事兒吧?”
兩位貴人,一位常在在場的小主哪一位的位分不必碧魯答應要高些。可疊起來的恩寵,也不及這麼一個毛毛躁躁的小丫頭。
“這是誰家的奴婢,好沒有規矩。”秀貴人就着張常在的手站起來,才發覺自己的掌心擦破了皮兒,怒火一下子就躥了起來。“當這宮裡是什麼地方,竟然膽敢造次。看我不回了皇后娘娘,發落去慎刑司服苦役。”
婉貴人抵了抵秀貴人的身子,附耳輕聲道:“妹妹鮮少出門,這一位是碧魯答應。身側是她的家生丫頭紫妜。”
“喬兒見過三位姐姐。”碧魯氏咯咯一笑,語氣輕緩道:“皇上說御花園前頭,有個盆景很是奇特,遠遠看着像是朽木製成的花盆,誰知竟然是木化石。皇上還說,握住拳頭敲上一敲能聽見鏗然有聲的石音,我偏不信,就來這裡試試看。哪知心裡一急,衝撞了這位姐姐。”還望姐姐恕罪,喬兒不是有心的。”
自己才說了當奴婢的一句,這小主便滿口裡胡嚼了起來,還動不動就把皇上搬出來。秀貴人只覺得滿心的怒火抑制不住的翻騰了起來,清秀的面容也因爲這一股深深的妒怨而變得異常冰冷:“好一個碧魯答應。”
紫妜自知莽撞了,又瞧出秀貴人臉色不好,連忙恭敬的跪在了面前,虔誠致歉:“貴人恕罪,奴婢方纔一時心急,竟然渾忘了禮數。不是憂心不敬幾位小主的,奴婢知錯了。”
婉貴人預備大事化小,便說和道:“無心之失罷了,秀妹妹也別太在意。畢竟這碧魯妹妹才入宮不久,許是身邊兒的人對規矩還不太熟悉呢。慢慢教也就是了。”
“是了,姐姐掌上有傷,不如速速回宮去傳御醫來瞧瞧。”張常在也有意攔着,畢竟新貴得寵,要是惹惱了皇上可就不好了。
“旁人都是入府、入宮後指了人來伺候,偏是她特殊,能帶着自己不懂事的家婢入宮。這也便罷了,張口閉口都是皇上皇上的,好似這紫禁城裡,就只有她才能見着皇上一般。”秀貴人哪裡肯依從:“再得寵又如何,她不過是區區的答應,見了兩位貴人一位常在小主,連大禮也不行,若我今日這樣輕縱了她,往後還指不定蹬鼻子上臉,連這紫禁城的宮瓦都得要掀翻了。”
“哪裡就有這般嚴重了。”婉貴人賠笑對秀貴人道:“皇上贊碧魯妹妹天真無邪,冰雪聰明。妹妹豈會故意與咱們起紛端,不過是無心之失了。”
“呀姐姐的手傷着了。”喬兒見此情形,想也不想就將自己襟上彆着的絲絹摘下來,一把攥在秀貴人掌上。“姐姐快擦擦,先止了血再說。”
秀貴人原本就一肚子火,可她說的話,這碧魯答應像是根本聽不明白一樣。這不是存心的麼!還這般親暱熟絡,怎麼就是姐姐妹妹了。擺明不理會她以貴人的身份,教訓她這一位答應罷了。
“滾開,誰要你假好心。”一股子怒意躥上來,秀貴人手的力道卻是不小。她這樣一搡,碧魯氏沒站穩,一個趔斜跌在了地上。
方纔扭到的腳踝“咯嘣”一聲響,疼得喬兒一下子就哭了起來:“紫妜我的腳,我的腳好疼啊。”
“小主,您別怕,奴婢這就喚人來。”紫妜不敢對秀貴人不敬,明知道自家小主處於劣勢,唯有含着淚匆忙就要走。可又十分惶恐自己離開之後,小主再受到傷害,一時又不敢動彈了。
爲難之際,還是婉貴人拿了主意:“咱們三個出來閒逛,連奴婢都沒跟在身側。這麼着吧,先扶了碧魯答應於絳雪軒裡坐一會兒候着,爾香你去喚一名戍守軒後的侍衛,去知會鹹福宮的奴才請御醫過來。”
“多謝秀貴人。”紫妜眼中一亮,暫且擱下了心裡的委屈:“多謝秀貴人周全。”
“姐姐何必對她這樣好,即便是皇上心尖兒尖兒上的人,也不能僭越了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更何況她才入宮一個月……”秀貴人的恨還未消盡,眼裡的光彩十分的刻薄。
“閉嘴。”婉貴人此時已經不是方纔勸和的態度了,眉目一凜,語調也不免肅和幾分:“秀貴人別失了分寸。現下碧魯答應傷着,有什麼事兒不妨請御醫瞧過了再說。更何況,你我都沒有資格訓誡宮嬪,此事若傳到皇后娘娘耳中,你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秀貴人微微一怔,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卻隨即緩過神來:“這裡有姐姐照顧,必然妥帖。臣妾告退了。”
婉貴人輕輕嘆息一聲,心道這秀貴人自失了龍裔,愈發的輕浮起來。心沒有沉下來,那想要再度獲寵,還真就是不容易了。惋惜之中又帶着幾分心安,或許與這樣性淺之人相處,倒是省了不少勾心鬥角的麻煩。
“紫妜,快與我一同扶你家小主進去歇着。”婉貴人拾起了方纔秀貴人弄掉的絲絹,才發覺,這竟然是最好的雪錦繡成,若非是皇上捧在心尖兒上的人,何以區區答應的位分配用這麼好的東西?
心裡不免咯噔一聲,婉貴人意識到秀貴人是闖下了大禍。倘若皇上因此而遷怒到自己,又或者皇后責備自己沒有盡力說和,由着秀貴人胡來,那麼她往後在宮裡的日子不是要更難過了。這麼想着,婉貴人便是緊緊的攥住了手裡的絹子。
“好妹妹,你有沒有怎麼樣,讓我看看。”待扶着碧魯答應坐穩,婉貴人便蹲在了她腳邊,親手翻開褲腳看她的傷勢。
紫妜心裡着急,連忙道:“此等事兒哪裡能勞動貴人的手,還是讓奴婢來看吧?”
“不礙的。”婉貴人大驚:“腫了,必是扭的不輕。這麼着吧,紫妜你腿腳快些,趕緊去一趟御藥房,讓御醫帶些消腫的藥粉過來。”
有意支開紫妜,也是婉貴人想試一試這碧魯答應的心思。見她哭的可憐,便塞了手絹子給她:“一定是痛極了吧,妹妹快別哭了,讓我這做姐姐的看着傷心。”
“姐姐,我的腳……是不是不會好了?”喬兒聽她這麼一說,哭得更厲害了:“那喬兒以後是不是不能攀樹折花枝,不能再跳舞也不能騎馬了?”
“傻丫頭,不會的。宮裡的御醫都是最好的,藥材也是最金貴的,必然能醫治得好。只要沒有傷着筋骨,很快就好了。”婉貴人溫言細語,融融的安慰着她。
“那……若是要傷着了筋骨,喬兒以後會不會瘸了腳?”
婉貴人撲哧笑了出來:“放心吧妹妹,必不會叫你一瘸一拐的走路,皇上這麼疼惜妹妹,御醫們怎敢不盡力。只是有一事,做姐姐的想求妹妹。”
喬兒握着絹子拭了拭眼角,含淚道:“姐姐說就是。”
“秀貴人不是故意的。你有所不知,她一入宮便得了龍裔,卻……卻沒能保住她的孩子。這些年來,她都過得很苦,鮮少於後宮走動,並不知道妹妹的性子。今日之事,都怪我沒有盡力攔住,才傷着了妹妹。還請妹妹不要怪秀貴人才好。”
“喬兒哪裡會怪秀姐姐,都是我自己毛毛躁躁的,撞着姐姐在先。”眼中晶瑩的淚水透着光亮,隨着濃密的睫毛一抖,淚珠子就滾了下來。
婉貴人見面前的小人兒這樣純真,心裡也稍稍寬慰了些:“這樣是最好不過了。我替秀貴人謝謝妹妹了。御醫隨後就到,妹妹可還覺着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