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走?”盼語見樂瀾癡愣愣的看着地面——方纔擱過屍首留下的水痕發呆,不免奇怪:“你這是想什麼呢?”
樂瀾連連點頭,扶住了嫺妃的手緩緩道:“是,娘娘,咱們回去吧。”心裡的疑影,樂瀾不敢當着衆人的面兒一一講明。
蘭昕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恩寵萬千的慧貴妃。少不得叮囑碧瀾幾句:“暫且不管是不是寶瀾,好好伺候你家娘娘,別在讓她勞心了。”
碧瀾的手一直緊緊的扶着慧貴妃的玉腕,生怕力道稍微一鬆,貴妃便順勢垮下去。“是皇后娘娘,奴婢定然盡心。”
方纔還滿面喜色的秀貴人,如今只是一臉的茫然,與婉貴人遞了眼色,便默默無聲的退了下去。頗有些事不關己的味道。
索瀾心裡怨懟,這麼好的時候竟然如此觸黴頭,莫非是有人故意與皇后過不去麼?“娘娘,咱們也回宮去等消息吧。這兒畢竟才……不吉利。”
“那臣妾也告退了。”其其格順勢退了下來,這才覺得心裡沒那麼難受。方纔好幾次險些吐出來,還憑白的遭了純妃的嫌惡,真是可惡至極。她心裡不滿,嘀咕着早晚向純妃討還回來。
蘭昕倒是不怕有什麼不吉利的,卻也覺得該回宮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了。
而盼語與樂瀾的腳步是最快的,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匆匆忙忙的趕回了承乾宮。身子到底發虛,疾走了這一段兒,盼語的氣息不免急促起來,虛汗沾溼了貼着脊樑的小衣。她還顧不得喝上一口水壓壓風,便急切的抓過絲絹就往臉上一抹:“你到底有什麼隱瞞?”
樂瀾十分愧疚,因着自己方纔在人前顯露了異色,才讓嫺妃娘娘這麼不安。“娘娘,奴婢並不是存心想要隱瞞什麼,而是……那屍體上穿着的衣料您瞧見了麼?是內務府新派下來的春季料子,和您賞賜給奴婢的竟然一模一樣。”
“哦?”盼語不免一驚:“你是說本宮賞賜給你的那一塊料子?你不是已經做成了衣裳,還穿過一回!”
“是呢,娘娘好記性。”樂瀾說這話,轉身去了耳房拿了那件衣裳。“您再仔細看看,有沒有這麼湊巧的,連鈕釦的樣式,竟然都不差。分明是比照着奴婢這一件做的。”
盼語方纔沒有留心那屍首身上的鈕釦,但見樂瀾說的言之鑿鑿,心裡的疑影似乎越發的清晰了。“難道是刻意的?可做這麼一件一模一樣的衣裳,是要做什麼呢?”手順着衣服往下摸,卻忽然停在了某處:“樂瀾,你怎麼這樣粗心,衣裳的鈕釦少了一顆竟然不覺。”
“啊?”樂瀾正想說奇怪呢,昨個兒洗淨疊好的時候,衣裳的鈕釦還是好好的。怎麼擱在耳房一晚上,竟然少了一枚。“奴婢去瞧瞧是不是落在地上了。”
“快去。”盼語的心裡緩緩騰起了不祥的預感。倘若能在耳房找到那一枚鈕釦,便算是她多心了。可真就是找不到,那鈕釦就必然是落在御花園的某一處了。緊緊閉上眼睛,盼語試着將這些奇奇怪怪的線索串連起來,寶瀾的死,與樂瀾同樣的衣裳,鈕釦不見了一枚……
難道是有人逼迫寶瀾穿上與樂瀾同樣的衣裳,做了些不當做的事兒,伺機嫁禍給樂瀾。爲保萬無一失,殺人滅口,讓寶瀾再不能說話?
“不好了,娘娘,奴婢怎麼也找不到這顆鈕釦。”樂瀾急的眼睛都紅了,她知道這鈕釦的不翼而飛,絕壁不是小事。說不定牽一髮而動全身,隨時會害了嫺妃娘娘。“奴婢明明記得,那鈕釦昨天還在的。怎麼過了一夜就不翼而飛了,是誰拿走了奴婢的鈕釦?”
盼語從前以爲,除掉了溪瀾,身邊兒再也沒有吃裡扒外的奴才了。可看如今的情形,這承乾宮裡指不定還藏匿了多少歪門左道的心眼兒。“別說了,現在還是想想,該怎麼應付過去此事纔好。”
靈機一動,盼語緊忙囑咐了一句:“樂瀾,你記着。倘若皇后問起,你什麼時候去了哪裡,你都說是在本宮身邊兒侍疾。有本宮爲你作證,想要冤枉了你去也並非這般容易。”
“是,娘娘,奴婢記下了。”樂瀾左思右想,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而她心底隱隱擔憂着一個人,怕他也會因爲自己而受到牽累。
“皇后娘娘駕到!”薛貴寧的聲音,真真兒是突然。
盼語抽進了一口冷風,只覺得胸腔頂的生疼,臉色一下子泛了青。“迎駕。”
樂瀾的心就快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緊忙將自己的哪一件衣裳塞進了就近嫺妃的衣櫃,這才火急火燎的扶着嫺妃出迎。
門檻兒還沒邁出去,皇后已然閃身走了進來。
連連往後退了三步,盼語這才屈膝福道:“皇后娘娘萬福,臣妾以爲娘娘徑自回了長春宮,不知您駕到,有失遠迎了。”
“迎與不迎不在身,在心。嫺妃身子還未康復,步子卻走得這樣急,不是顯然已經預料到本宮會來麼?”蘭昕想起方纔在御花園嫺妃病病歪歪的樣子,再看她返回宮中的步態,心裡便覺得蹊蹺。
“娘娘誤會了。”盼語盯着皇后疑惑的目光,平和而虛弱的微笑:“臣妾是忽然反胃,怕在御花園嘔壞了景緻,也惹得其餘姐妹難受,這才快步回宮的。”一眼掃見了擱在几上的藥丸兒瓶,盼語長舒了一口氣:“樂瀾才伺候臣妾服用了幾粒藥丸,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蘭昕根本不信,眉頭依然蹙的很緊:“嫺妃是不是還有旁的話未曾對本宮說明?”
盼語疑惑不已,連連搖頭:“臣妾幽居養病,成日裡不出宮門的,哪裡會有什麼旁的話。只願皇后娘娘鳳體安康,別爲了臣妾的些許小事兒操勞,傷了身子就好。”
“嫺妃這一病,性子也跟着軟糯下來了。”蘭昕冷眼旁觀,瞧着這主僕必有問題,便將話頭直接指向了樂瀾:“那麼你呢,難道也是伺候在主子身側,沒有步出過承乾宮的宮門麼?”
想起方纔嫺妃娘娘的叮囑,樂瀾鄭重的點了點頭:“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的的確確是陪在嫺妃娘娘身邊伺候着,沒有踏出宮門。因着宮裡伺候的人手不足,新調配來的侍婢又摸不準娘娘的脾性,奴婢實在不願意假手於人,故而事事親力親爲不敢馬虎。”
索瀾眼尖,一眼就瞧見了嫺妃的衣櫃縫隙裡,夾着一小片衣料。而那衣料的樣子,可還真就是眼熟極了。“樂瀾姑娘可別心急,總要想想清楚纔好回皇后娘娘的話不是。”
樂瀾臉色一僵,自覺索瀾這話刺耳至極,少不得反駁:“奴婢想得一清二楚,何況伺候嫺妃娘娘是奴婢的本分,本分當爲之事,又怎麼會記錯。”
“那就最好了。”索瀾並未和她硬碰硬,說話的語調也沒有尖酸刻薄之意。反而處處向皇后看齊,寬和的讓人覺得難以承受。“內務府新一季賞賜的料子很是好看,其中有一塊花色最好,慧貴妃娘娘賞給了寶瀾,而承乾宮也分到了一塊。”
盼語佯裝不明,疑惑的抿脣問道:“索瀾所指何意,本宮宮裡領了新衣料有什麼奇怪。難道與慧貴妃賞給寶瀾的一樣,那便是要懷疑本宮殺人了不成?”
索瀾臉色一暗,低低福了福道:“奴婢不敢,嫺妃娘娘息怒。不過是方纔有人稟告皇后娘娘,日前曾經見過穿了這花色衣裳的女子,漏夜於暢音閣偷會情郎。”
“什麼?”盼語的臉色當即大變,在後宮之中最難聽的便是不守婦德之類的訛傳。關乎女子的清譽,本來就不是能玩笑的事兒。何況這清譽還與皇家的尊嚴捆綁在一起。這樣的氣,漫說是烏喇那拉氏族裡女子不能承受的,即便是尋常的農婦也必然無法容忍。
“嚯”的站起了身子,盼語臉上再瞧不出半點溫和:“懷疑人須有證據,何況本宮尚且還在病中,這樣莫須有的指控是要活活逼我去死麼?”
“嫺妃言重了。”蘭昕的臉色也並不怎能好看,卻依舊能保持着得體的氣度。“索瀾之言,無非是方纔得報的內容,從頭到尾並沒有一字指控你與此事有關。本宮前來,不過是想要弄清楚那同樣的布料是否裁製成衣。又是何人穿過,你何必這樣杯弓蛇影,敏感過頭。”
樂瀾已經抑制不住雙腿的顫抖,說出去要死,不說出去亦是個死字。可嫺妃對她不薄,左右不能連累了她啊。手心裡的冷汗,讓她攥不緊拳頭,回頭看一眼嫺妃的衣櫃,樂瀾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停止了跳動。“皇后娘娘,此事與嫺妃娘娘無干。請您不要聽信旁人的蠱惑,冤枉了我家娘娘啊。”
蘭昕審慎的目光,不怒而威,像是“不是嫺妃,那是誰?究竟樂瀾你知道什麼,還不從實招來?”